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之山雨之时》红缨九曲

3、冷月篇第三章

　　“停步，留命。”桃花树下的人负手而立，阴冷的神情越显冷杀。
　　“切莫动怒，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何至血染家门。”华服男子见状立刻止步，扬手指了指怀中的褐色雕花木匣子。
　　“不懂规矩，生意难成矣！”
　　“万两黄金，外加三颗南海夜明珠。”
　　“出去，没心情，近日关门大吉。”桃花树下的人依旧冷言冷语，不动不摇。
　　“此乃定金，取一个人头，事成之后，双倍报酬奉上。”来人见状，不急不恼，态度坚定，无丝毫退意。
　　“你胆子真大，知道吗？”冷悦秋敛了敛眸，冷声问道，一股淡淡的杀气幽幽浮起，桃花微动。
　　“息怒，心情差可以出门游走散心嘛，鄙人亦可以推荐几处游览圣地，保证去过后，心情大好！”
　　“什么保证，你的人头吗？”
　　“你...”见状，来人这才收了神色，蹑了蹑手脚，有些不知所措。
　　“唉，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东西留下吧。”
　　“啊？”闻言，华服男子蓦然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反应这么差，出去杀人果然也只有被杀的份了！”见状冷悦秋不耐的摇了摇头。
　　“是是，这是定金，这是目标信息与地址。”说着男子将一封信笺扔了过来。
　　冷悦秋接过信笺，打开一观。
　　“没听过，长的也不怎么好看，他很厉害吗？”
　　“不说天下数一数二，但武功确实高深，我家主人已经找了许多人前去围杀，结果都失败了，后失了他的踪迹，近来终得知其藏身在一处深山老林，故此想一举杀之，所以才敢来请阁下出手。”
　　“嗯，看来我的脾气你们亦了解几分，大材小用，酬金可会变葬礼哦！”
　　“放心，此人能为绝对能与阁下一战。”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脚步声自身后缓缓传来，冷悦秋拧了拧眉头，有些忧郁。
　　“嗯？有人来了。”华服男子见状，扬首探去，欲闻其声。
　　“是啊，死神来了！”冷悦秋敛眸一凝，冷冷的扫视来人，随即长刀破风在手。
　　男子见势，一脸惊惧，随即立刻垂首哈腰，小心翼翼的匆匆退出了湖光山雨。
　　“人呢？”小玉千四处张望着问道。
　　“什么人？”
　　“我方才明明有听见你在跟别人讲话，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说话间，小玉千注意到长廊木板上摆放的精致雕花木匣子，随即快步行去。
　　“为什么你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还穿这么少，感染风寒，会很麻烦的。”说罢，冷悦秋几步走到小玉千身旁，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
　　“好漂亮的盒子，里面是什么...”小玉千嘀咕着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木匣子。
　　“你若是喜欢，冷大哥送你便是，不过，还是拿回屋里再看吧，别在这里蹲着了。”
　　“哇！夜明珠！好大颗！好亮啊！比小澜给我收集的还要漂亮，真是又大又闪亮！”说着，小玉千欣喜若狂的站起身来，将半绿半青泛起水色之气的夜明珠举过头顶，月华下，明珠璀璨，耀如星辰，散发夺目光彩。
　　“那是当然，我这里的宝贝哪一样能输给他的！”
　　“嗯！好像是这样的，所以你才会打赌没赢过一次对吗？”
　　“咳咳！谁说的！简直是胡言乱语！”闻言，冷悦秋一时语塞，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小澜说的啊，他说长短互补，人生才会完美，所以你有钱，他有运！你们才会成为好朋友！”
　　“哼，伪君子，等他回来，我定要砍他七八十刀泄愤！”
　　“对了！都过去五天了！小澜怎么还没回来！”
　　“这嘛...”闻言，冷悦秋思忖片刻复道“想出去看热闹吗？”
　　“是去找大哥吗？”小玉千抓着冷悦秋的衣袖欣喜的问道。
　　“不是，十年一次的万盛花灯会，百花盛开，美景自来，烟火如花，灯烟似画，宝贝佳肴，戏文走唱，热闹非凡，绝对比指燕澜带你去的地方好玩非常。”
　　“真的吗！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闻言，小玉千露出万分欣喜与向往之色。
　　“当然，去不去？”
　　“去，当然想去...可是大哥...”
