《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21、博金博克

　　“黛，里面任何东西都不要碰。”里德尔叮嘱道，然后推开了店铺的门，店门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黛玉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然而，恐怖的气息兜头而来，还是让她差点发出尖叫——狰狞的面具挂在正对着门口的墙上，向下睨视，好像就在死死盯着她，柜台上居然摆着一些叫不出部位的骨骼，也许是人骨——因为有两只枯萎的人手立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窗外那缕明媚的阳光仿佛全被玻璃隔绝在外了，宽敞的店铺并不明亮，却有一种剔透感，或许是特意装潢出这个腔调，有种一脚踏进黑水晶里的感觉——黑暗又华丽。

　　黛玉快速移开了视线，强忍着恐惧，不由自主的往里德尔身上靠了靠，她感到他的手紧了紧她的，小姑娘的心踏实了一些，但还是吓得气息不匀。

　　其实，她没有晕倒也不仅仅全是因为里德尔，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几个月来的霍格沃茨生涯，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草药自不必说，各种恶心诡异的动物类魔药材料已足够提高一个人的恐惧阈值，当然，还有那些不啻于妖魔鬼怪的魔法生物——她第一个遇到的是血人巴罗，然后她在校医院足足躺了两天，第二次是家养小精灵，据葛瑞丝说——她在公共休息室晕了一个时辰，直到，她能够相对淡定地观察一只巨怪。

　　黛玉心有余悸地看向里德尔，慵懒的少年正用淡然的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店铺。

　　一个身材干瘦、头发浓密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习惯性地甩了一下油光水滑的头发，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已经在两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欢迎光临，这位先生……”他的目光又落到和柜台差不多高的黛玉身上，这年轻人心有多大，带这么点儿的孩子逛翻倒巷？真不可思议，但他迟疑了不到一秒，油滑的声音已经很得体的响起来，“……还有这位漂亮的小姐，你们需要点什么？”

　　少年来客没有答话，只是微垂下目光，像是被面前的一个玻璃匣子吸引住了。

　　店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黑天鹅绒的底垫，上面有一枚用宝石昆虫——吉丁虫①做的戒指。店主得意地笑了笑，带着一丝轻慢，仿佛它的价格高得一般人买不起一样，“这可是从俄国皇室流出来的一等一的货色。上面的诅咒已经杀死了九个人——”看到贵气的少年扬了一下眉毛，店主炫耀性地咂了咂嘴，“是的，九个——全部是跳楼自杀——如果想送给特定的人，简直无可挑剔。”

　　黛玉本来正看得入神，她从来不知道昆虫能够制作饰品，更没有见过这么绚丽的昆虫——蓝幽幽碧盈盈地泛着炫彩，一点都不比宝石逊色，然而，店主的一句话，让她打了一个寒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到店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玻璃罩子，接着递给里德尔一副白龙皮手套，“可以看看货，先生。”

　　里德尔乜斜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了下，强大的气场让店主由不住再一次评估少年来客的分量。

　　里德尔根本没有接过手套，而是直接用手去取戒指。黛玉吓得脸色一白，她正要出声阻拦，只听里德尔讥讽地笑着说，“博克先生，您把个赝品放到这么明显的位置，这就属于砸自己的招牌了。”一口带着着德语口音的英文。黛玉忍不住看了里德尔一眼。

　　一脸假笑瞬时僵到了卡拉克塔库斯·博克的脸上，还没等他撂下脸子，只听少年一边把玩着戒指一边懒洋洋地继续说，“这上面只不过是个小恶咒，最多让人头晕目眩一阵，根本达不到腐蚀心智的效果——呵，需要我帮您解除么？博克先生……”他转脸对着博克微微笑了一下，语气揶揄，“……这样您还可以在麻瓜的市面上卖个不错的价钱。”

　　博克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万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却是一个行家，他的目光又在两人普通的衣着上打量了一眼，精明的脸上重新堆上招牌式的假笑，他刚想回旋一下。那位少年把戒指扔到了匣子上，已经移步走开了。

　　他仿佛根本不屑于博克说什么，带着一身上流社会特有的傲慢，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墙上的商品，项链、武器、动物头骨……直到很随意地停到了一副画像前。他打量了两眼，转头看向亦步亦趋跟着的店主，唇角又勾起嘲讽，“我想，您大概会告诉我这是毒蜘蛛和吸血蝙蝠的绒毛做的，我猜的对么？博克先生？”

　　博克的脑袋滋滋疼了两下，他刚想张嘴，那位少年接着说道，“虽然处理的几乎乱真，但灯蛾毛虫的绒毛不但成本低了很多，连附加的魔法都会大打折扣。博克先生，我不得不说——我有些失望。

　　“咳！”博克窘迫地发出两声干笑，连忙狡辩，“不、不，这只是展览品，是的，样品——”他的笑容谄媚起来，“没想到先生这么年轻，竟然是这方面的专家。”

