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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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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二十多日,终于到了边境军营驻扎处,当时正是下午,一场风沙刚过,太阳自乌云里露出半张脸来,却是十分炙热。
一路行来,王寄柔心中大致有了数。此处是个山谷,地面寸草不生,两侧的山分布排列并不整端,满是拱背状的红色土丘,应是典型的雅丹地貌,军营只得寻了处稍微平整的地方扎营。
如果在这里和胡人展开游击战,对于双方恐怕都是不小的挑战。
王寄柔努力地想要调集自己那瘠薄的知识储备中少量的现代军事知识,然后绝望地发现满脑子都是什么“机械化、摩托化”“空降兵”之类根本用不上的名词。
李文琦让王寄柔在原地稍微歇脚,他派人先去了军营。不多时,一名形容憔悴的军官带了十几名军士出营迎接,那军官一看王寄柔,情绪激动乃至哭了起来。
然后王寄柔这时候才惭愧地发现,那名军官正是她亲爱的弟弟王策。
王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还是姿容翩翩的公子只稍微有点二缺而已,可是如今眼前这人又黑又瘦,愁眉苦脸的,想来边境作战的辛苦,王寄柔不由十分悲伤。但见到弟弟好端端的,心情仍然十分激动。
王寄柔说:“楚远回京之后,告诉我你有些生病。”
王策抹着泪道:“都是小病,无碍,现在已经痊愈了。只是你在宫中任御前侍卫,怎么会来北方边境?”
这个问题王寄柔很难回答。她不想在王策面前说皇帝的坏话。
毋宁说,此时此刻,她根本就不愿去想起皇帝。
去想他也只是给自己添堵而已。
王寄柔干笑道:“自然是陛下安排了。楚远还京,边境还需有人才是。”
两人寒暄完,王策又带着她去见了尉迟洛。江慧哲在边境不幸身亡,营中供着他的牌位,也只是用块木板,草草写了他的名字和军衔而已。王寄柔本来想问问江慧哲是怎么不幸罹难的,王策却斜眼偷瞟这尉迟洛,支支吾吾。
系统君提示,尉迟洛对她的好感跌了五分。
王寄柔见状,便不再多问。
虽然已近入冬,但入夜倒是很慢,王寄柔估计可能是这边和京城存在时差。她与王策姐弟相见,难免要寒暄一阵。
军营中是用木炭盆取暖,坐在火盆之前,倒不觉得帐外呼啸的北风冷了。王策一直处于激动的情绪之中,他一边用火钩拨弄盆中的炭火,一边絮絮地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
王寄柔从他的话中听出来,北方边境征战辛苦,胡人时常来骚扰,甚至顾长沉也会亲自上阵。顾长沉熟谙阵法、带兵之术,与尉迟洛、江慧哲等人也是故交,彼此交手,难免令人不爽。
另外,尉迟洛极其刚愎自用。他派遣江慧哲带三五名精锐军人深入胡人阵地,自然是寡不敌众,导致江慧哲被杀,待其余部队寻到江慧哲尸首的时候,见他早就身首异处,而且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当然找不到了,不然怎么会有丽妃封妃庆典之上的闹剧。
难怪王寄柔打听江慧哲的死因时,尉迟洛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王策一直想方设法打听王寄柔究竟为什么会被派到边境,是皇帝疯了还是她得罪了皇帝,搞得王寄柔很是心烦。
她心烦不是因为王策问个不停,王策的疑问确实很有道理,如果换成是她,深得皇帝宠爱的御前侍卫忽然被打发去边境杀敌,她也会忍不住多想。
她只是不愿想起皇帝。
明明不该对一个人寄予这么多感情,难道皇甫琦和顾长沉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每当她试图用理智说服自己的时候,脑海中都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皇帝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中擎着一把白色的绸伞,温柔的夜雨从耳边掠过去。
那是北方寒冷的风沙之中永远都不会有的温柔夜雨。
夜深了,王寄柔躺在榻上,可能是因为这边环境太过艰苦,她感到难以入睡。不过奔波一天,劳累不已,不多时也便睡着了。
她梦见晋玄月从灵梦楼上一跃而下……梦中的她冲上去拉住了晋玄月的身体,定睛去看,那下落的不是晋玄月,而是皇帝……皇帝抓住她的手腕,拼命摇晃了,整座灵梦楼也在摇晃……
真的在摇晃。
她从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帐外火光窜动,兵士一片乱糟糟的跑动、呼喊声。王寄柔立刻意识到,是有敌人偷袭。她来不及多想,身体一滚到床下,一支带火的箭飞到营帐上,瞬间起了一片火。
