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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朔夜 ...

  •   明亮的光线透穿湖水,将粼粼波纹洒在黑色的大理石墙壁上。一尾小鱼徜徉窗前,倒影在布告栏上一闪而过。新的休息室口令还在布告栏上面,霍格莫德村过周末的日期、魁地奇球队训练日程、开学时的一张有关“幻影显形课”的告示也还没有取下。

      中午公共休息室里的人不是很多,很多人更喜欢饭后去图书馆。

      罗奇尔捧着课本窝在一张雕花椅里;多洛霍夫在巫师棋盘上正对小罗尔大开杀戒;玩噼啪爆炸牌的坏小子们终于把黏黏糊糊的几对儿烦走了,里面有两个小男生,一边玩着牌,一边偷偷瞟着莱斯特兰奇手里的杂志,“轰隆”一声,纸牌城堡终于爆炸,他们的眉毛和城堡废墟一起冒起了烟。

      “我说过,阿尔,少和泥巴种打交道。”石门才打开,就传进沃尔布加的大嗓门,看来阿尔法德又被姐姐抓了个现行。

      “得了,你就不能把关注力放在你那张脸蛋上?”阿尔法德懒洋洋地吐着槽,他把书包扔进沙发,“我建议让妈妈再给你做套礼服,卢绮①上次借给你的那套——你都给穿开线了。”

      “你这个——混蛋!”沃尔布加咬牙切齿低吼一声,愤怒地一脚踹过去。

      阿尔法德闪躲着跌进了沙发,垂下的长刘海,遮住了笑得灿烂的眼睛,他正想继续报复自己的姐姐,抬眼见奥赖恩偷偷摸摸的进了门。小男生一脸喜悦,苍白的脸上带着红晕,手里像宝贝一样捧着个盒子,精美的包装是典雅的东方格调。

      “嘿!奥利,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阿尔法德叫了一声。

      “没、没什么。”奥赖恩磕巴了一下,他把盒子往怀里更紧的搂了搂,像是怕被别人抢了一样,连忙跑回了寝室。

      阿尔法德和沃尔布加对视了一眼,“我猜……”他刚冒出半句,腿上已经中了姐姐一脚。

      “林送的,我肯定。”莱斯特兰奇从杂志上抬起眼,他流里流气的耸了一下肩膀,还没等继续说,手里的杂志被人就势狠狠地一拍,整个糊在了他的脸上。

      “如果你再敢在休息室看这种东西,小心被关禁闭!”是卢克丽霞。

      “我还以为你要借去看呢,亲爱的——”莱斯特兰奇把脚搭在了沙发扶手上,意料之中的看到她冷艳的脸蛋漫上赤红,他扬起手里的色‖情杂志,冲着女级长得意地抖了抖。

      但还没等他嘚瑟完,手里的书“砰”的变成了一团火,他吓得一把甩出老远,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你可以再拿来一本。”语气淡漠的没有情绪,从寝室的楼梯处传来,却又隐隐透露出危险的意味。

      莱斯特兰奇泄气的看过去,里德尔已经收起了魔杖。

      莱斯特兰奇并不知道他回了宿舍,以往里德尔都习惯性待在图书馆。

      对于斯莱特林级长来说,现在的图书馆并不是个好去处。虽然他完全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预习,甚至不小的作业量对他来说也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但是马上来临的OWL考试,让五年级学生频繁的打扰他,甚至很多将要参加NEWT考试的七年级学生也时常向他请教。而他温雅的面具和绝佳的亲和力,不知为什么,最近维持起来有些困难了,是的,很烦,很难静下一颗心,像长出了乱糟糟的杂草,搅的他心烦意乱。

      是不是因为——他需要换个更大更自由的空间了?

      霍格沃茨的课业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难度,他需要放手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温文尔雅的面具带的太久,已经让人厌倦和疲惫,灵魂迫不及待的想要撕毁面具,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应该是这样——里德尔心头一松,却没有去想这种放松又是源自哪里。

      卢克丽霞的目光又黏了过来,他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嫌恶。

      这种状态也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了。

      女孩们的爱慕,他虽然从不放在心上,但也并不反感,而现在,一看到就忍不住的厌恶,他甚至都懒得再加以利用,而女孩们的感情向来被他视为铺路未来的工具。

      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个东方姑娘……

      里德尔的眉头一瞬间蹙起——只有她是个例外!

