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6、相思子

　　黛玉是捧着糖袋子回来的，到底是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童心依旧很盛，她想着多弄一些，寄回去给姐妹们玩，尤其是湘云，是个最淘气的。

　　里德尔答应得很痛快，仿佛没有什么他做不到。这让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恢复了一些，说到底，那一晚他实在是太恶劣。虽说入乡随俗，入国从风，英吉利在男女交往上很开化，但他那么做还是很过分不是么？宝玉那个混世魔王，再犯浑也没敢这样唐突过她。怎么能那么随便抱一个异性？小姑娘的脸又开始烧了起来，夹杂着再次升起的恼怒。

　　临近正午的阳光照在翠色的树篱上，几只山雀旁若无人地啁啾着。湛蓝的天幕下，两只猫头鹰划过城堡的塔尖飞向了远方。霍格莫德日的霍格沃茨空荡荡的，只有远处魁地奇球场的上空还能看到几个飘忽的人影。

　　“……我建议你换把扫帚，诺比，速度太慢了，它早晚会影响比赛。”

　　“我没有办法和妈妈张嘴……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再花在我的身上了。”

　　“我记得你只有一个弟弟……”

　　“还有一个上了战场的哥哥，在麻瓜海军服役，你知道，作为里奇家①唯一的巫师，因为在霍格沃茨上学，我毕竟还能吃得饱……”

　　“哦，听起来可真惨，好在霍格沃茨不收学费，否则我妈妈也……你看我连自己的飞天扫帚都没有，这是我哥哥用剩的。”

　　“你可是纯血家族，韦斯莱……”

　　隔着树篱，能听到两个男孩由远及近的聊天声，侯门巨第里娇养出来的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和格局没什么了解，但飘进耳朵的言语让她一蹙眉——她和两个平民，一道树篱，划开成两个世界。

　　那么，孤儿院呢？姑娘的思绪又飘到了那个里德尔的身上，想必只会更加贫苦和艰难吧，听说整个欧罗巴正处于乱世，失去亲人庇护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的生存状态？

　　黛玉叹息一声，转过一个廊柱，忽然听到柱子后面传来响动，见露出了两个黑色的袍角，她好奇地看过去——是一对儿小情侣正在旁若无人的拥吻!

　　姑娘的脚步吓得一顿，又马上反应过来飞快地跑过，脸上已经火烧火燎的滚烫——

　　可真是——太开化了！

　　※

　　傍晚的阳光渗入湖底，将明亮的波纹荡漾在祖母绿的垂幔上，窗外一条巨型乌贼倏忽而过，残留下触角的影子。

　　房间里没有点灯，整个色调就像水草丛林的深处，浓郁而晦涩。掩饰着所有的不容于世——野心、狂妄、冷酷、霸道、自负以及……残忍。

　　“叮”，一枚黑色的宝石戒指落下，在桌面上旋转，昏暗中，上面的佩弗利尔饰章闪过一丝流彩。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啪”的一下将它随意地覆住，打断了它的轨迹，也仿佛扼住了某个咽喉。

　　寝室门口站立的那个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靠着椅背的矜贵人影，就像是暗夜王爵，仿佛只有在黑暗中才蜕掉所有的伪装，“这么低级的错误，埃弗里，我很失望。”讥讽的语调淡淡地响起来，室内的压抑气氛非但没有破冰，反而更致密了。

　　门口的男孩抬起惨白的脸，有些无措地紧了紧拳头，他的嘴紧张地开合了几下，“我已经给了穆尔塞伯相应的惩罚，那个蠢货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过这件事总归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男孩咧了一下嘴，得意地挤出一个笑容，“格兰芬多那几个白痴估计很快就出现在校长室里。”

　　“嫁祸这种事你一直很在行。”黑暗中的人影发出一声轻笑，把玩的黑宝石戒指映衬的那只手越发显得白皙，“鲁莽代表着愚蠢，那群狮子总是最佳的接盘者。”他的声音浮上轻慢，“在霍格莫德动的手？”