王寄柔跳起来,抓过外衣披到身上,自枕边抄起佩剑,跑到了帐外。
营地一片混乱,带火的箭矢四处乱发,王寄柔甚至一时间都没搞清楚这是敌军的箭还是自己人的箭。她一矮身闪避过几支飞过来的箭矢,四处去寻找王策、尉迟洛、李文琦等人,一个都没找到。
敌军夜袭,本不算多么稀罕的事情,只是乱成这个样子,难免就有点奇怪了。
王寄柔顾不得多想,往营外跑了几步,见一名胡人将军领着几个士兵在营内冲杀。这还了得?王寄柔寻了匹马,翻身上马准备去砍那名胡人将军。
那将军也不恋战,见王寄柔气势汹汹杀过来,调转马头就往营外撤退。天色太暗,加上头盔遮挡,王寄柔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凭借一种直觉,凭借穿书之前原主记忆力复杂加工后的一种直觉,她怀疑那人是顾长沉。
一时之间,王寄柔百感交集。
但是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她百感交集。
鬼使神差的,她看到那人朝营外跑了,她也就策马追了上去。
刚一出营地,被冷风一吹,王寄柔马上就清醒了。她意识到此处地形复杂多变,她只身一人,去追击并不是上佳的选择。
寒风凛冽,王寄柔虽然如此这般想,依然朝着那名胡人将军追出去几百米。乌云遮蔽星月,王寄柔察觉自己已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狂风从土丘之间飚过,带着令人胆寒的哨音。江慧哲那颗惨不忍睹的头颅浮现眼前,王寄柔忽然觉得害怕。
她勒住马,准备返回营地。黑暗中忽闻破风的声音,王寄柔于黑暗之中无法可想,只能勉强侧身一避,觉得自己似躲过一箭,手臂却感到一凉,继而是剧痛。手臂被箭镞划伤了。
看来不可恋战,此地亦是不能久留。只是王寄柔担心自己一动,就会发出声音,被手持箭矢的敌人察觉位置。
她拉近了缰绳,沉着不动。心下也是犹豫不决,不知所措。对方可能也有相同的顾虑,便也不做声音,双方僵持起来。
系统君低声对她说:“亲亲,老夫隐约感觉到有几个人在周围,距离您可能有十米到二十米的样子,除非您现在有四十米长的大刀,否则是不占优势的……”
便是在如此紧张的境地,忽然头顶乌云散开,显出一轮皎月。
王寄柔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凄清、美丽且神秘的景象。远远近近,土丘林立,几名骑马者的身影隐约可见,分明处处都隐藏着死亡和危险,月色却如此皎洁美丽,以至于一切都反射如雪一般的辉光。
离她最近的骑马者已经摘去冠帽,尽管相距十多米,王寄柔依然能看清楚他在月光之下的面容。
是顾长沉。可能在边境的这些年月,他的模样些须有变化,但既然原主的记忆是如此深刻,感情又是这般炽烈,王寄柔自然不可能认错。
如果她的手臂不是那么疼痛的话,她应该会有更多感人肺腑的感慨。她低头看了看,那伤似乎还挺严重的,血水顺着胳膊肘落到马鞍上,又滴到了地上。
顾长沉似乎说了句什么,是对她说的,还是对他的那些手下说的?王寄柔搞不清楚,风呼啸而过,她根本听不到顾长沉说话的声音。
现在该怎么办?冲上前一刀捅死顾长沉,还是扭头就跑?她正在思忖之时,乌云又将月亮遮蔽起来,世界归于黑暗,只余风声。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看清楚,她曾经的白月光在白月光之下的模样。
见之难忘。
她理解原主曾经悲戚万分以至于在柴房上吊的心情了。
她听到马蹄的声音,有人在靠近她。王寄柔于黑暗之中辨清声音的方向,惶惑地握紧了剑柄。
“寄柔,你受伤了是吗?”她听到了顾长沉的声音。
实际上,穿书以来,这是王寄柔第一次见到顾长沉。但是原主的记忆,原主的思绪,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使得王寄柔对于顾长沉没有一分一毫的陌生感。她自然而然就觉得,顾长沉便是这般模样,顾长沉的声音也是这样的。
“亲亲,您好,顾长沉对您的好感度是80分,他对您的好感度很高,您看有没有兴趣破镜重圆一下?”系统君及时调剂气氛。
“这个时候你TM跟我说这个?”王寄柔感到不可思议。
乌云再度散开,月光倾斜而下,世界仿佛都被这不带温度的月光镀上一层幻梦般的银色。顾长沉已经驱马走到了王寄柔的身旁。
王寄柔知道她应该怎么做。她应该立刻跑,一路超速狂奔回自己的营地,离她曾经的未婚夫,如今的叛臣顾长沉越远越好。
可是她却停留在原地没有动。她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就仿佛是,被她穿越的原主成为蛰伏于她脑海之中的幽灵,又复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