      角落里的罗奇尔拿着课本正打算起身,他已经习惯向里德尔请教。他们头儿讲起东西来比大多数教授要好得太多。但是这一阵子,眼前这位并不像以前那样乐于享受传授知识了。

      果不然,还没等他把书端过去,里德尔已经扫了他一眼,那带着冷意的不耐让他犹豫了一下,正这个时候,休息室的石门又开了,是马尔福。

      金发少爷一脸的喜气,看到雕花椅上的里德尔,他禁不住的挑了一下眉。马尔福走过去坐到了里德尔的旁边,把手里的一个盒子放到了茶几上。

      “我才知道今天是华夏历法的新年……除夕?”马尔福努力的尝试着汉语的发音,他唇角噙着笑,目光落在礼盒上,不经意的傲慢还是习惯性的流露出来,虽然在里德尔面前又及时地收起,“林送的礼物。”

      墨绿的漆盒,嵌着细蔓缠枝的银贝,古朴典雅。马尔福把礼盒打开,里面满满的一盒东方糕点,各种颜色,漂亮的形状,像一枚枚精致小巧的花朵。

      “哇噢——”休息室里响起一片惊叹声。

      马尔福扁了一下唇角,懒洋洋的盖上盖子,显然,这是送给他的。

      “哦……奥利刚才也抱了这么一个盒子。”阿尔法德搓了搓下颌,有一种不经意的典雅,“拉文克劳的林小姐?看来斯莱特林的好友真不少……真遗憾,这么幸运的事为什么没有我?”他半真半假的笑着挑了一下眉。

      沃尔布加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

      卢克丽霞盯了一眼那个盒子,像是看到了什么令她无比嫌恶的垃圾。她高傲的黑眼睛紧张的逡巡在里德尔的脸上。

      那张脸映着窗外浮动的水光,俊美的像一幅画。他慵懒的微仰着头,唇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欣赏着一场滑稽的表演,那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和更加深刻的傲慢。

      “我想,我必须去准备礼物了,除夕?真是有趣的历法。”马尔福银色的眼睛浮动着得意的波光,当抬眼接触到里德尔表情的时候,他的笑容僵了一下,浸‖淫上流社会的纯血少爷自然懂得这浅笑背面的含义,男性特有的自尊,让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

      他有个追求伊丽莎白一世的先祖。追求姑娘本是天经地义的浪漫,何况那个美丽的东方少女值得任何人为她疯狂。

      他里德尔再优秀又能如何?你瞧——他里德尔有的,他马尔福也有。而里德尔没有的,他一样还有,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在被母亲孕育的那一刻起,就拥有了魔法界的塔顶地位和无尽的财富,别人穷尽一生的追求,也只不过是他的起点而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里德尔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

      时钟已摆过七点,没有去礼堂吃晚餐的姑娘们,已经把寝室的门从里面锁好。房间当中摆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看起来应该是变形术的成果——一条桌子腿上还残留着一个行李箱的把手。

      桌子上摆满了美食,每一样都不是英国的菜品。窗外夜色渐浓,明亮的灯光洒满了房间,照在了女孩们快乐的脸上。

      今天上午,黛玉被迪佩特校长叫到了办公室。潇湘别馆的女佣塞尔温夫人和卡罗女士正等在那,黛玉进去的时候,她们正清理身上的炉灰,看起来是通过校长室的飞路网过来的。

      办公室的肖像们对她们带来的大箱子很感兴趣。前校长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和这两位斯莱特林的老毕业生聊着天,和颜悦色的非常可亲,而上周诺比·里奇来到校长室的时候,他的白眼球都要翻出肖像画了。

      箱子里面都是黛玉要的东西,紫鹃一样一样备得很齐全。不世故、却通达世故的林小姐,就像上个月的圣诞节一样,给自己的每一位教授都备了华夏新年的礼物,从迪佩特校长笑眯眯的表情来看,他简直开心极了。

      今年除夕,黛玉本来打算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度过,也不过是自己偷偷难受一阵子,捱过去也就没事了。谁知道葛瑞丝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却是个细腻体贴的姑娘,她了解黛玉的脾性,居然张罗着晚上陪黛玉过一个华夏的新年,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不能大张旗鼓,公共休息室人太多,而黛玉的单人寝室又太小,所以就在选在了她的宿舍。

      黛玉又让紫鹃准备一些菜肴,嘱咐卡罗女士晚上送过来,有一些需要现蒸的食物,葛瑞丝偷偷送到了地下的厨房。

      “你这是什么酒?”汉妮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直流口水,她拿起一个酒瓶看了看,“黛西不是没有准备酒吗……嘿!这是火焰威士忌,不满十七岁是不能喝的!”汉妮睁大了眼睛,她吓了一跳。

