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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从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姑娘身边转了半圈儿,郭圣儿绕过那大汉,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从盘子里撕了一小块烧鸡肉填进嘴里,目光时刻盯在尽力把自己往柱子后面藏的史进身上。
      鲁达将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婆娘打量了一遍,见她怀中朴刀虽刀鞘简朴,凭直觉便知是把杀人无数锋利无比的好刀,说不定是个人物。
      “嘿!哪里来的!”鲁达叫道。
      郭圣儿睨了他一眼,漫步走到史进身边,凑近着看他,史进被看得浑身发怵,心里发虚,抠着纱帘想往柱子上爬。
      “九爷,你猜我从哪儿来的?”
      她凑在他耳边幽幽问道,史进出了一身冷汗,强撑着嘿嘿笑了两声,道:“从……茶馆里来的?”
      “你也知道我从茶馆里来啊!”
      史进心一横,干脆破罐子破摔,离开了柱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转道向鲁达身边走,边走边道:“我不就是跟我哥哥和师傅出来喝点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你不是已经找着我了吗?”
      郭圣儿看向李忠,又转向鲁达,极力压制住丹田之处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真气。“你你你,你就是欠收拾。”
      史进还嘴道:“是你昨天晚上趁人之危先的,今天就当你还我了。”
      “是你没脑子还乱闯乱撞先。”
      “是你装鬼吓我先。”
      “是你自己说大话还喝大酒先!”
      “是你先收了我的酒袋子先!”
      “是你……”郭圣儿噎了片刻,把刀扔在桌子上,紧着护腕就上去,“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
      史进闪身往鲁达身后一藏,倒叫鲁达伸掌接了她一拳,郭圣儿整个右臂从拳头开始传遍麻痛,心中念着这怪大汉练得什么邪门功夫,虽说自己刚才没用多少力气,可一般人早躺一边儿去了,就算是练家子,也不能震她成这般!
      鲁达亦是惊奇,这不男不女亦男亦女的倒还真是个好手,一拳下来有点儿意思。
      “我……我去你的,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嘛?”郭圣儿捂着右臂败下来,低着头后撤了几步。史进见状,也跑了上去,被她伸手一个脑瓜崩儿,方才还痛得不能自己,转眼间凶神恶煞,“我让你乱跑喝花酒,让我逮着了吧。”
      鲁达大喝一声,把史进抢了过来,道:“你这……你男的女的?”
      “关你屁事!”
      “你打洒家的兄弟,就关洒家的事,好小子,有本事来跟你鲁达爷爷过过手!”
      “那就是你自己讨打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史进慌忙拦到中间,对鲁达笑道:“哥哥误会了,这是大郎未过门的媳妇儿。”
      “谁是你媳妇儿啊。”
      “哎呀,兄弟!你怎么找了这么个男人婆当你媳妇啊!你这不是自找家宅不宁吗?!”
      “我当他媳妇儿关你屁事!男人婆他愿意,又不是嫁给你,你才家宅不宁呢,你全家都家宅不宁!”
      “你……”
      鲁达被她骂怔了,顾忌着史进,又不能动手,只道:“你这婆娘休要讨打!”
      李忠见状,忙上来劝道:“鲁达兄弟,你好歹看史进兄弟的面子上,莫伤了和气,还有这位姑娘,这位可是大郎的好兄弟,若真是动手,不是叫大郎左右为难吗?”
      见两人面色都有缓和,李忠笑道:“好了好了,来,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各人一杯酒,咱们出来闯荡江湖的,豪杰儿女,莫要学那小肚鸡肠的坏毛病,来来来,喝酒。”
      郭圣儿从他手里接过酒杯,一口干尽,把空杯子倒过来再正回去,搁在了桌子上,自己又饮了两杯,道:“方才是我气昏了头,自饮三杯,给提辖赔罪了。”
      鲁达“哎呀”了一声,见她这般干脆,心中欢喜,也满饮了三杯,笑道:“弟妹真是女中豪杰,说实话,哥哥也赔罪了,说实话,刚才你那一拳,若出了全力,哥哥恐怕也不能敌啊。”
      “哥哥休要说笑,我不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是他正儿八经叩头拜过的师傅。”
      鲁达被搞懵了,史进上前来,笑道:“哥哥不知原委,待日后小弟细细说给哥哥听。”
      鲁达见他们两个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的,干脆不管这等儿女情长的事情了,转身朝金翠莲走去,向她父女二人交待道:“明日在客栈等洒家,洒家自有安排。”
      金家父女千恩万谢的去了,鲁达回来坐下,问了郭圣儿名讳,郭圣儿才知道,那夜里围剿太尉府一事,早就天下传闻了,勾栏院里的说书人杜撰的版本满天飞,养活了不知多少人。最多的,还是说怒打三佞臣的混世魔君小白起郭圣儿与一名年轻禁军史进意气相投,那禁军一身好武艺,千军万马中也如入无人之境,两人在醉香楼大醉三天三夜,醒后谈及黎民哀苦,皆因高俅贪赃枉法,祸乱朝纲,两人勃然大怒,立即在路口整点亲军三百人,傍晚时分杀入太尉府,血色漫过黄昏,大火延绵了整个汴京城,最终英雄落败,不知所踪,亦不知生死。
      还有许多风月情浓的故事,甚至牵连到了前世今生,鲁达、李忠在江湖上晃荡,一个月来,这等故事听的耳朵生茧,李忠原先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禁军史进就是自己那徒弟,史进被郭圣儿捂了一路的嘴巴,早长了心眼,怕招来无妄之祸,也没有提及,鲁达与李忠如今一看,喜不自胜。
      史进喝了点酒,醉醺醺的,满脸不高兴,朝郭圣儿抱怨道:“凭什么俺就得排在你后头,人家说那天的事,总是先说你的名字,把俺挤兑的可怜,老是压俺一头,俺这心里不痛快着呢!”
