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药引皇后》言讱

1、猪大骨

　　今天是男家送聘礼的日子。

　　陶秀莹站在院子里，厨房里女人们的叽叽喳喳说话声清晰飘进她的耳朵里，白晳细腻的鹅蛋型小脸不时泛起讥讽的神情。

　　“伯娘，咱们村的人，哪个不夸莹姐儿长得好，比这白菜都水灵，都说这门亲委屈了莹姐儿。”

　　废话！

　　陶秀莹腹诽，她爹是陶家族长又是本村保长，就算她长得像棵芥菜疙瘩，也得给陶家村的人夸成朵红艳艳的玫瑰花。

　　“可不，那人是外来的，又住在镇上，谁知道他根底。镇上离咱们这三十里路呢，莹姐儿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想照顾都不好照顾。咱们哪个舍得莹姐儿嫁那么远。”

　　你们是不知道，还以为他能长命百岁，其实那人都没两口气了，撑不过一年。他既没父母又没兄弟，也欺负不了她什么，不用你们照顾。

　　陶秀莹瘪瘪嘴，前世她嫁给杨江顺，也没见你们怎么照顾，这世更不用指望了。

　　这些话打从陶秀莹同意了病秧子的提亲后，隔三差五能听到，她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就算今天聘礼要送来，乡下不像府城，没过门就能退。大嫂赶紧把亲退了，回头我给莹姐再找一门更好的。不说别的，就说邻村的杨家大郎，赶集时大嫂也见过吧，他们家不说自家的地，还管着王府的地，镇上还有个铺子，附近哪个不知道他家多有钱。更别提大郎，那是十里百里再挑不出比他长得好的。莹姐儿嫁过去，以后的日子还不过得红红火火……”

　　杨江顺，好个屁！

　　陶秀莹不再听下去，几步走进了厨房，拿起菜刀，把根猪大骨往案板上一放，举起刀剁下。“啪！”一声，骨头渣子蹦的四处都是，打在几个多嘴的女人身上、脸上。

　　说得正欢的妇人们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刀下的猪大骨，一个个闭上嘴，呆看着陶秀莹，好端端莹姐儿这是发什么脾气呢。

　　陶秀莹瞪了眼这些三姑六婆的，不这样能唬住你们这些碎嘴婆子？

　　她陶秀莹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多嘴。

　　你们说杨江顺好，看我不砍死“他”，举着菜刀往猪大骨上砍去。

　　前世，她就给杨江顺这个忘八端害惨了。也怪她前世瞎了眼，就瞧着杨江顺那张脸长得还算凑合，便嫁了过去。

　　不图他有多出息，能一辈子平平和和过日子也成。

　　没想到呀。

　　陶秀莹，挥着刀往猪大骨狠狠剁下，杨江顺就是个无赖、小人、懦夫、好色的窝囊废。她为他侍奉父母、生儿育女。结果一遇到兵荒马乱，杨江顺带着堂嫂陶秀兰跑了，连爹娘都不顾，哪还管她的死活。

　　她一个人守着那个家，带着孩子，开始守活寡。

　　杨江顺跑得最初日子，陶秀莹真还有些懵。可后来倒觉得日子这么过也不错。杨江顺在的时候，她要做个什么，杨江顺还要在边上拦阻：“你个女人家的，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公婆和周围的人都会说“有江顺管就成。”

　　陶秀莹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杨江顺跑了，乱世里公婆也没活成，陶秀莹这下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那些以前嫌她好跟男人争长短的，再提起她就成了“人家一个寡妇家的，带几个孩子还能过成这样，多不容易。”

　　陶秀莹铺子开大，银子挣了不少，自然有不少男的眼馋，图她有财有貌。对那些上门提亲的，她打着等杨江顺回来的借口，一概拒绝。

　　穷酸读书人已经写好了文章、诗词，就等着陶秀莹年过半百，发出来让世人瞻仰下他们的文采，顺便再给她请个诏封，立个贞洁牌坊，记在县志里。

　　谁知二十年后，杨江顺倒带着陶秀兰回来了。读书人傻了眼，润色了不知多少遍的文章用不了，他们只能另起一稿，把歌颂拉扯孩子长大发家致富的巴寡妇清改成歌颂苦守寒窑十八载的王宝钏。

　　读书人对这个也算满意，至少还是给了他们写文章的机会。

　　陶秀莹心里却是一万句“草泥妈”飞过，把杨江顺祖宗八代全问候，也解不了那股子郁闷憋气。

　　不是因为杨江顺另有了陶秀兰，也不是贞洁牌坊没了，而是她再不能跟以前一样当家做主，却还得养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杨江顺回来前已经认定陶秀莹死了。当然杨江顺也冒出过，陶秀莹或许活着，那就写封休书找个媒人卖了，也算给陶秀莹安排个去处。

　　他没想到陶秀莹不光活着，还成了本地头等的富户。杨江顺立刻改了主意，陶秀莹的就是他杨江顺的，跟陶秀莹叙起夫妻之情，准备三个人一道过日子，就像王宝钏和代战公主，两头大。

　　反正他不亏。

　　陶秀莹却是亏得要死，她要和离。前面说她不容易的、要把她放到县志烈女传的全占到了杨江顺一边。她成了容不下代战公主的炉妇。

　　她炉个屁，陶秀兰有哪点能让她炉的。她就是不想把她辛苦赚来的钱便宜了这对狗男女。

　　陶秀莹真是悔呀，肠子都悔断了，那时她为什么不想办法去弄个休书，找个命短的嫁了。熬两年，也就成了。再不成，也不要赖在这个地，天大地大的，去别处哪不成。只要没有杨江顺的地方就成。

