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血书山河意》醉里犹歌

35、第 35 章

　　“姐姐以为如何？”元子攸道，“丹阳王是个有胆略的人……姐姐跟着他，也不至于委屈了吧。”
　　寿阳长公主却只是长叹一口气，“不至于委屈……子攸你又可来问过我愿不愿意？”
　　“子攸是真心，真心希望姐姐过得好一些。”
　　公主看着他，最终也只是极淡地笑了一笑，移开眼去，“子攸你总是想着自己，所谓过刚易折，你又可知你所歆羡的胆略，只怕是会伤人伤己。”
　　元子攸沉默。
　　“算了，子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长公主微喟，“若是能为你多添一个盟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姐姐！”元子攸急道，“子攸不是这个意思……”
　　“你我这样的人，哪还能有什么事真能顺遂的？”长公主道，“子攸你不也就要娶那位尔朱大小姐为后了吗？”
　　元子攸顿时拧着眉不再说话了。
　　“太原王的女儿，只怕也是个厉害人物。”长公主道，“子攸你昔日可曾见到过她？”
　　“不曾。”元子攸答道，“今日本是想借机诛杀尔朱荣，尔朱荣一死，此事自然不了了之，就随口应承了他。现在既未能杀成尔朱荣，还得自食恶果，这一着走得可真是失败。”
　　“我虽鄙薄丹阳王为人，不过他劝陛下的话说得不假。只是今晚的残局又该如何收场？”公主道。
　　“只怕……朕唯有向太原王请罪，道是自己醉后无德，此后善待他的女儿算作偿还。”元子攸叹了口气，“想来朕尚不敢杀他，他也还不敢这么快就杀朕吧。”
　　“所幸今日在场的，只有丹阳王和上党□□阳王自不会多言，上党王好歹也是我元氏宗亲，总不会着意害朕，大约太原王问起，也会说是朕酒后胡为吧。”
　　“但愿如此吧。”
　　“只可恨，我操之过急，今后要再杀他，怕是难了。”

　　“姐姐知道蓧城的高氏兄弟吗？”元子攸问。
　　“有所耳闻。”公主道，“似乎前些时候接受了葛荣的封赏，也不知如今在哪里作恶。”
　　“我曾收留过高乾，于他算是有个人情。”元子攸道，“我欲诛杀尔朱荣，只能依托外人，可我从前蹉跎时光，河阴之后，身边已无可托之人了。唯有高氏兄弟，或可一试，只是深宫隔绝，想放个消息出去也难了。”
　　“不如陛下降旨封赏高氏兄弟，若他们有意，自会归附。”寿阳公主道。
　　“我也曾那么想过，只是这样太露痕迹，尔朱荣对高氏兄弟有了戒心，将来杀他依旧难于登天。”元子攸摇头。
　　“若宫中无人可托……那么，不如陛下指派丹阳王出任刺史，我也能随着他去，总有机会遇见高氏兄弟的。”公主思虑片刻，道。
　　“寄望于此，太过渺茫了。”元子攸还是摇头，“何况，我又怎放心你们离开洛阳呢？”
　　“这种事，本也不能急于一时，”长公主劝道，“陛下登基，举国皆知，如果高氏兄弟始终没有所表示，那么其实也并不能当大用。陛下在宫中留意，我也在宫外留心，我不信泱泱大魏，真会无人忠君。”
　　“愿能承姐姐吉言。”元子攸叹道。

　　这一夜月色清幽，透过窗棂照到元天穆身上，却是森森冷意。身边尔朱荣睡得懵然无知，元天穆独自长吁短叹，月至中天，好容易才将尔朱荣推醒。
　　尔朱荣醒来见到他，先是一笑，“啊，天穆兄，我竟醉了。”忽然察觉出所处环境的陌生，问道，“这是哪儿？”
　　“中常侍省。”元天穆答，眉宇间笼着忧愁，“王爷这一醉倒是轻巧，我可是半条命都快吓没了。”
　　尔朱荣醉意未褪，笑道，“天穆兄跟我开什么玩笑？谁能吓得天穆兄半条命都没了？”
　　“陛下要杀王爷，王爷一点都不知道吗？”元天穆跌足叹道。
　　“陛下不是向我祝酒来着，说能得英娥为后……”尔朱荣回忆道，“他要杀我？”这四字一出，自己先惊出了一身冷汗，酒意褪得干干净净，“此话当着？”
　　“唉，都什么时候了，天穆哪有心思跟王爷开玩笑，”元天穆道，“自然是真的。”
　　“他要杀我……”尔朱荣重重跌坐回去，“今日多蒙天穆兄相救，尔朱荣才能捡回这一条命。尔朱荣真不知何以为报。”
　　“王爷说得哪里话，跟我客气什么。”元天穆苦笑道，“说来惭愧，凭我一人只怕还劝不动陛下，还是丹阳王相帮。”
　　“萧赞……想不到我尔朱荣今日竟承他的情！”尔朱荣放声笑道，“天子是我拥立，如今竟就要杀我！”
　　元天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王爷，王爷此时不宜动怒。”
　　“你道我要去跟陛下算账吗？”尔朱荣摇摇头，“我杀了他元氏那么多人，他想杀我也是应当的。我既拥立了他，如今还能废了他甚或杀了他吗？不会的。”他拍拍元天穆的手背，道，“天穆兄放心。本就是我对不起陛下在先。”
　　“天穆看陛下也是喝醉了，”元天穆强笑，“陛下那样清朗温润的人，怎么会杀王爷呢？”
　　尔朱荣只一笑。他道，“劳天穆兄费心照看我半夜，时候尚早，天穆兄不如睡一会吧。”
　　元天穆答应，不一会真的睡去。留下尔朱荣端坐月下，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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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观览史书，尔朱荣这个人真的很神奇，他一方面待人酷烈，一方面又行止轻脱，一方面能制造河阴之变，一方面又始终善待元子攸（至少是他以为意义上的善待）。
这个人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可是怎么看都始终不像是个政治人物。该隐忍时不隐忍，该决断时无决断，甚至如何处理与皇帝、与朝臣的关系，大约他也是懵然的。这样的人，并没能随着时势成长，或者说他始终未能如他人一般被世俗洗得世故圆滑，依旧是当年尔朱川上的第一领民酋长，带着追随自己的几个少年，东征西讨，纵马原野。
也不知他尔朱荣到底求的什么。
再说元子攸，只怕在众多的傀儡皇帝里，也算特立独行的一个了，大概从没有真正掩饰过自己的决心，该狠时绝不手软，能怼时也一定回嘴。我最初设想，这个人该是一张温婉清冷的皮裹胁一颗疯狂执拗的心，就算身堕尘泥，心犹在云天（反正我是写崩了orz）。也亏他碰上的尔朱荣，否则以他的性格，早不知死上多少回了。
这样的君臣，也算绝无仅有，真该给他们组个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