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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涟漪 ...

  •   “偷儿、偷儿。”鹦鹉扑棱着翅膀,抻着脖子一边叫着一边躁动地在鹦鹉架上踱来踱去。

      “你可歇了吧。”林大小姐停下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接着埋入书中,“这是多高,如何上得来贼人?指不定又是上次那只狸猫……”她翻过一页书,悠悠地说,“我记得是叫洛丽丝夫人,你若不消停,看哪天被它叼了去。”

      鹦鹉翻了翻白眼,“偷儿——”又往窗外伸了下脖子,居然鸟声鸟气的拉开了长调:“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偷儿、偷儿。”

      “真真该死了!”黛玉啪地合上书,瞪着鹦鹉骂道:“定是宝玉教的你这些淫词艳曲里的混话!可是没法子要你了!”她作势拿书去打,小脸气得通红。

      这句诗出自《西厢记》,说的是张生爬墙会莺莺的典故,也难怪小姑娘听了又气又羞。

      鹦鹉扑棱着躲开,悠着脖儿:“紫鹃、紫鹃,快来倒茶……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有客,紫娟,倒茶。”

      黛玉简直气得要死,她忍着突起的咳嗽,发着狠摘下了鹦鹉架子,一把推开了窗户,作势要丢下去。

      鹦鹉扑棱着翅膀,叫得跟要抹脖子一样:“宝玉、宝玉。”

      小姑娘恼羞成怒地发着狠,一句英文无意识地骂出,“莫说宝玉,便是梅林来了也救不得你了!”

      窗外的少年,在姑娘抬头的一刹那已经隐到了阴影里。窗内的光景看得真切,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一只鸟较着劲,看起来格外有意思。等女孩把窗户推开,溢出一股暖暖的香气,她的身子微微探出,精致的侧颜像是剪影,一颗细小的泪珠在长睫上珠钻般地闪了一下。

      那下闪烁,瞬间激起幽邃眼瞳深处的侵略性,让暗处的少年像饥饿的、准备伺机而动的年轻雄兽。但姑娘吐出的那句英文让他升起了狐疑,结合语境和措辞,“宝玉”很显然是一个人的名字,那么,会是谁呢?

      最终,他也没有打扰东方姑娘,以他对东方少得可怜的了解,这种见面方式的结局会相当糟糕。而糟糕的结局从不是他的追求。

      于是,他就如同在暗夜里滋生,又重新消融在了夜色里……

      第二天的周末,城堡前的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巨大的橡木门口,管理员费尔奇正在查看着名单。而名单上的孩子,将怀揣着加隆西可,奔向霍格莫德村。这不亚于学生们一场自由的狂欢。

      “很遗憾,汤姆。”变形课教授邓布利多挑了一下红褐色的眉,看向旁边的男孩,“你没有得到科尔夫人的签字。”

      维持秩序的斯莱特林级长得体地一笑,幽默地说,“的确很遗憾,教授,毕竟她只有两年行使权力的机会了。”

      没有监护人的签字,前往霍格莫德并不被允许,但对他来说,从二年级下半学期开始已经不再在乎什么狗屁签字。是不是去那个巫师村落权看他的心情,三年级这个坎在他这里就是形同虚设,霍格沃茨的密道还有人知道的比他多么?而他的孤儿院院长,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吊着一口气,是的,他得让她吊着,毕竟名义上暑假他还必须回去,虽然已经没有一两年。

      但是,好学生的姿态他也必须继续维持,他蛰伏的那张面具,礼貌、安静、有同情心不是吗?否则他哪有闲工夫站在浪费时间?

      学生们基本已经涌出了门厅,履行完职责的级长走上二楼的大理石台阶,他身形挺拔俊逸,像极了已经出鞘的锋利宝剑,皮鞋敲击在石阶上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如同他的主人在芸芸众生中开始脱颖而出。

      在邓布利多敏锐的直觉里,眼前的男孩很像一个人,只不过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安静沉稳。当年那个快乐狂放的少年正在欧洲巫师界搅起战火,也承载着他一生的隐痛——邓布利多看着少年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恍惚。

      不过五年光景,一个幼小孩童的模子可以不断蜕变,而孤儿院里第一次的见面仿佛就在昨天,那个诡秘霸道的漂亮孩子,现在温雅又优秀,作为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简直就是所有教授眼里的标杆,更是学生们的旗帜,但,他真的变了么?

      一条蛇,蜕掉多少层华丽的皮,依旧是条蛇,唯一变化的是它更强大,更具威胁性!而更糟糕的是,莫过于它还长着凌厉的毒牙!

