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23、沧海花引之梦中人

　　初秋的十里亭，云翻雾罩，方圆十里不闻人声。

　　十里亭内，年轻公子双目微合，坐在一张圆形石凳上面。他的脚边搁着一盏灭了烛火的灯笼和油纸伞，只是他等了这么许久，那些残留在灯笼上的余温在这个时候也尽数散了去。

　　他徐徐睁开眼，叹了口气。

　　终究只是一场梦罢了。

　　顾信安整了整长衫，握住伞柄欲弯腰把灯笼提起来。

　　“公子。”

　　顾信安抬起头，这一路走来，沿途枯藤老树全被大雾掩盖。他在亭里坐了这么许久也不见这雾散去，可她来的这一刹那，漫天的雾顷刻间云消雾散。

　　她似是踏着朝霞而来。

　　“你真的来了。”

　　她轻轻笑了，朝着他。“绯姬今日前来，是为了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顾信安微微怔住，他何时救过这样貌若天仙的女子。且这样的女子，还有托梦前来这等鬼神之力。

　　“我不曾记得我救过你。”

　　“公子可还记得前些时日，你在这十里亭救活了一株彼岸花？”

　　“姑娘说的，可是金灯？”顾信安思索了片刻，若说他在这十里亭救了什么花回府，也就只有那盆搁在他书桌上头的金灯了。

　　“金灯？”她一笑。“倒也是个好名字。”

　　“倘若我说，我就是你口中的那株金灯，公子可会相信？”

　　顾信安看着她细长的眉，湖水一样的眼，含着笑的唇。都说相由心生，这样美丽到不染尘埃的女子，若说她是妖，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姑娘可是神女？”

　　她依旧温柔的笑着，摇了摇头。“公子，我奉职于冥府，执掌冥府典礼祭祀等事宜。于你们人来说，我是妖。可于我们冥府来说，我也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

　　顾信安是一个脾性极好的人，那怕得知他对面站着的美丽女子是妖物，他也会以礼相待。

　　在他看来，天地万物，不分鬼神，只分善恶。

　　“你说你想要报恩，只是这恩，不知姑娘想如何报答？”

　　“我想随公子回府。”

　　顾信安闻言皱眉，他不可能用顾家上下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来成全她。

　　“公子可是担心绯姬会害人性命？”她提着裙裙，轻轻慢慢的走至他跟前。“绯姬可与公子定下契约，绝不害人性命，否则魂消魄散永无重生之日。”

　　她轻轻弯起唇角，仍旧轻轻慢慢的说：“只要公子吻一下我的眉心，这契约便可生效。”

　　“不行。”顾信安看着她眉心那朵火红色的金灯花印子，脸微微发烫。“我怎可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

　　“这小小一个眉间吻，换一个心安，又有何不可？”她弯下柳枝一样纤细的腰肢，轻轻拉住他的手。“公子还是请吧。”

　　她的手，和梦中一样温软。

　　顾信安轻轻叹了口气，朝她近了一步，然后低头轻轻吻住她眉间那朵金灯花印子。

　　漫天的七彩霞光在这时从天而降，笼罩着他和她。那霞光盘旋着，变作一朵金灯的形状，然后合成一束红光冲进她的眉心。

　　他皱眉看着她眉间发着光的金灯花印子，伸手轻轻扶住了脸色苍白的她。

　　“你可还好？”

　　“无妨。”她回握着他的手，眉一抬，望着他慢慢的笑。“我们回府吧。”

　　“你似是受了极大的苦痛。”顾信安轻轻一叹，望着她的眼里带着对她的怜惜。“就为了跟我回府，值得吗？”

　　“我心悦你，便是受更大的苦，也是值得的。”

　　顾信安轻轻垂下眉眼。“不知姑娘可有人间姓名？”

　　“什么是人间姓名？”

　　顾信安笑了笑，温声道：“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名字，就跟我叫顾信安一样。”

　　“我有名字，我叫绯姬。”

　　“在民间，以姬为名，多数都是侍妾与游女。”看着那双纯净如水的眼，顾信安就忍不住想要护着她。“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都有名有姓，断不会取这样的名字。”

　　“那公子以为绯姬该怎么做？”

　　“不如以后你就随我姓吧。”顾信安轻轻敲击着手心，皱着眉峰想了片刻方缓缓念道：“有诗云，蛾眉曼脸倾城国，鸣环动佩新相识，我觉着与你很是相衬。”

　　“不如，不如就叫顾环环吧？”

　　“顾环环？”她跟着他念了一遍，然后轻轻笑了。那笑容，是慢慢展开的画卷，是天边的浮云，是林间的溪水。

　　是说不完道不尽的绝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