      “可是洛夫古德已经能喝了。”葛瑞丝得意的挑着眉,这铁定是她的手笔,“庆祝球队胜利剩下的……休息室里还有两瓶。”

      “按习俗今晚当喝屠苏酒,只是那是药酒,我怕你们喝不惯,便没有让人备。”黛玉打开香盒,在带过来的香炉里加了些百合香。葛瑞丝凑过去狠狠地闻了几鼻子。

      “好吧、好吧,反正喝完就可以睡觉。”汉妮找东西打开了威士忌,给六个姑娘一人满了一杯。

      “我喝不得这种酒。”黛玉忙拦住,“我酒量不是很好,我已经备了茶。”

      “没事……”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姑娘开心的说,佩蒂尔是这个寝室的成员,和另外两人被葛瑞丝打趣为沾光三人组,“我也偷偷尝过,汉妮说的对,睡一觉就好——嘿!汉妮,你都倒桌子上了。”

      葛瑞丝见黛玉还掩着杯子,她很不满意地把她的手拨开,“你想扫兴吗?”

      毕竟是大家陪她过节,黛玉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姑娘们聚到哪里,哪里就最热闹。潇湘别馆的菜品,在整个英国有钱都没处吃。除了荤素冷热,桌子上还摆了应节的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很多菜肴虽然比不上现做的好吃,但也让叽叽喳喳的小女巫们几乎吃一口赞一声。只是郁结着重重心事的林姑娘依旧什么都吃不下,酒杯却频频地凑到唇边。

      葛瑞丝缠着黛玉询问春节的典故和习俗。黛玉又讲了一些大观园里酒宴上的趣事。汉妮听说在华夏喝酒必须行酒令,什么抢红射覆、牙牌猜拳、击鼓传花,她觉得盘子里的糟鹅掌鸭信都不香了。

      兴奋的金发小姐正要张罗着尝试一种,却看到黛玉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她心头一沉,她知道,好友肯定又在想家了。

      “我们不会作华夏的诗歌,但我们可以讲笑话……佩蒂尔,这个你最擅长。”金发姑娘雀跃着赶紧活跃气氛。

      黛玉发现自己要扫大家的兴,连忙小啜了一口酒,她笑着看了葛瑞丝一眼,“怪不得宝玉说,你的脾性和湘云极像……”

      “呃……刚才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叫——宝钗的女孩,这个湘云又是谁?”葛瑞丝也喝了一口酒,眉毛鼻子几乎皱到了一起。

      姑娘们的小型晚宴非常愉快,黛玉看得出葛瑞丝竭力的逗她开心,她不得不在好友的强烈要求下做了两首诗。对于辞令之类,西洋小女巫们一窍不通,但她们笑话讲得相当好。等两瓶火焰威士忌见了底,桌子上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大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剩下的等家养小精灵明早再来清理。黛玉也带着醉意回了自己的寝室。

      烟花易冷人易散——

      盛筵尽去,扑面而来的是一室的寂冷,强烈的反差,更增添了无限的凄凉。

      黛玉洗漱完换了寝衣,依着床头看向窗外呆呆的出神,除夕朔夜,外面漆黑一片,连星星都不见了影子。

      暗夜像突破不了的网,极度的致密,又空旷的令人心慌,

      黛玉本想就着酒劲睡过去,可躺下之后又怎么都睡不着,像坠入漫无边际的深渊,令人窒息的某种东西涌过来全堵在心口。那些不愿记起的思绪,被无形的大手冰冷地塞入脑海…… 黛玉痛苦的一下子捧住了额——

      她连忙挣扎着起身,颤巍巍地扶住床柱努力的稳了稳身子,这才披上了狐皮大氅,慢慢的挪向书桌。

      她强迫自己看着桌子上的作业,也努力的排空自己的大脑,可思绪又不受控制的再次侵入,她忙扶着头又定了定神——还没写完的魔法史论文忘在了公共休息室,葛瑞丝还了之后,自己忘记拿上来。

