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20、两生花之暮去朝来

　　他又梦到了他的妻子。

　　只是这一次他的妻子不再是站在盛开着繁花的树下，也不是端坐在绣着大红囍字的新房内朝他盈盈的笑。他的妻子，正用力地朝他游过来。

　　“采薇。”

　　他虽没死，全身修为却也折损的差不多了。他费力的撑开眼，就想多看一眼自己思念的那张容颜。

　　他的妻子，他多想和她朝朝暮暮就此老去。

　　“伯赏，是我，我是采薇啊。”秦采薇泪眼朦胧的抱住他冷硬如铁的身体，企图用自己身上的余温来温暖他。“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采薇。”

　　“采薇，你来了。”他强撑起精神，向自己心爱的女子露出温柔而宠溺的笑。“好好地，你怎么哭了。”

　　他动了动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仍然被困在湖底。

　　“难怪你要哭了，原来是看见我这个样子啊。”他心疼地望着她，自嘲的笑了一下。“就连做梦，也不能逃出这个困境是吗？”

　　秦采薇听了他的这一番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要想救他，除非一命换一命。

　　白泽神君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使她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

　　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借力攀升到他面前，然后低头吻住他。金黄色的光一点一点的从她口中泄露出来，然后汇集成一缕缕缠绕着的丝线，最后全部注入伯赏的身体里。

　　伯赏攒着眉，神色痛苦的承受着这股来势汹汹的力量。

　　她的身体……

　　秦采薇伸出双手，震惊的发现它在忽实忽虚间不停地变幻着。她惊恐的抓住自己的左手，才刚刚感受到一丝颤抖，她的右手却穿透自己的左手变成了透明的颜色。

　　伯赏在这一刻骤然睁开眼，眼神凌厉如刀。

　　久违的力量啊。

　　他动了动手，轻而易举的挣脱了捆绑在他身上的寒冰铁链。他勾了勾唇笑了，却不想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尽数凝结在了唇边。

　　“采薇？”

　　他一个箭头向前接住她失衡的身体，并迅速划开一个结界隔绝了川流不息的水流。“你怎么在这里？”

　　她抬起头，望着她的夫君凄然一笑。

　　“伯赏。”她把头偎进他怀里，闭上眼流下了一颗滚圆的眼泪珠子。“还能见到你真好。”

　　“你是不是把内丹给我了？”他早该猜到这股熟悉的气泽只会是她，除了她，还有谁会傻到来这冰冷的湖底救他？“你怎么这么傻，没有了内丹，你会……”

　　秦采薇只是笑，气若游丝般慢慢说道：“我要这内丹干什么，我是秦采薇，是你的妻子。这一世能遇见你，已经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伯赏哑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她的身体泛着柔软的冰凉，他抓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笑着哄她：“前些时日你不是说想去长安吗？那里有八街九陌千堆雪，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

　　她像是看见了他描绘的那副美景，眯着眼睛微微笑了。

　　“伯赏，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我们要一起活着，我们还要一起去长安，一起到老。我恨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不恨你了……”

　　他紧紧抱着她，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不见了。秦采薇已经看不清他了，她伸出的手掌摸到了他的脸，很快，她的掌心就被打湿成一片。

　　他哭了，眼泪落到了她脸上，好烫，烫的她的心都开始痛了。

　　“伯赏，想长生不是你的错……”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伯赏红着眼，看着她陶瓷一样瓷白的脸上裂开一道裂缝，然后啪的一声，他怀中的女子就这么碎成了无数片，最后消泯于无形。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她了。

　　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