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云岳

9、第 9 章

　　给王进和他老母亲上完坟回来，史进抱着酒坛子喝了个酩酊大醉，醉成了一滩烂泥，往床上一歪便哭着睡着了。
　　郭圣儿从外面进来，只闻满屋子的酒气，她慢慢朝床边走去，坐在了床沿上。
　　史进爱喝酒，可有一点值得称赞，就是睡觉从不打鼾，少年郎今年二十一岁，面容十分俊朗，皮肤白皙，也不像个练武之人，只像个败家子。
　　她伸出指尖，从他额头慢慢向下滑，游移过温热皮肤，最终停在他唇上。郭圣儿俯下身子，鬼使神差地在他唇上吮了一口，虽然酒气熏人，却也不赖，软软的，甜甜的。
　　“史进？”
　　“史大郎？”
　　“九爷？”
　　他没有应她，只是一味睡着。
　　郭圣儿帮他把靴子外衣都脱了，用热水给他擦了把脸，又把被子掖好，道：“你睡吧，睡一觉，明儿还要赶路呢，我们以后往哪里去？我想去大名府，可你定是不愿意的，你想去的地方，我也不一定愿意去。”
　　她弯腰将被子给他掖严实了，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转身要走。
　　手腕突然被拉住，郭圣儿回眸看去，只见他半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瞧着她。
　　“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冷不丁亲俺一口，把俺吓醒了。”
　　这厮讲话着实气人，郭圣儿反手掐了他虎口一把，疼得他立马缩了回去。她道：“我说的你都听见了？”
　　“……没听清，师傅，我能求你件事儿吗？”
　　“什么事？”她挑眉。
　　史进晕乎乎地坐起来，站在了床上，扶住了她双肩，认真说道：“师傅，你再亲俺一口呗，就一口。”
　　真是糙汉子，太糙了！连这话都能说得这么糙！郭圣儿被他惊呆了，缓过神来时他已经把嘴凑上来了，吓得她连连后退。
　　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啊，早知道刚才就不贪恋男色亲他了，这会子居然被耍流氓，她小白起郭圣儿居然被耍流氓了？！传出去真是哈哈哈笑掉大牙！
　　“你你你，你别乱来啊。”
　　她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郭圣儿后退着，腰被桌子沿儿杠了一下，他又紧紧贴着，只能上了桌子上站着，“史进，你别跟我耍流氓啊，我是你师傅你都下得了手，你还是人吗你？”
　　“是你先下口的，俺是你徒弟你都能下的了口，你还说俺。”
　　“我我我，你管我啊。”
　　“师傅，你啊，就是嘴硬心软，这心里爱我爱的不得了，嘴上就硬说没有，没意思透了，你心里爱我，直说罢了，我来娶你就是，亲俺一口都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大大方方亲呗，谁还能把你推开啊。”
　　他说着上了床，自己扯着被子倒头继续睡，郭圣儿被他噎的嗓子疼，从桌子上跳下来，直走到床边，道：“你对男女之事看得还挺开啊。”
　　史进坐起来，道：“俺就不明白了，你们女人就是磨叽，嘁。”
　　“这，男女之事，肯定是要双方都有心……”
　　“你看俺像是不喜欢你的样子吗？”他打断她的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郭圣儿自认脑子灵光，千军万马里也看得清形势，指挥的了胜仗，可今天晚上被他是彻底刺激的傻了。
　　“你先睡吧，我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
　　她吹了大半宿的风，吹得清醒了些，只见天边已泛了鱼肚白，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急忙忙冲了回去，把史进从被被窝里薅了出来。
　　她一只腿跪在床沿上，盯着他道：“有一件事情，我心里一点儿都不爱你。”
　　“那你昨晚上偷亲俺做啥？”他一副抓住了把柄的洋洋得意。郭圣儿憋了半晌，道：“我那是一时冲动，看你……长得还算好看的份上，赏你的。”
　　史进“哦”了一声，笑道：“一次是冲动，那第二次呢？”
　　“不可能会有第二次。”
　　她话音刚落，被他拦腰抱着压在了身下，男人身上很暖，还带着些宿醉未醒。突然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郭圣儿掐了自己一把。也算是见过无数英雄豪杰的人了，怎么可能败在这么一个初生牛犊子手里。
　　“史进，你要么立马放开，要么我卸了你的膀子。”她微微笑道。
　　“师傅，你脸红了。”
　　“我我我我，我那是热的。”
　　“你结巴什么？”
　　“我我我结巴了吗？”
　　他突然凑近，呼吸交织间，他问道：“你心里真的不喜欢我？不想亲我吗？”
　　郭圣儿的目光聚在他唇上，干脆闭上了眼睛，“我真撅你膀子了。”
　　“女人真奇怪。”他嘟囔着，躺倒了在她身边。
　　她睁开眼，突然摸到腰间短刀刀柄，冰凉的叫她清醒了几分，“别闹了，快起来，别耽误了鲁达哥哥的事。”
　　史进侧着身子，面对着她，郭圣儿转脸，正对着他。
　　鬼使神差的，昨晚那梦游一般的事情又再一次重现，郭圣儿又在他唇上吮了一口，史进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郭圣儿立刻黑了脸。
　　离了他的唇，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史进拽出了她的胳膊，翻身欺上，埋在她颈间，指尖不安分的游移着，喃喃道：“你那天说，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
