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晚吃夜宵吗？》行走的蒲公英

115、第一百一十三章

　　其实杨澈没有她想的那么不着调，好歹当了皇帝五年，总得来说还是位聪颖勤勉的君主。

　　只是这气实在不知该怎么发。

　　若江渔真的只是长公主私宠，那杨澈可能真的会毫不留手，直接打杀，为了皇室名声也好，为了杨纪堂也好，长公主不嫁人，而是玩女人，的确是皇室丑闻，干脆把江渔弄死一了百了。

　　偏偏江渔不止是私宠，杨澈再傻，也从杨纪堂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不一样。

　　因为所谓的情。

　　若他真的对江渔动手，姐弟翻脸不是没可能。

　　是杨纪堂为他铺平的皇位，也是杨纪堂急流勇退，配合着他收权，她付出了年少天真，青春年华，和那么多心血，却得到得太少，他实在不忍心让阿姐再难过。

　　所以杨澈明知这情事不伦，发火时却不敢真的提及这一点，怕触及杨纪堂逆鳞，等闹翻了脸，就真的控制不了局面。

　　可他是真的生气，气眼前这妖女，又气阿姐有离开大兴城的想法，只好这样发一通脾气。

　　原本他和杨纪堂设下一盘赌局，赌江渔是攀附权贵，还是所谓的真心人。

　　所以有了长公主被软禁的后续，有了让江渔自选的旨意，当然，赌局不会这么简单。

　　长平长公主姿容绝美，气质卓然，胸有锦绣，天生不凡，有心怀诡谲的人围在身边很正常，他身为天子，便要为阿姐扫尽魑魅魍魉，让阿姐不被所谓虚情假意蒙骗。

　　想到这里，杨澈再度入戏，挥手唤人：“来人，将江御厨下罪天牢，朕……朕要斩了她。”

　　江渔不知他心中转折，只觉得他喜怒无常，但这态度怎么看怎么觉得很儿戏……

　　明明是危及性命的事，她却有了点旁观者抱臂坐观的感觉，更不会说什么求饶的话，一是很少求人的观念作祟，二是怕多嘴后更激怒小皇帝，现在看来还有消气的可能，等下说不定真把自己砍了。

　　再奇葩的皇帝，发火的时候也是真会砍头的。

　　江渔奇妙地松了口气，坦然谢旨：“谢陛下……臣自认无罪，但的确该死，陛下消消气，消消气。”

　　她这话是真的想让杨澈消气，谁知后者怒横他一眼，质问道：“所以，朕要砍了你，你也不改口求饶是吗？只要你闭上嘴，说你与阿姐无半点关系，现在出城，朕还可以饶你一命！”

　　江渔眨眨眼，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不是说君无戏言吗？原来我还能求饶不死的？”

　　杨澈彻底炸毛，和这小厨娘简直沟通不来，气得他语无伦次，指着江渔鼻子，手指都在发抖：“你你你，你是傻子还是朕是傻子！朕！朕！朕真的被你气死了！哇啊啊啊！”

　　只见刚被传唤来的太监宫女一拥而上，有的捶背，有的按腿，有的跪在杨澈面前，鬼哭狼嚎道：“皇上！皇上何至于此啊！我们这就把这乱臣贼子带去斩了！皇上龙体要紧，何必发这么大脾气啊！”

　　杨澈本就憋着气无处发，心里骂这群人白痴，朕这是在演戏！演戏！一个配合唱戏的都没有！

　　杨澈恶狠狠推开几人，气急败坏道：“退下！都给我退下！谁让你们抓人了，朕话还没说完，懂吗！”

　　“噢……”倒霉太监宫女不明所以地躬身后退，仿佛演了一出什么闹剧。

　　作为唯一观众，江渔也不明所以，很想吐槽一句“反派死于话多，你哪来这么多话。”却也不敢真的说出口。

　　杨澈很没面子，不可能真的杀，就只能吓唬了，他顺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找回之前的感觉，再度负手道：“行了，朕也不瞒你，朕不是什么喜欢砍头的暴君，所以你可以不死，但有条件。”

　　嗯，这回像模像样的，像在正经谈事了，江渔也正经回应：“请陛下明言。”

　　杨澈措辞片刻，道：“朕不能看着阿姐走上歧路，更不能置皇室声誉于不顾。所以有两种方式让你闭嘴——要么你自己改口，拿着朕赏的金银离开大兴城。要么，朕让你闭嘴。”

　　这回江渔也不敢不认真思考，这的确是帝王的思路和道理，甚至十分仁慈。

　　毕竟还有一条生路。

　　江渔试探道：“如果我走，陛下会怎么处置长公主？”

　　“不关心自己小命，还关心我阿姐？”杨澈斜睨着她，表情是各种不爽：“朕又不是狼心狗肺之人，难怪还会对阿姐不利不成！你走了，朕就放阿姐回府。哼！不如想想你自己，再死缠着不走，朕真的会拿走你的项上人头。”

　　认真没两句，又孩子气了，江渔笑笑：“陛下说这么多狠话，是在试探我吧。”