　　里德尔扬了一下眉，微笑着扯着谎，“不过是耳濡目染，毕竟爱好收藏是本家族的传统。”他负手回过身来，摄人的气势完全抵消了样貌的平凡，“一直听说博克先生的魔法收藏是世界上最丰富的——我特意前来，自然是想欣赏一下先生最珍贵的藏品，而以博克先生在业界的盛誉，总归不会拿些赝品来撑门面吧。”

　　黛玉见里德尔敲山震虎，很轻松的摆平了这个奸滑的商人。她的蓝眼睛里全是惊讶，真没想到一个常年在校的清贫学生，居然有这么宽的眼界，见识的广博一般人根本无法企及，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心高气傲的小姑娘佩服得眼神都变了。

　　博克先生的腰明显低了下去，一撮头发滑下来盖到了眼睛上，他热络的把里德尔往内店请。

　　黛玉不得不跟着往里走，却差点被绊一趔趄，里面真是即杂乱又狭窄，各种惊悚的魔法物品看得她心惊肉跳，小姑娘实在忍不住皱起了眉，“你们聊着，我想到外面透透气。”她轻轻抻了抻里德尔的衣袖，“我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你。”

　　里德尔垂头看向她，“这条巷子不是很安全。”

　　姑娘报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不碍的，我坐一小会儿进来就是了。”

　　“阳光很好，是不是？”博克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小姑娘，热情地说，“没有谁敢在我这门口找麻烦——不过这位小姐年纪太小，在外边还是不要长时间待着。”

　　这位东方贵族出了事，才是最大的麻烦，里德尔扫了一下店铺的环境，权衡了一下，最后给黛玉打上了几道防护咒，“只能是一小会儿。”里德尔又叮嘱了她几句，看着她坐到了门口的椅子上，这才对博克微微一笑，“旅行对小孩子很有益处不是么？”

　　博克眨了一下精明的小眼睛，“我想——这位小姐应该是您的妹妹，不过，她的英文听起来——并没有德国口音，她的口音……”博克困惑地挑了一下眉毛。

　　里德尔懒洋洋地坐在那个看起来算是最干净的椅子上，他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扣着桌面，一边打量着店铺，一边随意地说道， “她一直跟随家人旅居东方，最近才回来，怎么？博克先生有什么疑问么？”

　　“哦，不，实在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优雅的小姐。”这话说得倒是由衷，博克用魔杖把脚边的一个箱子移开，像是又想起什么，他油滑地笑道，“还没请教先生的姓名——”

　　“巴赫曼，”里德尔笑着微微颔了一下首，“威廉·巴赫曼。”

　　“巴赫曼先生……”博克召来一壶茶，像一只带着谄笑的老狐狸，“您到我这来，当然，我这是店铺，最著名的魔法物品商店，不过，您看起来应该还有其他的——我是说，其他的……目的……”

　　里德尔悠闲地看着空中出现的茶壶和茶杯，茶壶晃晃悠悠地给两个杯子倒着茶，腾腾的热气带着一缕茶香四散开——呵，可真是粗鄙——为什么黛泡茶会那么优雅？连动作都像是一种艺术，单纯看着都非常地享受……

　　博克见面前的少年看着茶壶，挂着一丝诡异的笑也不知在想什么。

　　狡猾的商人堪堪要等不住了，他正打算咳嗽一声——少年幽幽开了口，“像博克先生这么消息灵通的人……我想，一定还记得几个月前小汉格顿的命案。”

　　“哦，什么？”博克努力地想了想，“有些印象，好像是一家麻瓜被一个巫师全杀了——真是可怕的灭门案。”

　　“是的。”里德尔接过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并没有喝，“那名巫师——不知博克先生有没有印象？”

　　博克困惑地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哦，没留意。”

　　“好吧。”里德尔正了一下身子，“我可以提醒您一下。这个人的姓氏叫冈特。冈特家族，萨拉查·斯莱特林仅存的后裔……”他的目光落在博克的脸上。

　　博克怔了一下，然后神色浮上了一丝不自在，他干笑了一声，“那可真是遗憾。”

　　“是啊，非常遗憾……”里德尔微微一笑，“您知道，收藏家的触角一向灵敏，据我所知，冈特家族有个传家的宝物——斯莱特林挂坠盒——”他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博克，然后接着说，“我曾第一时间拜访了那位被拘禁的巫师，但他告诉我，那个挂坠盒十几年前就失踪了……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失踪的。”里德尔的目光看似随意，却已经锁住了博克的眼睛，“我想，博克先生对那位穷困潦倒的女士——应该印象很深刻吧。”

　　博克意识到话题接近这位少年的来意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巴赫曼先生可真是消息灵通……”

　　里德尔微笑着看着他，“收藏者可能没有其他优点，唯一的长处就是具备猎狗的嗅觉。”他垂了一下唇角，“那么，不知道我是否幸运，得到博克先生的允许……欣赏一下这件宝物？”

　　博克又干笑了两声，倒是很坦然地说，“哦，真是遗憾，我也很想让巴赫曼先生评估一下它的价值——是的，这个挂坠盒几年前已经出手了。”

