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2、小狸子有龙犄角

　　经年记忆有如星辰大海，随着那个心底名字的呼之欲出一同涌现。

　　1200年前，老君山，老君观。

　　严川一脸正经拦住正向屋内探头探脑的幼年张绥之：

　　“小绥之，师父在会客，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张绥之身为老君山山主首徒，心高气傲被拦了一下内心十分不满，只面露灿烂微笑道：

　　“师父不会介意的。”

　　张绥之连叩三下门后入内，见老君仙人，拱手行礼。

　　“师父。”

　　白胡子飘飘的老君仙人招招手，示意张绥之过去，张绥之目光扫过室内，宾客座上一位青衫缥缈的肤白花容年轻男子好似修竹，正坐端茶浅吟一口。柔顺如锦缎的及肩发老老实实地披在肩上，耳鬓一只小小的碧蓝色海星引起了张绥之的注意。

　　张绥之：“不知这位道长该如何称呼？”

　　那人微微一笑，只道：

　　“鄙姓尚，名长琴。想来这位就是老君山首席小绥之吧，的确是惹人爱怜。”

　　尚长琴的声线苏苏脆脆的，有如三月里鱼跃的清溪，干净的不沾半点俗尘。

　　张绥之躬身敬重行礼。

　　“绥之见过长琴道长，道长过誉。……长琴道长，您耳鬓上的是……？”

　　尚长琴见张绥之的小眼神几乎快黏在那只海星上，便伸手取下递给张绥之，眉眼间的笑意将张绥之淹没，道：

　　“几月前我在九嶷山长生殿的后山散心，遇一只龙妖，甚是年幼可爱，一不小心从山石上滚了下来，腿部擦破了点皮，我看到时她正自已不断抹着眼泪，我帮她包扎了一下，作为答谢，她就掏出随身的小海星要送给我，我本想拒绝，但看着她晶莹大眼睛里的泪花又要汩汩的冒出来，我就只好接下了。”

　　张绥之听得津津有味，耐着性子等到尚长琴说完，急忙发问：

　　“长琴道长怎知那是一只龙妖？龙族不是早就销声匿迹了吗？”

　　张绥之回想从前看过的古书，自许久之前龙族出了一位刺头兴风作浪掀起了大半大岚王朝最后又被打压下去了，而那之后除妖师近乎对龙族赶尽杀绝，自此后再难寻龙族踪影，销声匿迹至今。

　　尚长琴“那只小龙妖道行尚浅，化形术还未修得精湛，两只犄角和一条小尾巴忘记藏起来了。”

　　言到此处抿着嘴又是笑笑。

　　“我看你着实喜欢这小海星，不如就送与你吧。”

　　张绥之后退几步，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绥之不可夺人所爱。”

　　嘴上这么说着，却微微扭头用余光回看自己师父的脸色，随时准备着依照师父的面部微表情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老君仙人对自己鬼精灵的小徒弟的小动作了然于心，随即笑了笑，道：

　　“长琴同我是至交，若是他愿意给你，你拿着也无妨。”

　　张绥之当即接过道谢，小声嘟囔：

　　“我也想去九嶷山上看看龙族长什么样子。”

　　此话被在场二位耳聪目明道行高深的道长尽数听去，老君仙人到底身为人师，率先开口：

　　“长琴身为九嶷长生殿之首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你一个小孩子去添什么乱？老君山不够你野的吗？”

　　话语间固然有斥责之意，然而也多半是客套话，阻挠之意并不强烈。张绥之转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尚长琴求救。尚长琴自然了领会，连忙求情帮着说好话：

　　“小孩子这个年纪贪玩也是正常，不如权当游学，也去九嶷体味一番，学满天下无问西东博采众长对小绥之也有好处。”

　　张绥之眼巴巴的望向自己师父，此刻若有尾巴早就摇的可以就地起飞了。老君仙人实在对自己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徒弟束手无策，轻叹一口道：

　　“既然长琴都同意了，那你就去吧，不要调皮啊。”

　　张绥之“是！谨遵师父教诲。”

　　三日后，九嶷山。

　　闻说九嶷生诸龙，月晕星稀堪寻访。

　　张绥之已在后山蹲点好几周，每日都要长生殿的师兄们找好一大圈才肯回去吃饭，白日里蹲在树上折个柳叶放在嘴边吹几支独家自创的小曲，引得一群山鸡野兔小麻雀之类的围坐聆听，顺便一目十行又过目不忘的翻了翻几本术法古籍，练功武艺两不耽误。残阳偏西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尚长琴给他特批的单间呼呼睡去。

　　一直等到张绥之的耐心都快耗尽了，整日埋在山林里好似山间野人，终于等到了那只偷偷溜出来玩的小小龙。张绥之倚在树杈间，指尖灵巧，转着一片柳叶几乎要玩出花来，时而放在嘴边吹出一支余音绕梁，宛转悠扬的小调，引来一群小动物，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张绥之微眯的眼睛不时睁开，扫视四周，这一扫，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最外圈的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狸猫，扑闪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正陶醉着跟着节拍微晃着自己的小脑袋。然而更加值得令人啧啧称奇的则是它头顶上那对尖尖的小犄角，还有身后同样没有藏好的时隐时现的小小龙尾巴。

　　张绥之顿时周身一精神，差点没把手里的小柳叶吹出去。脑袋里顿时嗡的一下，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稍有异动会吓跑那只龙妖。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伴着柳笛声声一踮脚尖，掠到那只小狸猫身后，正襟行礼，露出真诚而善良的笑容：

　　“那个……在下名叫张绥之，不知能否与阁下结为金兰之交？”

　　小狸猫本来打算转身就逃，近距离看清张绥之那张勾人的小白脸之后顿时移不开眼，再听了一段文绉绉且真诚的近乎掏心掏肝的开场白，鬼迷心窍般的竟是迈不开半条腿，半推半就也就从了，顺着张绥之的话接了下去：

　　“我我我叫裴邈，你你你吹得柳笛真好听。”

　　幼年裴邈突然被逮住之后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太过文艺的词汇搜遍脑子也没找到一个，只是干巴巴的夸了一句吹得好听。

　　张绥之遭此无比实在又真心诚意的夸奖，顿时两脸通红，小心翼翼的抱起小狸猫：

　　“谬赞了，对了，那个，你会化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