　　“完全按照你的计划。”埃弗里咧嘴笑道：“没有什么纰漏，魔法部也不会查出什么。”

　　“呵。”黑暗中的人影轻嗤了一声，“踪丝这东西，纰漏太多了，而且魔法部从不缺乏蠢货。”他顿了一下，“你去告诉他们，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再轻举妄动。”

　　“是。”男孩笑得更加邪气，疯狂的光芒在灰褐的瞳孔里跳跃，“沃尔普及斯骑士团以您马首是瞻，我的主人。”

　　他狂热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那只黑戒指重新戴到了那骨节分明的长指上，他的主人幽幽地又出了声，声音里泛出一丝残忍的杀意，“去告诫一下巴克·罗尔，希望他管住他的嘴巴，尤其是和女友亲热的时候。”

　　埃弗里紧张地眨了一下眼，惊恐于面前人的信息获取能力。他身子前倾，忙替好友做着解释：“这不关巴克的事，何况那个女孩并没有发现什么。头儿，为了这事，巴克和她已经掰了。”

　　“分手了？”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桌面，磁性的嗓音淡淡的，带着鄙夷和轻蔑，“女生这种东西，愚蠢又肤浅，总是很容易坏事，不是么？埃弗里？”

　　埃弗里尴尬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来，忙将一个盒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你要的零食和……糖果，不过，头儿，你不是一直不吃这些玩意么……”男孩还想说什么，但两道冰凉的目光看向了他，让他及时住了嘴。他惊觉自己确实太多话了，脸色顿时更加得苍白。

　　※

　　黛玉收到这盒糖果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清晨，一只雕枭叩开了寝室的窗户。第一眼看到时，她吓了一大跳，这应该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猫头鹰了，纯黑的背羽，长长的耳羽下一双金红色的眼眸。和其他猫头鹰蠢萌的眼睛不同的是，那眼皮盖着半个黑色瞳仁，显得目光凌厉异常，就像他的主人。

　　这个神骏之物乍一进来，巨大的羽翼鼓荡出惊人的气浪，桌面上的纸张和书本一片翻飞狼藉，鹦鹉已经惊吓的从架子上掉下来，倒悬在半空，狂扇着翅膀凄厉的叫着，扑棱掉的几根羽毛四下散落。

　　黛玉后倾了一下身子，用手帕在面前挥了挥，蹙着眉直骂：“作死的，扇我一头灰……”

　　那雕枭放下盒子，收翅凛凛地站在桌案上，就像替主子把关女主人，翻着冷漠的眼睛貌似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飞出了窗户。

　　黛玉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斑斓讨喜的东西，虽然抿嘴现出两个梨涡，嘴巴却依旧不饶人，“连养个玩意儿都这么招人讨嫌！”

　　不过，这送礼物的方式还是挺特别，想必对于沃尔普及斯骑士团团长来说，腋下只适合夹着书本或者魔杖，糖果盒子出现在手里确实是太违和了。

　　于是，交集就这么如期而至。方式相当的里德尔，妥帖、周到、彬彬有礼。恶劣的面孔仿佛随着那一夜彻底消失了。但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就像有数根无形的丝线，冥冥中操控着每一次交集，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关系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像是怕惊动猎物的、最耐心的猎手，最起码里德尔还是大家的里德尔。

　　但黛玉依旧算不上大家的黛西，在掀起一股狂热的东方风潮和各种效仿之后，一个多月的时光还没有让娇贵的姑娘适应过来，这很容易让人当做是一种贵族式的傲慢。

　　强大的差异和各种的不适应，让她看起来不太合群，虽然她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唯恐让人当成了异类，但还是没有办法融入，所以在这些西方学生的眼中，她就显得过于安静了，并且也不具备“热情”这个好人缘的特质，更因为身份的特殊和气质的殊异，自然让人们产生天渊之别的距离感，从而敬而远之了。