      黛玉也没有去霍格莫德,就她的东方家族来讲,在这遥远的西土,她的活动区域只能是校园,任何迈出的一步都有悖于她的东方贵族女性的身份。

      她站在山坡的高地上,身后的一株红枫亭亭如盖,地上已落了一层红叶子,清晨的阳光从一片云层穿破,金光洒满了高岗。她没有穿校服,一身松霜绿的汉服襦裙,外罩银色暗纹的雪白鹤氅,一根白玉簪子在头顶别了个小发纂,齐腰长发如波如缎,迎风飘动。白衣墨发,飘然犹如天上的仙子,在一色浓烈的火红里,有着说不出的惊人美感。

      她怀抱着几本书,翘首看着远处的同学们蜂拥散去的身影,眸子里全是羡慕和希翼。

      “你很想去霍格莫德么?”他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他震惊于她的美丽和无法描画的昳境。让他一度怀疑他还在不在凡间,或者是不是跌入了某种梦境,他甚至对自己对她的欲望产生了一丝羞愧,是的,又是一个崭新的情绪,不过,只有那么一点点。反倒是对最美事物的亵渎让他滋生了莫名的兴奋,更刺激出破坏的冲动。

      女孩儿回头见是他,明显的惊讶了一下,不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就像丛林里的被蓦然惊动的小鹿。她脸上浮上了一层粉红,那羞恼掩盖着微怯的神色,让他青春期的身体蓦然异样,这情况在最近可不陌生,他不得不及时克制下去。

      “你很想去么?黛。”少年又问了一句,走了上来。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高坡,黑色的校袍在浓郁的枫红里翻飞如浪。长裤勾勒着修长的腿,而步伐却没有一丝侵略性。完全不同于那一夜的气息,没有戏谑,没有恶作剧的恶劣,白昼归还了他的温润和优雅,他安全而无害。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这个面孔,艳丽的枫林映衬着他的温暖与良好的教养,但暗夜下那个恶劣的少年又浮出脑海,女孩蓦然清醒了,罥烟般的眉头皱了一下,不经意的一个小小动作,都散发着最上流的贵气清雅。

      “去不去也不打紧,不过是些不常见的巫师们的玩意。”小姑娘淡淡地一笑,疏离却不失礼节,而散发出的气息明显就是生人勿近。

      由惊怯的小鹿瞬间转变为高傲的天鹅,真是个奇特的女孩儿,是不是东方的姑娘们都是这种韵味,还是只有她?少年饶有兴趣地弯了下唇角,却没有觉察心脏急促地加速了一拍。他轻轻地笑了,“这让我想起一个孩子,他明明很想要一块太妃糖,可是他知道那个夫人不可能给他,所以——”他促狭地扁了一下唇,“他说它看起来并不好吃,坚硬的就像下水道里的一块石头”

      不出所料,女孩微微蹙了一下眉,转身要走,摆明了不想理他。

      “来,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一个小巧的糖袋伸到了女孩的面前,挡住了她的步子。

      他又想搞什么鬼?黛玉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男孩,入目的是干净清爽的笑——

      “不过需要提前告诉你,这里面的口味——”少年剔了一下好看的眉,“很奇特,所以就看你的运气。比如,我曾经吃到过一颗味道像是蚯蚓。”

      “蚯蚓?”黛玉吓了一跳,她微微垂眸,好奇地往袋子里看了一眼,五彩斑斓的一袋糖豆子,她撩起眼波,有些疑惑。

      少年的唇角弯出炫目的笑意,他随手拿起一颗,“小巫师们乐此不疲的趣味来源。”

      到底是小孩子的脾性,黛玉终是忍不住好奇也拈起了一颗。见他已经放到了嘴里,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黛玉本来不愿吃这些不知根底的东西,却又不想让他小看了——即是别人吃得,自己为什么就胆小吃不得?她犹豫了一下,也轻轻抿入了口中。

      小姑娘简直是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嫌弃极了,“哎呀,怎么一股子皂角味。”

      她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只猫,他很厌烦那个傲娇的物种,尤其讨厌它见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很想给它一个索命咒。怎么所有的人都会觉得那个物种可爱?但此刻,当它和眼前的姑娘重叠的时候,他诡异的居然想抚摸一下,“肥皂味?”他勾了一下唇角,“比我幸运,我仿佛吃到了一块糟糕的霉饼。”

      “霉饼?”甜品果真让人产生愉悦,虽然这怪味糖果说不上甜,但姑娘眉眼已经打开,“说的倒像你吃过霉饼似的。”

      “为什么不呢?”少年不以为然地说,“不仅仅是发霉的饼。”

      “……”黛玉有些惊讶,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了,她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他一下——衣装极为整洁,却是很普通的质地,而且明显的有些旧了。但神奇的是,这并没有让他有一丝的失色,他矜贵入骨,气场强大得都有些吓人。

      “对不住,让你想起一些难过的旧事。”她的脸微微一红,不安的表达着歉意。

      “没什么,并不是谁都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不是么?”少年微微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但黑瞳里泛过了黝黑的波光,还有一丝讥诮,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罢了,带着愚蠢的天真,攻破她的防御,真是没有什么挑战性,只是,这自然会少很多趣味,未免有些遗憾了。

      单纯善良的姑娘点了点头,“难为你能这么想。”情形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对他的戒备又淡去了一些,她忍不住安慰着少年,“若真说起来,最难得的倒是一家子和美……”她的话忽然顿住,接着笑了一下,但笑容看起来已经有些勉强了,连继续吐出的话都有了喃喃自语的意味,“正是呢……和在父母膝下承欢相比,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毕竟贫穷从不属于她的世界,她不知困窘艰难,但悲伤却从不专属于某一个阶层,死神并不会因为她的贵族身份而留下她的双亲。本来是安慰对方的一句话,显然勾起了她自己的伤感。

      小姑娘眼角泛起泪意,却听身边人云淡风轻地笑了,他的声音平静又温和,像是说着别人的故事,“父母?在我的生命里并不存在这个词。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汤姆·里德尔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么?”

