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却长安》云目

21、第 21 章

　　拂依迅速换好衣服，简单做了造型，便是站到导演指定的位置上去。

　　这一场戏，是女主演和一个男配角的戏份。男配角一整天都没什么戏，这会儿自然是同拂依一起站到了指定位置。

　　大约是因为天气炎热，兜头浇下的水也是温热的。

　　拂依被水浇得睁不开眼，还要仔细听着导演拎着喇叭吼，“不对不对！换一个方向。”

　　“往左一点，往右一点，对！转回去。”

　　“那个替身，对！这个时候你要倒下去，正好倒到他怀里。”

　　拂依僵在原地不动了，似乎在质疑自己的听力。她长到这么大，大约只有小时候爸爸抱过她。从此以后，她再没有和任何男性有过任何肢体接触。这时猛地要她倒在那个人怀里，她有些抗拒。

　　这时的天色已是完全暗下来，拂依仿佛站在大雨之下，所有人都在等候她的回应。

　　拂依紧咬着唇，怎么都做不出直直倒下的那个动作？她不是演员，也没有演员那份修养。很难接受和除男友之外的人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尤其，是那人抱着她。

　　“愣着干什么？”陆导可没耐心等她，当下又是大声道，“快点倒下去。”她身后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还能摔到她不成？

　　拂依手中的剑刚才已经按照陆导的指示落在了地上，这时她的指甲扣着掌心，不停落下的水流模糊了视线。她并不想肖阳为难，可这样倒下去又实在是为难她自己。

　　“什么感悟？”

　　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时，拂依心下一跳，抑制住抬头的本能，更要抑制住给他回话的冲动。

　　只盯着他胸前的纽扣，长安不知何时换了这件黑色的衬衣，衬得整个人都阴郁了些。但依然，极其妥帖。

　　“闭上眼！”他仿佛轻叹了口气，“倒下，我扶着你。”

　　拂依早已不能在大雨中睁着眼，也不能再这样僵持下去，遂闭上眼，身子直直地倾倒。

　　与此同时，落入众人眼中的不过是这姑娘终于缓过神了。而高处的房檐忽然脱落下一大截，那一大截落下，下面的人定要被砸死。

　　“小心！”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尖叫了一声，人们陡然看到那一截房檐正直直地垂落，落下的位置，正是拂依和那个男配角所在的方位。

　　求生的本能促使男配角僵硬了一瞬，便是迅速逃开。唯拂依，还在那瞬息间维持着倒下的动作。

　　她听见有人尖叫，下意识就要睁开眼，却又被人捂住，那人传入耳的声音，似乎永远能够让她心安。他道：“放心！”她便是安心闭着眼，迎接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从倒下到落地，短暂的不能数秒。拂依只知道，长安始终在她身边，他会护着她，会扶着她躺下，不必落入那个男配角的怀里。

　　只是她不知那个男配角已经逃开，也不知房檐冲她直直地砸下，更不知，在雨水外站立的肖阳，脸色惨白如纸。

　　拂依被水不停地浇灌，被导演不停地呵斥，他已然竭力在隐忍。这些，都是拂依代他受过。

　　他曾以导演来堵许丽斐的念头，没想到，转眼许丽斐就以同样的方式来报复他。

　　直至屋檐落下那一刻，他愣愣地站着，甚至忘记跑过去帮她挡住。他全身冰冷，破碎的画面忽然冲进脑海。仿佛，是他那一场做得虚幻至极的梦。

　　也是这样的情景，只是身在大雨中的人是他，雨水浇灌得他浑身湿透，身子凉，心口也凉。他眼睁睁望着一扇大门在眼前关闭，一身红衣的女子，在那大门合上之际再是望不见。到最后，他眼中只有她眸中带泪的模样，那是无情无欲的绝望。而他自个呢，心痛几欲死去。

　　似乎是，他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这一次，又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屋檐垂落，最可怕，便是这一个眼睁睁。

　　肖阳身子僵硬，像是全身血液都停止循环。时光短促，不过滑走一秒，他却像重走了一遍人生。

　　直至那屋檐真的落地，偏移了半米落在拂依身旁，剧组的惊异和吵闹声，才整个将他惊醒。

　　肖阳忙跑过去，抱起躺在地上的拂依，确认那屋檐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到她。只是她似乎受了惊吓，一直紧闭着眼。回到房车时，路过许丽斐身旁，肖阳眸子猩红，目光如利刃般骇人。转眼看向陆导，眸光亦是冰冷,“陆导，我就先走了！”

　　周遭的人面面相觑，陆导亦是愣了愣，赶忙摆摆手，“回去吧！”他这才一眼看穿三人的纠葛，瞬间懂了肖阳落在那女孩身上的心思。往后要这女孩做替身是不行了，还有那屋檐突然落下，也是蹊跷。