　　“放心啦！你大哥又不是需要担心的人，等我们玩够回来了，他自然也就回来了！岂不一举两得，否则等他回来了，肯定又将你留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了！”
　　“嗯，那好吧！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要带我出去玩呢？还有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小玉千指了指抱在怀里的木匣子问道。
　　“方才有人突来造访，送来一封书信，邀我前去参加此次万盛花灯会，所以为何是此时此刻，我也不知。”
　　“那这些黄金与夜明珠呢？”
　　“生意定金啦，这个你就别问了，否则你大哥会与我相杀的。”
　　“哦，这个我知道，大哥讲过，关于冷大哥生意之事，我若知晓一个字，他便要砍你一刀。”
　　“啊...这个死没良心的，到底都在背后说了些什么！”闻言，冷悦秋微微侧身，垂首低声哀叹。
　　“冷大哥，黄金还你，我只要夜明珠！”说罢，小玉千将夜明珠从盒中拿出，随后将盒子递给冷悦秋。
　　“好吧，那就别让黄金的酸臭污浊了千儿洁净的双手，黄金我便收下了。”
　　“信给我看看。”小玉千突然问道。
　　“干什么？”闻言，冷悦秋蓦然一怔。
　　“我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东西嘛！”
　　“没了，信中所言不过大概粗略，因我去过一次，才知其热闹景致，想知道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去了便知。”
　　“那你给我看看，看看你是不是骗我的！什么都是你们在说，我感觉你们老骗我！”说着小玉千摊了摊手，示意冷悦秋将信交出。
　　闻言，冷悦秋一时愕然，不禁暗自感慨。
　　女人真是一个诡异难测的生物啊！
　　“这也是指燕澜教的吗？”
　　“不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好吗！快给我看啦！”说着，小玉千不耐烦的催促着。
　　“你们兄妹还真是！上辈子欠你们了啊...”叹息一口气，冷悦秋从袖中将信笺取出。
　　“给我！磨磨蹭蹭！一看就像是在骗人！你们到底在合谋什么！”见状，小玉千微露愠色的跺了跺脚。
　　闻言，冷悦秋不禁扶额，真不知被如斯保护的小姑娘究竟是在哪里学习的这些个词汇。
　　冷悦秋将信展开摊在手上递了过去，小玉千正欲接手，冷悦秋袖中左手掌纳风气。
　　遂突起一阵风来，伴随桃花雨落，纤薄的信笺便悠扬飘起，冷悦秋再挥手，信笺便又打着旋随一串桃花飘落到廊下的月湖中。
　　“哎呀！哪里来的恶风，怎这样突然！”见状，冷悦秋立刻扬声叫道，随即趴在围栏上朝湖中望去。
　　只见星波粲然的湖面上，悠悠飘浮着一张逐渐被湖水沁湿的信笺，白纸黑字已显模糊。
　　“看什么啦！下去捡啊！你的轻功被你吃了吗！”见状，小玉千跳脚的指着逐渐被水波湮灭的书信嚷道。
　　“好啦好啦，别激动，我捡就是了！”磨蹭着，冷悦秋一挥衣袖，抬脚蜻蜓点水般划过湖面，随即在拾起书信的同时，瞥了眼内容，见仍有些轮廓，为求稳妥，遂将纤薄的纸张沉入水里稍稍揉了揉，这才放心的转回了廊下。
　　小玉千伸手捻了捻湿乎乎已模糊不见字迹的纸张，皱了皱眉头。
　　“什么都看不到了！”小玉千大叫的冲冷悦秋嚷道。
　　“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怀疑一些无意义的事呢？虽然指燕澜可能时常欺骗你，但是你想想，冷大哥何曾骗过你啊，此次原本是想偷偷带你出去玩的，却被你如此怀疑，倒显的这般不甘愿，既然如此，那何妨待在此地等你大哥回来，或是明日我随你出去找他回来亦可，这又有何问题，左右都随你，只要你欢喜！谁叫你是天下最可爱最聪明的小玉千啊！”
　　“嗯...这嘛...”闻言，小玉千呢喃着犹豫片刻，遂道“好像也是，冷大哥的确还未曾骗过我，大哥武功高强，应该没事啦！”
　　打定主意，小玉千欢颜一笑，随即举着半个手掌大的三颗夜明珠朝内中行去。
　　“明日动身要记得喊我起床啊！要是我醒来见不到人，我就让湖光山雨换主人！”
　　“放心吧，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明日等你睡够了，我们便再启程，冷大哥答应的事决不食言！”
　　“嗯，知道了！”扬声应罢，小玉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逐渐消失于黑暗的背影，冷悦秋蓦然冷了神色，抬头瞥了一眼顶上明月，再过三日便是十五了，那时的月想必比今夜的还要圆...