　　不过，她过于的美丽，以及迷人的娇怯，很容易获得男生缘。但是，这位姑娘是普通人不敢肖想的，而那些勇敢的上流社会的男生们，情书纷纷泥牛入海，姑娘的回避和疏冷，尤其是明了身份的巨大鸿沟之后，让他们有的激情退却、更多的是知难而退，当然总有一些执着不死心的冒险者。

　　就像现在，对面的沙发上，拉文克劳帅气的罗尔级长正不遗余力的散发着他的魅力，毕竟，这个漂亮的学妹在公共休息室驻足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显然更满意自己的寝室。天花板上悬垂着星光，蓝色地毯上闪烁着星星，在这迷人的光线里，优雅地坐在沙发上的姑娘就像一位女神，只不过这个稚龄女神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书上。

　　“黛西。”身边的葛瑞丝·艾博偷偷碰了她一下。黛玉懵懂地抬起脸，见葛瑞丝向斜前方丢出一个眼神，她顺着看过去，见一个高大的男孩正坐在沙发里，见她看过来，忙眨了下眼睛摆了一下手，就像一只跳舞求偶的极乐鸟。黛玉虽然脸上依旧浮上了一层粉红，但这场面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礼节性地冲他微微颔了一下首，便转头对葛瑞丝说，“我想去图书馆，随我一起？”她必须选择脱身了，公共休息室果真是待不得。

　　“哦，恐怕不行，一会要去魁地奇训练。”艾博小姐夺下她手里的书，很认真地看着她，“黛西，你不喜欢运动，这样可不行，你陪我去？”

　　“那劳什子看着太吓人了。”黛玉为难的地说，“下次可好？”

　　这位金发姑娘是她唯一的好友，同级同班，来自二十八纯血的艾博家族。葛瑞丝简直和她互补，热情开朗，当然因为出身的富有，也娇养出了一股子傲气，做为拉文克劳队的找球手、霍格沃茨唯一的女球员，她自然有骄傲的资本。她从她那里喜欢上了中国的诗歌，而中国的诗歌让她们的关系更紧密。不管怎样，这也算是在遥远国度的一个慰藉吧。

　　※

　　依旧是老位置，在几千个书架的深处，隐蔽而不起眼。

　　天气并不怎么好，隔着拱形玻璃窗看出去，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天光更加暗淡了，厚厚的云层裹来了冬天的气息。空旷更加深了图书馆的阴冷，白天亮起的灯光并不能驱散多少寒意。黛玉把小手炉拢了拢，开始攻克她的论文。

　　一杯红茶不期然地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小姑娘连头都没抬，礼貌地轻声说，“你知道我喝不惯你们英吉利的茶。”

　　“没有加奶。”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得体地响起，松竹的气息淡淡的，“也没有加糖。”

　　小姑娘撩起眉眼，眼睛里漾起了浅浅的笑，一副还好你记得的表情，她拿过茶，小啜了一口，“多谢。”

　　里德尔随意地靠在桌子上，看着她笑靥如花。

　　作为一个操控者，不仅仅对人心和权柄，他甚至掌控着自己的生活和每一秒时间的安排，知识学业和小团体的发展才是他的重心所在，而和一个女孩的斡旋只是他闲暇时的生活调剂，不过，这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眼前的女孩确实给他单调紧张的校园生活带来了一些趣味，她就是他的一个新鲜玩具，一个崭新的减压途径，当然，也不断丰富他对女性这个物种的认知。

　　他只有在需要放松的时候才会来找她，就像现在。

　　彼此熟络之后，谨慎敏感的小姑娘便展现出她活泼率真的天性，她骄傲又聪慧，灵动、俏皮、伶牙俐齿，天生的一身贵气，却从不以此压人，只是太爱哭，又善感，一片落叶都能引出一腔愁绪来。

　　他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手上的黑戒指闪过一丝流光，“什么论文？”

　　“魔药的。”姑娘拿手帕沾了一下唇角，刚又埋入她的论文中。面前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很不客气的合上她的书，看了一下封面。