　　里德尔一双眼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在甄别什么，终于，心里一沉，仿佛满怀希望的一网下去，鱼儿从网眼里溜了。他压下失望激起的微怒。最终脸上浮上了得体的笑意，“可真是遗憾……”他扁了一下唇，“……看来，具备共同的爱好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带出诚挚的语气，“不知是哪位幸运的收藏家？”

　　“很抱歉，巴赫曼先生，按照协定我必须保守秘密。”博克的笑容看起来很为难。

　　里德尔升起愤怒，恨不能用摄神取念直接翻取他的记忆。但他知道，就目前来讲这并不是个好办法，直接入脑提取记忆，可不像刚才判断是否撒谎那样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这是个黑魔法物品商店，肯定有层层防护，一旦打草惊蛇，那个买主藏匿起来，反而会花费更多的功夫。

　　“好吧。”里德尔笑了笑，“那就请博克先生联系一下那位幸运者，如果他愿意转手，价格么……好商量。当然，为了表示感谢，也自然会给博克先生一份丰厚的酬劳。”

　　博克松了一口气，他油滑地笑了，“这个倒是可以……”

　　金钱，里德尔现在并不太匮乏，他有自己的赚钱途径，一瓶蛇怪的毒液就已经价值一两袋金币了。

　　里德尔正想再套出点什么，忽然，店外响起一声惊叫——

　　那稚嫩的声音瞬间揪起了他的心脏——出事了！他和博克对视了一眼，掏出魔杖疾速冲出了店外。

　　只见一个黑袍老女巫正弯腰伏在黛玉跟前，用手禁锢着姑娘的头部正要吸食什么，见有人出来，简直就是第一时间的幻影移形，砰的一声瞬间消失了。一道绿光堪堪晚了半秒不到，击落在女巫刚才消失的位置上。

　　所谓关己则乱，这是里德尔第一次失手，但他根本没心情恼怒，只奔向小姑娘。

　　女孩已经瘫软在椅子里，气若游丝，胸口处别了一支黑色的金露花②——

　　※

　　滴答，滴答。

　　像是空谷的回音，一声声敲击在昏昏沉沉的大脑深处，让人头晕目眩，也将人拉回现实世界。

　　黛玉只觉得浑身无力，心口处隐隐作痛，倏然的苏醒，让先前恐怖的一幕像画片一样在大脑里开始翻动。吓得她一下抚住额头，蓦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温度很舒适，四面是粗粝的石墙，石顶宏阔，虽然没有窗户，倒不太显得压抑，石壁上鹿角状的火把突突的冒着火苗，给石屋镀上了一层温暖。屋子里没什么陈设，除了一面墙的柜子，里面瓶瓶罐罐也不知放的什么，旁边一个滴水的石砌水池，再有就是身下铺着黑毛皮的石床，还有旁边的一把椅子。

　　难道被那老巫婆挟持了？脑子里一闪出这个想法，黛玉吓得一下子支起身子——瞬时天晕地转。等平复了下来，一转头，看到椅子上放着里德尔的背包，椅背上正搭着自己换下的那身校服，这才放下一颗心。

　　她抬起手——还是小女孩的状态，看来还没到恢复的时间。她忽然像是觉察出什么，连忙低头，才发现上衣的扣子开了几颗，露出胸口属于小女孩的苍白肌肤，小孩子的平坦胸部上，心口的位置隐隐的透出一片黑气，又像是涂了什么药水。

　　她连忙掩上，忍不住又羞又恼，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虽说不是自己的原态，这也算是被人轻薄去了。

　　黛玉正在气苦，却听到微启的石门外传来“嘶嘶嘶”的声音，仿佛是有什么动物正在交流。然后是一阵明显的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由近及远地爬走了，直到最终归于沉寂。

　　黛玉又凝神听了一会，四下静寂无声，她忍了忍身体的不适，正想起身，忽然觉得身子不对劲，头发正向外生长，四肢也正在慢慢变化，一身小孩子的裙装明显紧绷起来——药效消失了！

　　虚弱的姑娘简直是凭着一口气，三下五除二脱掉了童装，才把衣服扔到床下，身子已经恢复成纤秾合度，冰肌玉骨的少女躯体——又一阵的头晕目眩，她忙定了定神，伸出胳膊把椅子上的衣服扯下来，还没等往身上披。

　　石门无风而开，姑娘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一震，条件反射地向着石门望去——

　　已经恢复原身的俊逸少年已经僵在门口，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正震惊地滞留在她的身上，瞳孔疾扩，薄唇微启，一手推着门，一手拿着冒着热气的药杯，那么高大颀长的个子，潇洒从容都不复见，整个人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呆在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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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吉丁虫，一种极为美丽的甲虫，因为体表颜色绚丽异常、多变且有金属质感，被人喻为“彩虹的眼睛”、“宝石昆虫”。人类很早就有用吉丁虫做耳饰、首饰的习惯。个人认为用这玩意做饰品很符合巫师世界的设定，所以拿来做一个“梗”。

　　②金露花：花语——邪恶和巫术，花朵十分艳丽，芳香袭人，但花朵和果实却具有一定量的毒性，人服用后会出现中毒，甚至诱发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