      郭圣儿问道:“那你想怎么着?”
      “怎么也得把俺的名头压在你上头。”
      他借着酒劲儿站起来,一只腿踩在凳子上,一手摁着桌沿,一手压在腿上,低头看着她。郭圣儿抬起脸,托着腮,慢悠悠地问道:“若是你他日建功立业,剿灭北方鞑虏,平定四海,使天下安宁,到那时天下人自然尊你为上,可你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何谈名声?”
      “你……”
      “喝你的酒,来来来,乖徒儿。”
      她站起身把他摁倒在凳子上,拿起酒坛子便灌,引得鲁达和李忠都哈哈大笑,史进被灌了几大口,叫道:“好酒!再来一坛!”
      美酒湿了大半衣衫,史进干脆脱了上衣,露出那胸背肩臂上的九条龙,四人猜起酒拳来,在济楚阁里醉成一片,小二上来看,只见几人东倒西歪的,鲁达鼾声如雷,小二不敢去招惹,只轻手轻脚地出去,将门带上,
      日头慢慢向西推移,傍晚霞光从窗户里进来,整个济楚阁里连成满室黄昏慵暖,醉酒后的头疼缓和了不少,郭圣儿从地上爬起来,要开窗户通一通这屋里的酒气,谁曾想两腿灌了铅似的,揉了眼睛一看,原来是被史进压在了背下。
      她花了大力气拨开他,动了动发麻的腿,踉跄着开了窗户,只见外头的黄昏世界,如同仙境,史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去叫李忠和鲁达醒。
      鲁达醒了,叫小二上来声如雷震,要几碗辣鱼汤喝,辣鱼汤才喝到嘴里,原先打发去找王进之墓的人急匆匆地来了。
      史进大酒犹未醒,听了这话,立马就要去,拉扯了几人要一起去,几人正要出门,与李忠一起卖虎骨药丸的赶来,说叫本地的一个恶霸欺负了,把药全砸了,李忠气得要去寻,只能告别作罢,与史进赔了罪,跟着那小子一路赶去收拾恶霸。
      王进的墓在城外,史进三人紧赶着到时,远远瞧见两处隆起的坟包,柳条拂影,天色暗下来,人心也渐渐沉闷了下来。
      史进到了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倒头就大哭不止,鲁达在一旁,也随着一同跪下,道:“既然是大郎兄弟的师傅,那也就是我鲁达的师傅,师傅,受鲁达一拜!”
      大半年悉心教导,曾一同对着红日朝阳,雾霭雨岚,一望无际平原之上的明月朗照,原先心里想着,世人皆有一死,或许已早登极乐,如今面对着这黄土坟包,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痛!肝肠寸断啊!
      史进肺里呼出黄土沙尘,口鼻皆是才烧过纸钱的焦糊味,青草根芳香弥漫在灰尘里,泪水将一切打湿,只剩下沉溺在黑暗里的悲伤。
      “师傅,徒儿不孝,来晚了。”
      “师傅,记得给徒儿托梦,徒儿……记挂着您……”
      鲁达回过头,只见郭圣儿在天色昏暗里站着,老乌鸦扑腾在林间,呱呱鸣叫,他读书不多,只依稀记得一句——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一曲阳关情几许,知君欲向秦川去。白马皂貂留不住。回首处,孤城不见天霖雾。到日长安花似雨,故关阳柳初飞絮,渐见靴刀迎夹路。谁得似,风流膝上王文度。”
      她的声音很低,很慢,降落在乌云里,渐渐沉寂。
      塞外胡笳总挟裹着悲凉,同凌厉寒风一起,吹扬起那面饱经风霜的旌旗,亦一下一下割在人脸上,年少鲁莽浑身浴血的小将军躺在呜呜风号的军帐里,闭着眼睛,难得的睡了个安稳觉。王进站在城墙头上,面庞坚毅而年轻,脸颊上还有尚未凉透的血痕,狼烟过眼,依旧是当年的意气风发,万夫莫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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