　　冷悦秋缓缓抚摸着清冷的刀刃，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哈，好朋友...我要来找你了，可千万要藏好啊！”
　　子夜过后，清冷的月光依旧，桃花树下寂然无人。
　　次日清晨，小玉千便早早起床，收拾妥善后，两人便离开了湖光山雨，朝天涯海阁下的万盛花灯会行去。
　　小茅屋，依旧是夕阳西下，薄暮微垂，院中红枫如火，摇曳生姿。
　　枫树下，安静的倚靠着一个人，不言不语，不动不摇。
　　她长发如瀑似墨，倾泻身后，粗布麻衣裹身亦无法掩盖她清丽绝美的容颜，以及那双远胜顶头红枫与天迹丹霞的血色瞳孔。
　　男人从外打猎归来，便见她依旧如此模样，女人正从屋内迎出。
　　“都好几天了，她怎么还是这样，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男人将捕获的猎物放下，看了看始终没什么反应的少女朝女人问道。
　　“可能吧，她看起来似乎还很年轻，伤成那样，多少会有些不同常人，也能理解，只要未危性命便好，意识这种事，强求不来的，慢慢来吧...”说罢，女人走到少女身边，轻轻蹲下，伸手将一颗新鲜红透的果子递给她。
　　少女见有人靠近，微微一怔，神色警惕，整个人犹如一只受惊的野兽，狠狠地瞪着女人。
　　“夫人小心啊！她...”见状，男人紧张的叫道。
　　“别担心，她似乎比初时好多了，不会再出手伤人了。”说罢，女人微笑的朝少女伸了伸手中的果子。
　　“你似乎很喜欢红色，看这个樱桃的颜色像不像你的眼睛一样红，多漂亮！”
　　少女看了看眼前血色欲滴的樱桃，又仰头看了看女人，踌躇半晌，才缓缓抬手接过樱桃，遂举在眼前，开始静静端详。
　　“她似乎并未打算吃，不过她知道你是想给她吃这个吗？”见状，男人摸了摸脑袋问道。
　　“呵呵，你呀...”女人捂着嘴嗔罢，遂又道“我也并未说是要给她吃啊，这只不过是一种交流方式罢了，她看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能恢复正常了。”
　　“哈哈，夫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善良！”闻言，男人憨厚的笑了笑。
　　“呵，你也不差啊。”
　　“善良为本嘛，也着实没有为恶的理由啊！”
　　“我挺喜欢这姑娘的，也不知她何时能清醒。”女人一脸慈爱的看着身旁少女径自说道。
　　“夫人的意思是想留她在身旁照顾对吧。”
　　“哈，你又何时如此敏锐了？”闻言女人会意的笑了笑。
　　“万事不如夫人的事，夫人的想法自然要跟上，实在是你太关注她了，你没发现自己看她的眼神太专注太喜爱了吗？”
　　“阿，是嘛，我竟未有察觉，只觉得看到她便想起那因我而死的小妹，尤其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她满身伤痕，我便再也无法释怀，她看起来与小妹差不了多少，但却比小妹多了一份幸运，所以...我想给她这份幸运，虽不能保证她一生幸福，但总能让她不再流离天涯，受人欺凌。”说着，女人竟情不自禁的眼眶湿润，一行清泪不知何时蓦然垂落。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抚上女人的脸颊，木讷的擦拭着她脸庞泪水。
　　“你...”见状，女人惊诧万分，颤抖的握着少女的手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女一惊，立刻警惕的缩了缩手。
　　“啊，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咱们慢慢来啊，慢慢来！”说着，女人立刻松开紧握住少女的手，遂慌乱的擦拭着脸颊泪水。
　　“夫人，一切都过去了。”男人轻声说罢，走到女人身边，将她扶起。
　　“抱歉，我又情不自禁了。”
　　“何须抱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为故人亲人伤心流泪本是人之常情，我没有理由劝你莫伤神莫流泪，更没有资格阻止你为他们烦忧，我唯一该做的，便是安静的陪在你的身边，永远照顾你而已。”语毕，男人柔柔的抚了抚女人的肩膀，示意她放松舒心。
　　“不，我确实该抱歉，因为我，你已失去太多了，如今更是陪我躲藏在此深山老林，从此再不见快意江湖，纵马西风。”
　　“个人选择不同，便没什么好愧疚的，我倒是十分抱歉，不能给你锦衣玉食富贵荣华，让你在此陪我受苦。”
　　“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是人之追求的一种，我虽无资格鄙夷轻蔑，但却并不想随和之，我所求不过是君安一世，白首不相离罢了。”
　　“可要一个海誓山盟的许诺？”
　　“不需要，因为我相信的你，而非是言语轻浅。”
　　“夫人...”男人浅浅一笑，轻轻将女人拥入怀中，千言万语尽化无声。
　　枫树下，是依旧安静的面无表情的少女，不同的是空洞的眼眸中，似乎映入了一丝远方天迹的夕阳余晖，绚烂却又飘忽。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鲜红的樱桃，似乎依旧木讷，又似乎深陷迷雾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