　　然他活了几十年，自也不会明摆着将狐疑的目光落在许丽斐身上。这事到最后，也就是一个房屋“年久失修”的结果。

　　只是，从此以后看待许丽斐的眼光不会太好。好端端的，女人之间的嫉恨之心，竟是要在剧组搞出人命来。若真出了人命，他这部剧可就黄了。

　　拂依被人抱着上了房车，趁肖阳找毛巾的空档，赶紧坐了起来。她一直很清醒，倒下，躺在长安手臂上。至于屋檐跌落，却是肖阳抱着她一路走来，她听人悄声议论。

　　肖阳迅速找了条宽大的毛巾裹住她，嗓音里满是后怕：“还好吗？刚才有没有伤到你？”一面又是让司机开车，赶紧回酒店。

　　“没有。”拂依下意识往后撤了些，他将她从地上抱起的当下，她身子便是一僵。实在是不能习惯男人的触碰。只是那么多人瞧着，她也不好挣扎。

　　更紧要的是，她虽然不习惯，心底却是欢喜地。欢喜做梦都不会有这样的场景，欢喜男神紧张她。

　　至于伤到与否，真正是半点没有。长安将她护的很好，那屋檐垂落，直直地扎在地面上，看着离她极近，却是不曾碰到她分毫。

　　肖阳瞧见女孩的退却，嗓音愈是发哑：“抱歉。”他低低道，“我不该让你去做她的替身。”

　　“不不不！”拂依赶紧不停地摆手，“这是我自己愿意的，和你没关系。”

　　肖阳望着她，女孩的眼光始终明亮，他愈是不能原谅自己。“如果那屋檐……正好砸到你呢？”

　　“不会！”拂依微笑着，眸中满是坚定，“一定不会砸到我。”她相信长安。

　　如此，竟是一路无话。

　　拂依坐在男神身边，裹着他的毛巾，心口突突乱跳，也不知道还能够瞎聊什么。她险些被砸到，受到更大惊吓的似乎是肖阳。

　　肖阳心内盘旋万千，偏又不知如何同她说起。若是说起，怕是要被人当成一个傻子。他做了一场梦，梦境里是漫长完整的一生。醒来后他忘了，唯独还记得梦里似乎有过她。她是他顶紧要的人。

　　直至将要行至酒店的时候，拂依才是不得已开口：“我从这下车吧！”

　　肖阳一脸错愕，拂依赶忙解释：“酒店门口可能会有粉丝拍你，我不能这样和你进去，对你不好。”

　　却是他一时忘了，不过……

　　“你现在是我的助理。”这便是挡箭牌。

　　拂依扯起一块片状的裙摆：“那我也不能穿着这一身进去啊！”这可是女主角的装扮。人家拍到了她的脸，知道她是女主演的替身。结果替身和男主演一道回来了，怎么解释？

　　若是没拍到脸，男女主演一道回来了，不是默认了cp？

　　肖阳眸色黯淡，眼底的冷意愈胜。末了，到底是让司机停车。

　　拂依跳下车，转而迅速打车回到酒店她自个的房间。泡了个温水澡，又换了个干净的衣裳，及至小客厅时，长安已经拿着手机帮她点好了外卖。

　　拂依跑下楼取外卖的时候还是欢喜着，回来时忽然就蹙了眉。

　　长安看着她：“怎么了？”

　　拂依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还未被打开的基围虾套餐，一手摸着肚子上软软的肉，满脸犯难：“你说，他抱我的时候有没有碰到我的腰，会不会已经知道其实我身材不好了？”

　　他喜欢你，也不是因为你身材好坏。长安这般想，又一次没这么说。他淡淡道：“你还没回答我，这一次的替身做着，什么感悟？”

　　拂依双手托着脸颊感叹：“做演员也很不容易啊！我以前总觉得他们光鲜亮丽的，但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苦和累。”她在大雨中睁着眼就很难，演员还要在这样的大雨里深情无悔的说台词。

　　长安定定地瞧着她，最后索性坐到一侧的沙发上，长腿交叠，嗓音幽幽道：“许丽斐为什么找你的麻烦？”

　　“因为我做了肖阳的助理啊！”

　　女孩明显是不以为然。长安额间微蹙：“知道还这么甘之如饴？”

　　女孩始终盯着那份餐，随口道：“对啊！甘之如饴。”尤其肖阳竟然那么紧张她，她欢喜得不行。

　　长安抬手撑住额角，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气，不气！帮她追爱豆本就是他甘愿的事，不气。

　　长安这端沉沉地闭上眼，默然平复着内心的异样，不妨女孩忽然一掌拍到她自个大腿上，模样欢欣道：“我还是明天再换晚餐，这份都买了也不能浪费啊！”

　　长安：……

　　他大概需要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