　　“《亚洲抗毒大全》？黛，这是五年级的书。” 里德尔挑了一下眉，有些惊讶。

　　“谁告诉你四年级就不能读了？”蹙起眉的姑娘拍掉他的手，接触的一刹像是觉出不妥，脸颊有些发红，她连忙掩饰着说，“何况，这书纰漏百出，总得有人堪正，赶明儿，斯拉格霍恩教授指不定怎么感谢我呢，你说，拉文克劳能加多少分？”

　　少年压下心头的惊讶，“利巴修·波拉奇的书确实存在不少问题。”他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眼底里泛出了淡淡的笑，“比如《高级魔药制作》——”他看了她一眼，“是的，六年级的魔药课教材。里面有很多配方完全可以改进，甚至需要修正。但显然，迄今为止除了我，还没有第二个人发现这一点。”他的目光落在姑娘的脸上，露出了对她美色之外的其他特质的欣赏，“你很优秀，黛。”

　　显然，这又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毕竟美貌只会让人垂涎，而才华才能赢得敬重。而斯莱特林继承人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必须具备价值。

　　姑娘眸子里闪过小得意，她优雅地翻过一页，随意的姿态有着出奇的美感，“《亚洲抗毒大全》里的一些配方，也是多处有错，比如针对红珠木的一个方子，计量最令人生疑，不但解不了毒，反倒会加深毒性。”

　　“红珠木？”里德尔略微想了一下，“书上有图鉴，可惜画的并不细致，不过，欧洲的确没有这个植物。”

　　“怪道呢，我说画得这般古怪，想是波拉奇先生也没有见过实物，指不定从哪里抄录的也未可知。”黛玉看了他一眼，笑着说，“罢了！少不得我来让它显现一下真形，你可看好，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可别让我给你弄第二次。”

　　里德尔见小姑娘翻开书，并没有掏出魔杖，只是用手抚在上面，像是念了几句咒语，也听不懂说的什么，莫非是东方的魔咒？

　　里德尔正在分辨，女孩已经把手拿开，红珠木的插图竟像活了似的，真真切切地漂浮在书页上，不是幻影的形态，完全就像是真实的实物——鲜红色的豆子，莹润艳丽非常的漂亮，不过三四秒钟，幻象就散了。

　　女孩撩起眼波，看着他笑道，“可是看清了？这红珠木就是相思子，名字虽是好听，却是最毒之物。”

　　“相思子？”少年像是细细咀嚼了一下这个中文词汇。“黛，东方居然有这么诗意的名字。”少年的唇角勾出暧昧的笑，他挑起精致的眉眼，黑瞳中微光浮动，“听起来像是情人之间传情的礼物。是么？黛？” 他微微地俯下身，“你手里有么，能不能给我一颗？”

　　“你——”姑娘“腾”地满脸通红，她慌地一下子撑开手帕悬在了面前，怒道，“可懂了几个汉字，你又浑说些什么！”

　　少年看着她的鸵鸟行为，笑得更欢实了，逗这个易羞的姑娘总是他忍不住的恶趣味，他的声音拉出低沉优雅的声调，“世间的相思，也是人间最致命的剧毒……”他的身子俯得更近了一些，气息透穿那枚丝帕，“……这真是个哲学论文的好命题。要不要写一下？嗯？亲爱的黛……”

　　女孩的脸烧得更红，感觉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热气，他的气息逼迫的她更加不堪，她像一条猛然跃出沸水的鱼，喊出的声音已经带出哽咽，“你再说！我便不理你了！”

　　姑娘明显的恼羞成怒，他看到她猛地放下了帕子，站起身，拔腿就要走，看来连书本都不打算要了。女孩的眼圈已经泛出迷人的胭脂色……

　　像是一根羽毛从男孩的心头搔了一下，少年按下心头的那抹荡漾，一把扯住了姑娘的袖子，“好吧，我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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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比·里奇：历史上首个麻瓜出身的魔法部部长，因患一种神秘疾病被迫离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据说参与了这次黑幕，但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