      黛玉被他的话吓到,更为他淡然的神色感到吃惊,愣了片刻,才有些小心地安慰,“必你的父母有什么难处——”

      里德尔打断她的话,这种乏味的话题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的身世是他心中最深的隐秘。他愚蠢又堕落的母亲,击碎他纯血幻想的麻瓜父亲。他曾那么着迷地探寻自己的身世,最终,都通通成了笑话,也成了镌刻入骨的耻辱,所以,他们活该全在地狱里。

      他压下差点泛起的冷笑,有些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女孩,泛滥的同情心和天生的母性是她们最愚蠢的特质。他只不过刻意地向面前的女孩透露了一点点私密,她们愚蠢的天性便成了他手里的钥匙。

      女孩正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她从小和姐妹们一起生活,大了也是读的女子书院,并没有和年轻男子相处的经历。有个宝玉,也是脂粉里泡大的,根本没让她感到什么太大的男女之别,但面前的人却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受,如果说最开始的相识,让她新奇、欣赏,而后又让她有些惧怕和小痛恨,那么现在,又升起了一丝怜惜。

      有人说,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崇拜加上欣赏都不可怕,怕的是前两者里再添出怜爱来。它往往是一种情愫的开始。

      黛玉绞了一下丝帕,觉得这个伤感的话题并不适宜再继续谈论,虽然惊讶他的一派坦然,但还是忍不住最后安慰,“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左右……”黛玉本想再说,只觉得心中翻起了一阵钝痛,忙抿唇垂下了双眸。

      里德尔轻剔了一下眉梢,对捕捉到的新信息提起兴味。他眼见她情绪低落下去,神态惆怅,眼圈已经泛红,像上了艳丽的胭脂,这是又要哭么?

      他可不认为——这份脆弱源自她泛滥可笑的怜悯。出色的洞察力让他不费气力便能觉察到这个贵族少女的不同寻常。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已经觉出这个女孩的骨子里带有一种孤寂劲儿,就像本内维斯山上的一抹岚雾,出尘又寂寞。看似高傲,实际是灵魂的孤独。

      越古老的家族越腐朽污秽,就像华丽光鲜的窗帘,下面爬满了丑恶卑劣的狐媚子①,一个贵族少女跨海越洋,来到一个异国的平民学校就读,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很难不令人揣测里面是否藏匿着不可告人的隐秘。

      里德尔隐下眼底浮起的讥讽,把糖袋放到女孩手里。他指了指多味豆,语气里已经有了哄她开心的意味,“有机会带你去霍格莫德,比这有趣的多的是。”

      “说的我倒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也忒把人看得小气了。”女孩微微扁了一下嘴角,心情像是好了,撩起眼波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泪终是没有掉下来,只是湿漉漉地看得人心里直犯软。

      里德尔觉得心里一松,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东方姑娘的眼泪,虽然不让他嫌恶,却能给他带来压力,让他……怎么讲……好像只要她不掉泪,他竟然愿意做些什么……

      他蹙起眉,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太寻常,他正想揣度一下,见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对他笑道,“忘了问你,你的太妃糖最后吃到了么?”

      男孩看着她俏皮的眉眼,心头像是照进一丝明媚,又为她的悟性感到惊讶,他忍不住逗她,“你猜。”

      “若我说,定是吃到了,像你这种人,即便那糖到了旁人手里,也定会被你抢回来。”

      可真是一个洞察人心的姑娘……

      女孩仰头看着他,嫩白的双手捧着糖袋子,翻飞的大氅上,精美的刺绣在太阳下流动着银光,飞舞的长发如丝如缕,拂过的脸颊上巧笑倩兮。

      男孩慵懒的靠在树干上,抱臂当胸,浓密的黑发在额前被风吹出性感的波浪,他垂着目光,锁着她。

      山坡之上,红枫树下,对立的一双人影,美好的像一幅画。

      太阳透过一大片厚厚的云层,恰有风吹来,漫天的红叶在万条金色的光线下蓬勃飞舞,黑色的校袍、素色的裙裳,鼓荡出唯美的衣浪,纠缠到一起,不止不歇……

      ——————

      ①狐媚子:一种极小的魔法生物,具有人的体形,有翅,全身覆盖浓密的黑毛。有两排锋利的毒牙,如果被它们咬了,则需要服用解毒药物。它们在房间里大量滋生,一般栖息在布料里,例如窗帘,清除它们需要大量的狐媚子喷杀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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