      她扶着书桌又稳了稳,还是开门走了下去。

      余烬在壁炉里散着微光,青铜色和天蓝的丝绸窗帘并没有拉起,微弱的天光透过拱形窗户,将点缀在穹顶和地毯上的星星映出了浅辉。

      壁炉边的茶几上放着自己的作业,还有不知谁随手丢下的一本如尼文字典。

      黛玉慢慢的坐在了沙发上,墙上钟表的嘀嗒声像深夜的脉搏,在晦暗的公共休息室里有节奏的跳动,仿佛蛰伏着巨大的魔兽——

      是“岁”么,那个传说里的鬼怪……

      燃灯照岁,这一夜岁火是不能熄灭的,可这里……黛玉有些迷离的醉眼看着这黑黢黢的休息室,她笑了一下,脸颊上却已是一片泪光。

      不知道紫鹃她们今夜是不是守岁,在隔洋万里的外祖家,进了腊月就开始置办年事,今天一大早,必定是进宫朝贺了,宗祠也祭完祖了吧。现在,阖府上下,肯定在吃酒守岁,也不知外祖母念叨自己没有,宝玉的病是不是大好了,凤姐姐是不是在忙上忙下,宝姐姐和众姐妹有没有即景联诗,想来群芳里也只少她颦儿一个人吧……颦儿,颦儿……有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仿佛经年的遥远……耳畔只换成了一个“黛”字——

      黛……

      黛玉的心尖猛的一颤,一种喷涌的苦涩和刺痛呼啸而至,她承受不住的一下子抚住了胸口。

      黛——也已经许久不再被唤起——那个人,那个夺了她的心又碾的粉碎——狠心短命的——

      想起年节的忌讳,姑娘咒骂的话迅速地止在了嘴边。

      夜深人静,低低的啜泣在夜色里哀婉的令人不忍细听……眼泪并没有减轻女孩多少痛苦,直到返了后劲的酒意全部涌上来,她迷蒙的张开了眼睛,头晕目眩之间,暼到了茶几玻璃门内泛出的微光——是开了甁的火焰威士忌。

      愁绪萦怀,情感的受挫让大脑的机能屏/蔽了判断,又急需排遣,被酒精左右的姑娘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一只小手向着那瓶酒伸了过去。

      ※

      夜风森凉,两侧的火把已经熄灭,悬在崖上的石廊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幕。

      朔月高悬,却没有人能窥见它真实的样子,虽然完全暴露出最黑暗的那一面,却隐匿在光‖明永远照不到的域界里。

      就像廊桥上的少年——

      按计划,此刻他应该身处密室,今夜他将要制作第二个魂器。不过,在魂片提取和封印之后会有漫长的昏厥,但他发明的辅助药剂已基本成功,虽然它并不能完全消除昏厥的时间。

      可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就是静不下来。这种状态下,分裂灵魂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他摩挲了一下指上的黑戒指,不得不将计划延期。

      但是,他搞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到寝室,而是走出了城堡,是他享受于这天地间至暗的宏阔么?

      夜风灌入兜帽,他抬起头,眼前是拉文克劳高塔。

      他诧异于他的肢体具有悖离意志的自我记忆,就像那一晚,巡夜之后他居然去了校医院,只因那个女孩躺在那,当那个姑娘辗转过身子的一刻,他才蓦然警觉。

      虽然驻足还不及一分钟,却足以让他升起挫败的恼怒!

      他抬头看向那扇长窗,她的新寝室他早已经知道,是个单人间,追踪一只送信的猫头鹰就完全可以探知。

      但,他不会再去了。

      那么,他为什么会站在这?他舒展开一直紧蹙的眉头,精致的唇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是那个女幽灵,他需要知道这座城堡更多的秘密,而踏入过一次的休息室存在着他的未知,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少年施了个幻身咒,驱动黑魔法携起黑雾,无声无息的欺近了拉文克劳休息室的窗外——他挥了一下魔杖。

      休息室静谧无人,壁炉的余烬几乎全熄灭了——沙发上有一袭雪白,像个人影,在暗夜里醒目的泛着微光,但看起来不像那个格雷女士。

      里德尔握着魔杖谨慎的凑近了两步——沙发上蜷着一个人,伏在扶手上已经睡了过去,一头黑发如云如瀑,散满了肩背。

      是黛!