　　“长通，你尝过男人的滋味吗？”
　　“尝你奶奶个嘴儿！”
　　她一把掀开他，不管他求饶，把他包在了被子里，自己跳下床就走，边走边道：“老子真是惯着你了，赶紧给老子起来练功！半个时辰扎马步，半个时辰练枪棒，敢偷一刻懒，皮给你扒了当大褂穿！”
　　史进从一团被子里露出头来，问道：“那鲁达哥哥的事情……”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她的声音从房门外头飘进来，史进挠了挠头，心里郁闷得很。
　　郭圣儿走到客栈门口，深吸了一口含着湿润露水的空气，坐在了门边，看着天边渐渐变淡的鱼肚白，天色渐渐转金。
　　罢了，去什么大名府，去了，还不是平添麻烦。
　　两年前，星夜兼程，不顾天寒地冻一路驰骋到大名府，想送给他一枚玉佩，那是——一对玉佩中的一枚，那是从辽人那里得来的好宝贝，说是男女双方戴上了，就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他笑意盈盈地请出了刚娶的美娇娘，那时他二十六岁，她十八岁。
　　鬼知道她那小半个月在卢府怎么待下来的，白日里强颜欢笑，夜晚就偷偷哭泣，俊义兄长还是那个俊义兄长，河北玉麒麟，天下无双。他会带她出城狩猎，疯玩一整天，互相切磋武艺，买下珠钗，劝她多涂脂粉，会看出她的无心饮食，夜里自己亲手做一碗面条端给她吃，看着她连汤都喝完才开心，毕竟他也只会煮面条，还不会生火。
　　她也是吻过他的，带着九分的眷恋爱意，夹杂着一分的不甘心与怨恨，在放花灯的桥上，毫无预兆的凑了上去，然后，趁着他呆愣的时候，仓皇逃跑，一路逃命似的逃回汴京，又逃命似的逃回边塞，两年不敢与他有书信往来。
　　他寄过书信往边塞来，她不敢看，都烧了。大名府离边塞很近，她曾登高眺远，却不敢再靠近一点点，溃不成军，只在他身上有过。
　　史进问，她有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还没有，只是轻嗅了一下，太过苦涩，太过心酸，太过卑微，一旦你爱上一个男人，除非恨毒了他。否则是没有办法忘掉那份爱的。
　　郭圣儿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妄想什么，那把短刀，她从来不舍得丢掉，总是喜欢看着它，就好像，看着看着，他就会忽然出现，然后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傻丫头，跑个什么，害得我追你这许久。”
　　他从来没有追来，或许，他从来都没想要追来。
　　史进从客栈里跑出来，看她呆坐在那里，以为是刚才他惹的，便堆了笑蹲过去，戳了她胳膊一下，道：“师傅，你还生我气呢？大郎给你赔罪了，可好？”
　　郭圣儿看向他，道：“哟，九爷啊。”
　　“师傅，我给你捏捏肩，松松背。”
　　“不用，”她拿住他的手，笑眯眯地，道：“你别以为这样你的每日功课就能免了，以后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给我起来练武，晚上给我读兵书，中午可以喝酒，但你要是敢给我装醉装到第二天早上，我就教你好好领略一下什么叫做郭家武功。”
　　史进不怕练武，就怕读书，听她这么一说，便打起了商量，笑道：“师傅，你说我读那兵书干什么呀？”
　　郭圣儿从旁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大致画了个地图轮廓出来，每一州府都标了出来，叫他来看。
　　“这是什么？”他疑问道。
　　“我汉人天下的燕云十六州，我沤尽心血也想夺回的土地，自唐时起便流落在外，至今仍未收回，我苦熬七年，打回来的，恐怕这一二年间，朝廷里那帮人就得给我霍霍干净，只但愿大名府的那些重兵能守住，否则，河北郡县将赤裸裸的直面与辽军铁蹄之下，我汉人，将有亡族灭种之危。”
　　“九爷，你不是想上战场吗？战场不是来去肆意飒沓如流星，而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往后，多读书，不仅建功立业，更能活得长些。”
　　史进盯着地上那幅简略粗糙的燕云十六州图，一颗种子降在心底，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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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卢俊义在书中初登场时也不过三十一岁，更有河北玉麒麟棍棒天下无对的名号，所以我认为电视剧版的实在把角选老了。在书里，旁人都觉得吴用扮的那个道士一两银子一卦是有毛病，唯独他觉得此人有大能，家里人都劝他不要去避难，燕小乙更是直接点名的梁山赚他，他丝毫不怕，反而提着刀拿着棍棒要去把梁山泊上的好汉都抓了，展露一下自己的本事，很自负，这很卢俊义。后来临近梁山泊，店小二说前面有贼，大家都要绕路走，他偏偏不干，还找了几面旗子绑在车上，写明了自己是来抓贼的，还说谁不去就先杀了谁，弄得一群大老爷们哭哭啼啼的往前走，可以，这很卢俊义，后来被抓上梁山，归心似箭，好不容易回了家，路遇燕小乙，小乙哥平日的风流大家也都知道，他一脚踹开，回家就问李固和妻子燕小乙在哪，摆明了是回来给燕小乙出气的，可以，这很卢俊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