　　现在可好，杨江顺看到她挣下来的这份家业，怎么可能放手。杨江顺说了，她要走可以，铺子、地、银子全得留下。

　　陶秀莹不甘心，忍不下这口气，临死前，一把火把铺子和家全烧了，算是没便宜那对狗男女和他们的小崽子。

　　她以为这样就算可以了，没想到老天爷看不过，给了她个重生的机会。重生回来正好是杨江顺父母派媒婆来提亲的时候，那她干嘛还走回头路。

　　陶秀莹立马就把杨家的亲事拒了，答应了那个外乡人的求亲。

　　那位外乡客，不光身子骨不好，上面还没有公婆，这是多划算的事。这个便宜上世没捡着，这世她可得捡了。

　　陶秀莹把剁好的骨头扔进铁饭镬里，干脆利落，像把杨江顺和陶秀兰这对狗男女扔了进去，这辈子再也不要有瓜葛。

　　她头一侧，瞧到正擦掉脸上骨头屑子的陶秀兰的娘，就是刚才说杨江顺好话的那位。

　　陶秀莹拿锅铲搅着饭镬里的骨头：“十三婶子，我看秀兰姐和杨家大郞才是郎才女貌，般配着呢。”

　　秀兰娘是曾想过把自己女儿嫁给杨江顺，可杨家没看上陶秀兰，反倒让她来给陶秀莹做媒，还许了事成后给二两银子、二匹松江布。

　　冲这个，秀兰娘也想把陶秀莹跟外乡客的婚事搅黄了。

　　“莹姐儿说什么呢，秀兰的亲事不是都定了，下月就出嫁了，杨家大郞还得叫秀兰声‘大嫂’呢。”

　　“乡下不像府城，没过门就能退。反正不能委屈了秀兰姐。”

　　陶秀莹把秀兰娘前面的话搬出来，秀兰娘面上赧然，只能干笑两声。

　　心软面善的陶何氏对着秀兰娘抱歉地笑：“你可别听她小孩子家的扯卵谈（桂林话：胡说乱道），秀兰娘。”

　　秀兰娘咳了声：“看大嫂说的，我也是为了莹姐儿好，才说这些的。既然莹姐儿对这门亲事满意，我也不说什么了。”

　　陶何氏又打了个圆场：“我那日还听到杨村的人说，兰姐儿能嫁过去，是给祖上烧了高香才有的。”

　　陶秀莹憋住了笑。是祖上烧了高香才有的好亲事，陶秀兰可是给他们老杨家戴了顶绿的发亮的帽子。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当然不能委屈了。那日杨家给兰姐儿送聘礼，可是足足十抬呢。咦……时候不早了，怎么聘礼还没来？”

　　在厨房帮忙的妇人们肚子也饿了，就等着聘礼送来，看过了热闹吃过了饭就散了。刚才给陶秀莹镇住，这时回过味来，听秀兰娘这么说，立刻也跟着说了：“再不来，都得晚上了吧。”

　　秀兰娘往陶秀莹看：“我们秀兰那份聘礼那份就是按着时辰送的。这婚事呀，哪一步都不能错了时辰。错了，可是会害了一辈子呢。”

　　前世，杨江顺给她送聘礼，时辰也没误，还不是坑了她一把。陶秀莹拿开锅盖，用勺把飘在水面上的血沫子舀出来，泼在地上。

　　秀兰娘往边上蹦了蹦：“莹姐儿，仔细些，这差点溅到裙子上。你心里急也别这样，出嫁了，可别再这么毛燥。”

　　“婶娘，看外面太阳，时辰还没到呢。”陶秀莹笑了声，又把一勺血沫子泼在地上，“晚到不成，早到了也不成吧。”

　　秀兰娘冷笑了两声：“也是，早到了，要是聘礼没几样东西，可真就委屈了莹姐儿。我们秀姐儿的聘礼，十抬的衣服头面、羹果茶饼，那些料子不是松江布就是莨纱绸，有几样我连名儿都叫不出，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妇人们咂巴着嘴：“兰姐儿的聘礼可是让我们开了眼。”

　　“还行吧。今天就等着莹姐儿的聘礼让我们开眼了。”秀兰娘脸上皱起的折子装满了得意和等着看陶秀莹的笑话。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

　　“来了，来了……“妇人们拥了出去。

　　陶秀莹没出去。聘礼送什么，她才不在乎，前世她能赚来的银子，这世也能赚来。有了银子什么不能习。

　　“呜呼，鬏髻是金子做的？得有九、十两重吧？”

　　“头面上全镶着宝石！我仔（桂林话表示惊呼），我那回去府城，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宝石呢。”

　　“你们看，这是什么绸料子，摸上去这么舒服。”

　　……

　　女人们一声声惊诧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

　　陶秀莹都好奇了，往外看，院子里摆满了担子，那些妇人挨个看着，看一样叫一声。

　　“还是莹姐儿有福气，秀兰娘你说是不是？”

　　脸色灰白的秀兰娘瞅着三十余抬的金银头面、绫罗绸缎，只想着怪不得莹姐儿非要嫁这个外乡客，怎么早不知道这个人，要不然就让兰姐儿结这门亲了，哪还有旁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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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发生在桂林附近。文里会有一点点桂林话。我不是桂林人，桂林话都是从网上查来的，要是有错的，希望小仙女能指正哦。么么哒
另：因为收藏低，申榜会上不了榜，所以前3万字会隔日更，请小仙女们谅解。我会在这段时间存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