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夜雪书帷

22、0427

　　阮鸣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不太正常了。
　　尤其是他一觉醒来，对上陌生的吊顶和天花板，呆了一会，随即想起自己睡在谢一斐家的沙发上时。

　　阮鸣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木然地坐起身来，整个人开始宕机。

　　十分钟后，他放弃了思考，慢吞吞地去拖自己的箱子。
　　手机放在一旁充电。昨晚刚一开机，就被各式各样的消息塞到爆炸。今天连上网络，微信更是卡到快要打不开了。

　　阮鸣并不知道自己那天破罐破摔的直播在网络上掀起了多大的波澜，更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站在街头被人拍了，和谢一斐。

　　他先是看了看经理发来的消息，大意是你在直播中污蔑队友、带队伍的节奏，导致队内关系急剧恶化，我们经过商讨，决定下个赛季开始时，不再任命你为狙击位首发。本意是要当面通知你，鉴于找不到你人在哪里，所以发个消息告诉你一声。
　　阮鸣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竟然松了一口气。

　　接着是其他职业选手、包括他结识的一些主持解说朋友，纷纷询问他出什么事了，还有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阮鸣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们，最后干脆发了一条朋友圈：回老家去了，山里信号不好，大家不用担心我。
　　发完之后，又有些紧张地点开了昨晚鼓起勇气发出去的短信。

　　没有回复。一条“谢谢你”躺在空空的对话框里。

　　阮鸣心里也空空的。
　　但随即，又忍不住开始批判自己：你还在想什么？

　　阮鸣不能理解谢一斐的想法。这个人不远千里从B市飞过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准确地在俱乐部门口堵住了他，因为他自暴自弃而骂了他一顿，并且大有“你再敢这么下去试试看”的气势。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谢一斐是在积德行善，做好人好事。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别的理由了。

　　阮鸣有时很羡慕谢一斐，羡慕他的敢作敢当，羡慕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至少自己绝不可能在和他面对面如此坦然。

　　他的目光又落回那条短信上。

　　鬼使神差地，阮鸣又发了一条：那个，请问你的热水器该怎么用啊？
　　发完之后读了一遍，深呼吸一次，实在很想原地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谢一斐不忍心看前队友自暴自弃，不代表他喜欢被人打扰。他当然知道谢一斐不喜欢这样的他。因为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索性便一口气说到底了。

　　“之前的事，对不起。”
　　“拍代言的时候。”
　　“那天我不知道你要来。他们没有告诉我。加上前一天在基地里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当时迁怒了你，态度很差。对不起。”

　　这并非他唯一的歉意。往事再度浮现眼前。桩桩件件，他从未遗忘。
　　但他并不后悔……分手。

　　阮鸣闭了闭眼。

　　他只后悔当初开口说喜欢。

　　最初的最初，如果那天他足够克制，事情总归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不是吗？

　　阮鸣一股脑地将信息发了出去，还在费尽心思地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的时候，屏幕界面忽然从短信切换到了来电提醒。
　　打来电话的正是他刚刚发送短信的号码。
　　阮鸣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手机连着充电器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还是接了电话，犹犹豫豫地“喂”了一声。

　　那边问他：“出什么事了？”

　　谢一斐的声音贴在耳边传来。阮鸣没来由地一慌，顿时张口结舌：“没没事。我就是……”

　　那边却有一会没说话。阮鸣听见对面很吵，有人在说“请出示您的机票，先生”，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刚下飞机。
　　可……他不是凌晨的飞机吗？
　　阮鸣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

　　电话那头的喧闹声小了一些，大概是谢一斐离开了出站口。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谎言”出现了漏洞，解释道：“……不好意思，飞机晚点了，刚刚在拿行李。”

　　阮鸣：“没、没事。”
　　……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个人说话时还要下意识地为别人考虑。

　　谢一斐又说：“怎么突然给我发短信。你没什么事吧？”

　　阮鸣又开始想钻进地里了，他哪知道对方会直接打电话过来。
　　他将手机放了下来，开了免提。好像这样，就能离对方的声音远一点似的。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热水器怎么用。”

　　谢一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一下热水器怎么开，哪边是冷水，怎么调节温度。
　　说完之后好一会，见阮鸣没有应答，又说：“要是还有事的话就联系我。”

　　阮鸣这才回过神来。
　　“好的，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飞快地挂断电话，阮鸣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很快，连手心都沁出了些微的冷汗。

　　没救了。他一翻身躺回沙发上，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房间里安静异常。只剩一台老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没救了。他想。
　　我还是这么喜欢他。

　　颓废了好一阵后，阮鸣侧了侧头，忍不住打量起谢一斐的住处来。
　　既然自己都稀里糊涂、厚着脸皮住进来了，想必它的主人也不会在意自己四处看看。

　　他先是打开冰箱看了看。果不其然，里面什么都没有。
　　接着习惯性地开始在房间里寻找电脑。书房里没有，电脑房……这个家里并没有电脑房，只有一个空房间，阮鸣猜测那是他以前的琴房。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关着门的主卧上。

　　那是谢一斐以前的房间。

　　对于卧室这样私密的地方，阮鸣在推门进去的时候有些胆战心惊，同时在心底鄙夷自己这种不告知主人就随便进别人房间的不齿行径。

　　谢一斐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摆着一些必要的家具，但上面并没有落灰，不知是被打扫过还是有人定时在此居住。
　　房间里果然摆着电脑。阮鸣走到书桌前，站定，有些出神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

　　片刻后，他着迷一般地伸出手去，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随即亮起。变化惊醒了阮鸣，他连忙收回手去，在书桌前踌躇了片刻，咬了咬牙，又给谢一斐发去一条信息。
　　“我想玩VE。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欲盖弥彰似的，又补上一句：“不敢去网吧。”

　　阮鸣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合理。

　　这时电脑已经启动完毕，跳到了欢迎界面，要求他输入四位密码。
　　阮鸣试探性地输入：1128。
　　这是谢一斐的生日。

　　系统却提示他密码错误，还有两次机会。

　　阮鸣立刻不敢动了。他在心里回忆谢一斐父母的生日，却不记得对方有提过。
　　于是又开始回想对方曾经用过的其他密码。

　　阮鸣第二次输入：3526。
　　这是谢一斐VE的数字编号后四位。

　　系统再次提示错误。

　　阮鸣沉默了。
　　过了一会，他点了重新开始，鬼迷心窍般输入：042……
　　只输入了三位，最后一个数字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谢一斐输任何密码都从不避开他。某天之后，他所有的账号密码中似乎都带上了这一串数字。
　　阮鸣没有把喜欢的人的生日设为密码的习惯。但谢一斐在这方面好像有某种古怪又幼稚的执着。

　　为了避免用掉最后一次机会，他又迅速地把已经输入的数字删除了。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阮鸣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回复了自己的信息。

　　5分钟前
　　阮鸣：我想玩VE。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阮鸣：不敢去网吧。

　　4分钟前
　　谢一斐：可以。

　　10秒钟前
　　谢一斐：密码是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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