　　“无耻之徒！不通礼数！简直和你说不通！”被不幸说中的杨澈气急咬牙，却连辩解都不知该如何辩解，继续装凶道：“朕就是在威胁你！逼你！什么试探！朕真的会砍人的！”

　　江渔是彻底觉得放心了，真要砍人哪还这么多废话，小皇帝搁这儿装腔作势呢。
　　她无奈道：“我本想说，蒙长公主垂青，是我之幸，即使陛下威胁我我也不会走。但既然陛下不想杀我，我也知道了陛下不想杀我，我这般说辞，陛下是不会信了吧。”

　　杨澈很想证明自己杀人如麻是个暴君来着，但实在没什么经验，连演都不会演，只好像只斗败的孔雀，没了精气神，嘴硬道：“朕真的想杀你！”，又回答道：“的确不信。”

　　江渔根本没理他前半句，摊手：“我对长公主，既敬且慕，只怕镜花水月一场，哪敢爬到长公主头上，更不敢让她为我做更多事。”

　　这般说辞，让杨澈舒服了很多，但脸还是臭臭的：“阿姐闯江南，又想离开大兴城，都是因为你。”

　　“她……的确对我很好，”江渔道：“但陛下要据此认为是我在恃宠而骄，我也没法。所谓一往情深，应是两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所以陛下用性命威胁，我也不会离开大兴城，否则有什么脸面留在她身边。陛下，何必效放仲卿母之举呢？”

　　杨澈瞪她：“你还读过书？”

　　江渔点头：“读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岂不就是陛下想让我证明的？”

　　聊着聊着，竟有了点推心置腹的感觉，杨澈不服气地问：“如果我不是试探而是真的会砍头呢？”言下之意，是承认了自己现在所谓“砍头”是假的。

　　江渔思量一阵，也诚恳道：“嗯，那样，我可能会考虑跑路吧。”

　　“果然虚情假意！”杨澈大怒，拿起信纸就想砸。

　　“还没说完！”明明是他想听的答案，江渔不知道他在怒个什么劲，连忙抱头防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懂不懂！如果陛下真的要斩我，我不跑等死吗！生离又不是死别，活着就有再见面的机会，总比死后让长公主独自落泪的好！”

　　杨澈肉眼可见地沉默下去，明显有些被说动。

　　江渔又苦口婆心道：“我们做菜呢，有道菜叫‘佛跳墙’，酝启荤香飘十里,佛闻弃禅跳墙来，佛祖都会动禅心，陛下皇帝做久了，可不要忘了人间七情六欲。”

　　杨澈被她说得似笑非笑：“除了阿姐，还是第一次有人教朕做皇帝。”

　　江渔这才感觉自己直抒意气太过，这言论，说藐视君上都不为过啊，连忙捂嘴不言。

　　好在杨澈没有追究的意思，反倒是有些触动：“你说得也对，比那些狗屁奏折好听多了，朕不过是留阿姐多住了几日，这些狗贼连弹劾阿姐的奏折都敢上了，真是狗胆包天。朕是皇帝，皇帝就要无情无义吗？朕不这么想。”

　　江渔自然认同。

　　杨澈叹气：“算了，试探威胁你没用，也够了，朕不是暴君，不会真取你性命。若真是生死考验，不过又是一则佛跳墙的故事而已，你愿死，那是情深义重；你求生，也有你的道理。”

　　说完，龙爪又一拍桌。

　　江渔闻言大喜，心想你总算想通了，她连忙躬身道：“皇上英明。”

　　杨澈很没好气地碎碎念：“朕逼问你，你就装聋作哑敷衍了事，朕饶过你，你就皇上英明，呸！”

　　傻子才这时候还装傻，江渔继续拍马屁：“的确很英明啊，能有陛下这番胸怀与眼界的，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良心，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真有这么想，小厨娘拐走长公主，还能站着在皇上面前说话，这谁敢信啊。

　　杨澈吃了她这记马屁，明显开心了许多，又强绷着脸：“喏，朕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人，那什么，你再帮朕办件事。”

　　“陛下请讲。”

　　双眼轱辘转了个圈，杨澈才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道：“那什么，浙西观察使天天找朕要人，就是那个崔造，朕也想让崔造早日入朝为官，可惜找不到人。你帮朕把这家伙弄去浙西，朕就再把你赏去长公主府，怎样？”

　　江渔眼睛都变成了圈圈，没明白自己能怎么帮上忙：“不瞒陛下，我之前也想找崔造来着，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你和独孤六小姐很熟吧？”杨澈反问。

　　“挺熟的。”独孤秋罗可是来此世后的第一个朋友。

　　龙颜顿时大悦：“独孤六现在就在京城，朕把她交给你，你想个办法，把崔造引出来。”

　　崔造对独孤秋罗那叫一个真情切意，只要独孤秋罗肯配合，那确实大大的有戏啊，江渔的脑筋转得飞快，想了又想，是用苦肉计，还是来个美人计呢？

　　她很快就拿了主意，应下这份差事：“陛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罢，君臣二人相视一笑，笑声都多少带点奸诈，好像有一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