      里德尔怔住了,眉峰疾速地蹙起,他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姑娘。

      女孩鼻息沉沉,大氅几乎滑落,在这寒意已浓的休息室里,只穿了薄薄的一身寝衣。

      而浓郁的酒气让里德尔的眉头皱得更紧,沙发下是一个翻倒的空酒瓶,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又睡在了这?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她的小手,入手的冰凉让他心头一紧,更多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冒出,他未加思索的已经弯腰抱起了姑娘。

      女生宿舍的楼梯男生无法向上攀登,但这并不阻碍能够凭空飞行的少年,他抱着女孩已经站在一扇青铜色的木门外,以他卓绝的判断力,这应该是黛的寝室。

      房门甚至没有关好,里德尔抱着姑娘闪进了房内,一室幽香扑鼻而来。

      床头的灯光微弱,给清雅的房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里德尔像是急于摆脱一项不得已的任务一样,他皱着眉径直向四柱床走去。他把姑娘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才要直起身,忽然,女孩的一只胳膊抬了起来——软软地勾住了他的脖颈,少年一下子僵在了那——

      方才未加思索,他只想着抱她回到寝室,而此刻,一切的感官突然被瞬间激活,昏暗朦胧的光线,狭小的空间,颈部的柔软/温热,鼻端是浓郁的女儿香。

      女孩的面孔不过盈尺,并没有醒来,眉头轻蹙着,蝶翼般的长睫在娇嫩的面颊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她了——

      这是一种折磨!他的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

      一种微妙的刺痛不受控制的席卷而来,遏制不住的颤栗从心头蔓延到全身——他知道她对他具有最极致的诱惑力,他以前有多着迷,现在就有多痛恨,他诅咒着自己颤抖不住的身体。

      他是天生低欲的禁欲者,有引以为傲的绝对自控,但是眼前的姑娘,直接给这一切敲响了丧钟,从初见的第一刻,便让他完全堕入欲念之海……

      但少年很快收复失陷的心神,警惕的眯起了眼,一种羞耻和愤怒迅速遏制住了身体的失控。

      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毫不迟疑的拿掉了脖子上的小手,那只小手没有丝毫力度,可才触‖摸‖到她软腻的手腕,刚刚逼退的感官记忆又呼啸而来——

      他咬紧了牙关,正要直起身子,忽然,女孩的眼睛轻轻的张开了——

      仿佛在做什么不体面的事被当场抓了现行,少年的脸罕见的红了起来,额头的汗珠泌出的更多。

      该死!他犯什么病今晚非要来这个鬼地方!

      他恼火的正要起身离开,一声轻轻的哽咽在耳畔响起,他僵了一下忍不住垂眸,女孩仿佛在看着他,认真的看着他……忽然,女孩委委屈屈的发出一声娇嫩的呜咽——

      “即是撂开了手,又何苦入梦来招惹我……”

      紧接着一连串的泪水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成行地滑落,没入铺开的发丝中。

      不啻于一只手,狠狠攥住了少年的心脏,痛得他所有的狠戾瞬间消失,他几乎是无意识的伸手抚住了她的鬓发,轻轻地抚过被泪水濡‖湿的发丝,也顺势拭掉了她脸颊的泪水,那么的轻柔和缱绻,仿佛沾染上了真实又稀缺的情意,暴露了他极度罕见的一颗真心。

      女孩的眼神一片空茫,黑色的发瀑映的那张小脸更显消瘦。

      “好姑娘,我不会再来了,希望也不再进入你的梦境……”少年轻轻的说,他想笑一下,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嗓音滞涩无比。

      他冰冷的黑眼睛阴鸷不再,已经流转出痛苦的波纹。他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最后记住他生命里唯一出现的光,他未来荆棘路上唯一的、也必须斩断的牵绊和弱点。

      女孩静静地看着他,眉间是淡淡的、永远解不开的愁……

      美丽的瞳孔没有焦距,涣散的眼神表明女孩一直沦陷在无意识的醉酒中。

      但那纯净的眼瞳依旧是一汪水,倒影着少年痛苦的容颜,那张面孔比他们初识时更加成熟,也更加英俊,在这一刻,蜕掉了所有的面具,只剩下罕有的真实。

      命运,终于给了少年学会爱的时间和机会,但是他已经过早的看透了人情冷暖、过早的尝尽了天下的苦痛、过早的了解了世界的真相,也过早的背负上了继承人的责任……一切来的太迟,风骨已成,人类的情感已经无法全然唤醒——

      从出生的那一刻,他便身处黑暗丛林,死亡萦绕不去,与孤独做伍、与冰冷为友、与挣扎相伴,他只能在乎他自己——他也从没有什么东西可在乎……如今,终于在他生命中出现了,他却果决的舍弃了她——

      是的,他的生命只有一条唯一的路,无论他选择还是不选择,他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下去,那将是他的宿命。

      少年深深地看着她,像是做出最后的决绝,他附身吻了下去——

      ——————

      ①卢绮:卢克丽霞昵称。

      —————分隔线————

      写下半段时,耳边正放着《红楼梦》的《红豆曲》,戳心戳肺的,MD,硬是让我写出了眼泪。推荐打开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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