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夜雪书帷

10、想

　　“……想通之后，我就来找你了。”大哥总算是绕清楚了，“所以，你们闹矛盾，是因为分手？”

　　谢一斐坦然：“是。”

　　“那这个图片……”

　　“我不清楚。”谢一斐淡淡道。

　　他说谎了。
　　谢一斐其实知道阮鸣有过前男友。这是阮鸣自己告诉他的。

　　他只是觉得，既然阮鸣只告诉了自己，他也没有资格替他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大概是在一起后的某个周日，阮鸣和他出去吃饭，在附近的商场里。
　　阮鸣当时喝了点酒，度数不高，但让他显得比平时兴奋一点。回基地的路上他一直紧紧挨着谢一斐，假借喝多了之名胡言乱语，逼问他到底有没有前任，还问他那个广泛流传的故事“在高中贴吧里被人吐槽不爱看美女”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时阮鸣一直在笑，还故意贴在他耳边悄悄问他，美其名曰“怕被别人听见了”。

　　但谢一斐知道，他其实是真的在害怕。
　　害怕自己不喜欢他。

　　毕竟这段关系里，主动的人不是自己。当初是阮鸣先追的他，先向他告白。

　　谢一斐对自己的性取向并不是很清楚。上学时他不住校，只有偶尔午间休息时，会听班里的男生讨论学校里的女生。每当那种时候，他都觉得兴致缺缺。
　　但女生感兴趣的人显然是他，而非其他大多数人。于是有段时间，会有男生邀请他参与进讨论里，还就各个女生的外貌让他发表意见，甚至评分。
　　当时谢一斐礼貌地拒绝了，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在背后被人那样编排。

　　虽然对女性的反应度低，但谢一斐对男性也实在没有多大兴趣。所以阮鸣试探性地问他在这之前你喜不喜欢男生时，他说不喜欢。
　　自那之后阮鸣就总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对方答应自己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尽管他从未提过，但谢一斐能看得出来。

　　于是谢一斐顺着他的意思，又将自己高中时的事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阮鸣听完，半信半疑：你真不爱看美女？

　　谢一斐反问：我爱看你，你是美女吗？

　　阮鸣：……
　　他再也没追问过这个问题。

　　至于前男友的事，是他安静了一会之后，自己又吞吞吐吐提起的。

　　当时阮鸣抱着他的胳膊，人形树袋熊般挂着，很小声地说：……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像是擅自用了谢一斐的号抽时装，结果抽了个大保底似的。

　　谢一斐：你说。

　　阮鸣偷偷看他：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啊。

　　谢一斐：我不生气。

　　阮鸣：其实……
　　他其实了很久也没其实出个所以然来，像是自己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于是谢一斐替他说了出来：其实你之前谈过恋爱？

　　阮鸣一下跳了起来，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还是男朋友。谢一斐补充道。

　　阮鸣彻底震惊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谢一斐：我猜的。

　　不可能猜那么准吧？阮鸣站在原地不动了，开始怀疑人生。不会是我睡觉说梦话了吧……

　　谢一斐觉得对方的思维简直单纯得好笑。先是自己在那里东问西问前任的事，还特意强调了性别，之后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生怕别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似的。
　　于是他说：你做梦还会梦见前男友吗？

　　阮鸣立刻举双手以证清白：怎么可能！都前男友了，谁还会去再想啊！
　　又说：说实话，我都忘记那个人名字叫什么了……

　　谢一斐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阮鸣警觉地看着他：你果然生气了。

　　谢一斐很无奈。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阮鸣立刻说：你听我说，虽然他是我前任，但我觉得那不算是我的初恋。

　　于是谢一斐点头，耐心听他解释那为什么不算是初恋。

　　因为当时，我……年纪比较小吧，又比较叛逆，在外面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那个人其实我才认识了一个月不到，他一直缠着我说要追我，我那个时候对恋爱没什么概念，又嫌他烦甩不掉，所以随口就答应了。
　　一边说，阮鸣一边着重道：我真的不喜欢他，而且很快就分手了。

　　谢一斐很捧场地问了一句：多快？

　　阮鸣：三天。

　　谢一斐：……
　　确实够快的。

　　因为他……实在有点……恶心。
　　回想起前男友，阮鸣顿时露出嫌恶的神情：我记得分手前我还揍了他一顿。

　　谢一斐：……

　　阮鸣说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你放心啊，放心，我这次可是很认真的，绝不会三天就分手的。

　　谢一斐：我知道。

　　阮鸣：就算分手了，我也不会揍你。

　　谢一斐无言以对。

　　不过阮鸣也算是言而有信，最后他们分手的时候，就算争吵再激烈，也只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望着他。

　　大哥明显对图片这件事忧心忡忡，听谢一斐说不清楚，他又振奋起来了：“所以这个人是造谣是吧？明天就叫领队告他们去！”

　　谢一斐却说：“你来问我这个，是你自己想问的，还是领队让你来问我的？”

　　大哥愣了愣。
　　“是我自己要问的。”他说。

　　“好。”谢一斐说，“那请你暂时保密可以吗？”

　　“可是……”

　　“就当是为了阮鸣保密。”

　　大哥沉默了。许久，他点点头。

　　谢一斐说了声“谢谢”，转身要走。
　　大哥在背后叫住他：“等一等。”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问，“这件事，你和小阮……要不然你们还是联系一下？”

　　谢一斐不由得心想，他看起来比我还想要我和阮鸣重归于好。

　　“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说，“换号码了。”

　　大哥不敢问他怎么知道对方换号码了。

　　“那……”

　　“过几天再说。”谢一斐说，“比赛结束，我自己过去看看他。”

　　“好吧。”大哥看起来忧虑不减，“那你们……会……”
　　会和好吗？他问不出来。

　　谢一斐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
　　“他不喜欢我。”他说，“所以应该不会了。”

　　大哥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可是你……”

　　“我先回去训练了，记得不要告诉别人。”
　　谢一斐说着，转身往训练室的方向走。

　　他能猜到大哥正在想什么：既然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再去看一眼呢？你明明还喜欢他，不是吗？

　　但谢一斐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么，爱与不爱，在此时此刻也只是一个混乱的叠加态。他甚至对这一整件事都没有太多看法，只是觉得，阮鸣这会大概正一个人躲起来不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