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28、山海难平

　　齐则鸣眼见自己的身份直接被机敏伶俐的裴邈挑破刺穿，便也恢复原形，松开了裴邈，本来想帮她拍一拍粘在身上的土，几次伸出手去，最后还是默默地缩回了手。看见裴邈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笑笑，走在前方，为裴邈带路。

　　裴邈一路跟着齐则鸣向地底深处走去，愈向前走愈是闷得头昏脑涨，地面也湿度也越来越大，有时甚至一脚下去都能踩出水来，溅到裴邈的白袜子上。裴邈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不安的感觉屡屡加重，裴邈一直在怀疑齐则鸣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从好的方面来看，的确是可以见到羽小小，找到其郁结根源，净化整座白鸟中学，但是也不得不思考一下坏的方面，倘若齐则鸣刚刚的话全是假的，那么他此刻的目的便是要分隔开自己与张绥之，削弱后逐个击破，如此想来着实可怖。裴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莽撞，匆忙之间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就贸然跟了进来，倘若自己一会被当做了要挟张绥之的筹码，非但没有帮到张绥之还被牵制，无形之中给张绥之填了麻烦。

　　齐则鸣仿佛可以洞穿裴邈的心，一眼道破他心中隐忧。

　　“你不必担心我会害你们，倘若我真的要杀你们，就不必大费周章的进来寻你，而是一把火点了这地下迷宫，让你们死在里面了，这样岂不是更快？”

　　裴邈沉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那么张绥之现在在哪？”

　　齐则鸣：“我已经让常庭晚去寻了，没有消息。”

　　裴邈本来一颗刚刚放下的心一瞬间又提回了嗓子眼，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瞒过齐则鸣：

　　“怎么？张绥之对你那么重要？”

　　裴邈小脸涨红：“他张绥之算个屁！一点也不重要！”

　　常庭晚一方。

　　常庭晚恰巧刚刚找到张绥之，好不容易说动了张绥之跟他一起走，正拿恰巧起手机给齐则鸣打了电话，齐则鸣恰好接起，常庭晚恰好开了免提，裴邈的这句话恰巧就传进了张绥之的耳朵。

　　……

　　张绥之：“……”

　　张绥之遥隔几乎半个迷宫，膝盖深深中了一暗箭，张绥之霎时脸黑了，心里隐隐绞痛，虽然早就清楚裴邈对自己的态度，但是终于见了黄河，这颗心，还是死不了，滔天巨浪，狂风黄沙席卷而过，只剩下了千疮百孔。说心里不疼，那都是假的。

　　疼，当然疼，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张绥之自嘲：‘也是，一千二百年前裴邈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一千二百年后依旧是这个样子，就算现在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人中间依旧隔着万丈高墙，如同山海，山海难平。’

　　常庭晚本来想笑的，回头看了一眼张绥之伤心欲绝的模样，愣生生憋了回去。心底却不停打鼓，‘看着张绥之这个样子，不是喜欢暮莳雨吧？

　　当然，就算常庭晚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爽朗阳光的暮莳其实是一个纯爷们裴邈化形出来的，倘若他知到了，三观就要被张绥之毁了。毕竟张绥之喜欢裴邈此事实在是，啧啧啧……

　　常庭晚还是扭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继续给齐则鸣汇报情况：“则鸣哥，找到张绥之了。”

　　齐则鸣：“带去关押羽小小的地方，预计还有多久抵达？”

　　常庭晚测了一下深度，旋即道：“最快一个小时，如果不迷路的话……”

　　齐则鸣：“要是再敢迷路你就提头来见我吧。”

　　百转千回，九曲回肠，兜兜转转又将尽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一团分不清是什么生物的黑乎乎的东西，被架在罪人柱上，外附灵力的枷锁缠了不下十层，身上利器伤痕无数，焦黑干枯的皮肉外掀，血液已经干涸了，淅淅沥沥的挂在皮肤表层，结着细细碎碎的痂。左手腕子上的缝合痕迹多看几眼便是不难发现。

　　看到此处，齐则鸣不禁浑身颤栗，虽然只有一瞬，却被裴邈鹰隼般的目光捕捉到了。裴邈看齐则鸣的目光中平添了一分意味不明。

　　裴邈谨慎，并没有贸然上前靠近羽小小：“还能交流吗？”

　　齐则鸣哑声：“还有一丝神志勉强吊着，但是已经疯了，不记得任何人。你能够现在就超度她吗？”

　　裴邈犹豫：“这……我渡灵时需有人在旁维持阵法……”

　　裴邈四下张望，希望能够看见张绥之的身影，然而，无果。

　　齐则鸣毛遂自荐：“我可以吗？”

　　裴邈皱眉：“……你对渡灵阵法了解多少？你能行？”

　　齐则鸣分外焦急：“真的来不及了，我和常庭晚都是偷偷溜进来的，此处为禁地，我来之甚少，要是被尹怀柔发觉了我们可就都出不去了，让我来吧。”

　　听到了有人念出来尹怀柔的名字，羽小小本来快埋到胸口的头颅猛然抬起，上下牙床哆哆嗦嗦抖了厉害，眼睛里喷出滔天怒火。

　　裴邈不死心，再次张望希望能看到张绥之，依旧没有。

　　有时，我也想依赖你一次的。

　　裴邈迫于无奈，教授了齐则鸣维护阵法的要领，念诀，开阵，一只手扶上羽小小满是污垢的头，开了她的记忆匣子，场景再现，自己便只身入了羽小小的记忆之中。

　　羽小小回忆篇：

　　雨下了三天了，淅淅沥沥的，绵绵连连的，铅灰色的云朵一直笼罩在窗外的一片天地上，黑压压的，挥之不去，逃脱不了。

　　羽小小受够了，每天被压抑在别墅的一方天地内，像一只地缚灵，幽幽的游荡，却无时不刻不被限制。

　　我想逃出去，没有一刻不想。

　　白鸟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童叔亲手递给她的，话语间的隐忧依稀可辨：

　　“小姐，真的要去吗？”

　　羽小小语气坚定：“嗯，决定了，一定要去。”

　　童松声阻挠的话语没再多一句，羽小小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格倔强，认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底，倘若自家主子也就是羽小小的母亲问起来也是要自己咬牙扛过去的，永远忠实可靠，而后便去给羽小小收拾行李了。

　　雨一直下，仿佛天空中的水积攒的不可计量，妄想一股脑倾倒干净，哭个畅快淋漓，但又一只抽抽搭搭，哭不干净。

　　转眼已到开学季。

　　羽小小清楚童叔跟着自己入学意味着什么，她不喜欢张扬，提前下了车，二人来来回回搬了数十趟，才运完所有物品。

　　羽小小抹了一把汗笑着：“童叔，带的太多了。”

　　童松声递上手帕：“小姐早晚要用上。”

　　羽小小的母亲听说了这个消息，既不惊奇，也不动怒，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仿佛这个女儿干了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丝毫不挂在心上，到不像是自己生的。

　　后来，羽小小遇到了一个人，遇到了尹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