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4、久别重逢非故人

　　贵妇人调转手腕抬了抬小裴邈的下巴：

　　“九殿下你可真没礼貌。我此来是助你平步青云的，取你亲族龙丹也只是补偿一下这些年你们欠我的修为，你又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裴邈一掌打开妇人的尖尖指甲。稚嫩童音一时有些早熟的沙哑：

　　“你杀我父母兄长，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虚与委蛇还口口声声说要助我？你放屁！”

　　贵妇人一时被骂倒也并未生气，反而笑笑：

　　“同小孩子说话真是麻烦，我不妨直说。我能助你一统人间，光复龙族，收复失地，自此后龙族一家独大，再无人能抗衡。被除妖师压了这么多年，你们如同亡国奴一般苟活在阴影之下就那么痛快吗？到还不如集所有人之力于一身拼死一搏。”

　　裴邈冷冷回击：

　　“所以你已经集所有灵力于一身，还要我做什么？借着龙族的名义要我去做个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架子？倘若最后功成全归功于你一人，失败则把屎盆子扣在我龙族身上留一个千古骂名？这算盘打的好啊！”

　　贵妇人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软萌软萌的小裴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冷厉精明，机关算计。自知说好话没有用，不如威逼利诱。

　　“不如告诉你，我也是龙族，倘若你不答应，我强行夺舍也只是时间问题。”

　　裴邈陷入沉默，心里开始权衡利弊，若不答应，日后必无回旋余地，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倘若答应，不管此话积分真假，世家大仇暂且可以为了共同利益先放一放，万中独步，江山永固，那可是龙族世世代代的遥不可及的梦想，凶灵此法虽然疯狂冒险，但也总比一直束手无策任人宰割强上许多。

　　“思考的如何了九殿下？”

　　“我答应你，你要给我一个万世千古的江山作为报酬。”

　　“那是自然，我不会亏待你的。”

　　蓝关境外，九嶷山。

　　既望已过十天，张绥之还在后山苦苦等待，无奈老君山上有要事急召，张绥之匆匆在原地留下一封手信而后离去。

　　一别十年了无音讯，张绥之干脆进了老君山千机洞闭关不出，再次出山后关于裴邈的消息排山倒海般涌来，近几年纵横捭阖收罗人心，笼络天下散妖聚成一支，兵分天下挨个攻破，手段血腥残忍，迅捷伶俐，所过之处生灵涂炭，自九嶷起便有破竹之势，不出三月便直取西京，逼至京都城下。

　　张绥之一出关便被焦头烂额的重大事件埋没，朝廷急召老君山一众护卫西京，张绥之跪在师父棺椁前，重重扣头，掷地有声。事态紧急，不可多留，张绥之扯着胶着的目光离去。

　　张绥之一边整理行装，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一边沉声发问：“师父缘何驾鹤西游？”

　　严川握紧拳头：“死于裴邈之手。”

　　张绥之一时没握住钨金扇，“啪嗒”一声落地，清脆回响荡漾在空旷的厅堂。张绥之僵尸般的缓缓俯身捡起钨金扇，紧紧握在手里。他心里一团乱麻，阔别十年，本想与裴邈重诉相逢之喜，却不想竟要刀剑相向一决死生，不论造化抑或是天意，终究不尽人意。

　　西京城南，万丈高墙。

　　张绥之位于除妖师阵前压住阵脚，烫金白鹤道袍猎猎生风，翩飞于空。俯视而下，睥睨群妖。

　　被妖族攻上西京，自人类史上简直就是一场奇耻大辱。一众除妖师死的死，伤的伤，溃不成军，没有哪个派系能真正顶得住的。气的皇帝老儿直想收回之前分发给各派的建宫观的大把真金白银。

　　除妖师都束手无策，军队之流送上前线也无异于是伸着脖子让人砍脑袋，妖族一挥手就能横尸一片。

　　老君山地处京畿重地，紧握朝廷咽喉要道，是大岚王朝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人人皆知老君山山主，老君仙人早就死在裴邈手下了，为了抢回尸体又是折耗了几位资深除妖师。如今换作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作为首位，不免令人堪忧。

　　远望城下，裴邈褪去一身小龙女的娘气兮兮，洁白面庞上棱角分明，狭长的眼睛红宝石眼睛死死锁住猎物，眉眼间耀眼的红色眼影平添满格妖气，伸舌舔一舔唇角，蠢蠢欲动，恨不得一口吞下整个大岚。一众妖族显然已不是几年前的零零散散，散散漫漫，裴邈近些年饱读兵书，从阵法，行军，到人心，无一不潜心钻研。早已将手下修整的有模有样。自己则信心满满的独领龙头，等待饱尝一平天下之快意。

　　裴邈扬头恣肆：“下来！与我一战！”

　　张绥之闻言，不顾劝阻，纵身一跃。

　　严川带着剩下一群白似无常的除妖师们在城墙上看的心惊肉跳，主战力孤身入敌，倘若折损，大岚覆灭，老君山一干除妖师都可以提着头去祖师爷坟前面壁了。

　　严川向后吩咐：“架弓矢，列一字阵，全力掩护，不能让绥之出一点事！”

　　成王败寇，只此一战，经年心意寥寥，付诸金戈铿锵。

　　亲眼见张绥之真的肯舍弃城墙作为屏障，独身入敌营千军万马，单凭这份胆量，便不得不令裴邈刮目相看，裴邈自是懂得以多欺少十分不光彩，有损龙爷的称号，出于对自己的盲目自信，裴邈大步独自上前迎战。

　　裴邈战前大放厥词：“喂！两足无毛猴！就你一个吗？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哈哈哈哈！”

　　张绥之艰难开口：“裴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裴邈一脸疑惑，没有把门的破嘴依旧伤人：“你算哪根葱，我见过你吗？”

　　张绥之只觉心脏莫名刺痛一下，心里堵了那么多年的话全烂在肚子里了，浓成汤，化作水，连同着自作多情全都灰飞烟灭。

　　张绥之：“来战吧，无需多言。”

　　张绥之的话音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中，一道劲风就已划至身侧，腰间银铃蜂鸣般炸响，锐利气息扎的每一根汗毛陡然而立。眼见裴邈的第一道近身猛攻就要割断张绥之喉管。远处严川还没等来得及看清裴邈的身影，只觉大事不妙，只手向下一劈，百万流矢齐发，长虹贯日，虎啸山林，遮天蔽日。唯有身处生死一线的张绥之还未动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