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29、沧海花引之两茫茫

　　“环环，你可有什么地方不适？”

　　顾环环有些恍惚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目光一垂，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暖暖的，很是让她眷念。可也正是这双手，在一个春水微寒的午后拉着林如意离她越来越远。

　　顾环环闭了闭眼，终于觉得有些疲累。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她想做就可以做好的，这救命之恩，厚重到她宁愿一死了之。

　　“信安，你会娶她吗？”

　　顾环环像是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床上。而她那双多情的双眼，如今正凉凉的望着他。顾信安看着她，看着她的气若游丝和她眼里的不舍，徒然从心底生出一丝慌张来。

　　他突然感觉到她想要离开他了。

　　顾信安拼了命的想要把这个念头压下去，可他越是想压住这个念头，心底反而越慌乱。

　　“环环，环环！”顾信安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唯有这样，才能将她留在他身边。“求你别说这样的话，我不能没有你！”

　　顾环环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褶，微微笑着劝他。“信安，这世上，没有谁是真的不能失去谁的。”

　　“你看，我还没有走，就有人争着抢着要来陪你。”

　　“我走了，还有林如意，如果林如意走了，你会有更多的如意。”

　　末了，她幽幽添了一句。

　　“我想要离开这里了，信安。”

　　原来心是可以这么痛的。

　　顾信安望着她，忽的就红了眼眶。他握着她抚摸他脸颊的手，哑着嗓子问她:“环环，你可是怪我救了如意？”

　　“可是环环，我不能不救她。我若是不救她，祖奶奶势必会为难你……”

　　顾环环一听，就闭上了眼睛。顾信安看见那颗泪珠从她脸庞滑落，滴在被子上，然后留下小小一个印儿。

　　顾信安就什么解释都说不出来了，说来说去，他到底是伤了她的心。

　　他伸手抱着她，疼惜的抱着，唯恐失去了她。“环环，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环环.....”

　　她把头埋进他怀里，终于泣不成声。

　　往事桩桩件件都是他。

　　她要怎么做才能义无反顾的离开他？

　　她忍着泪，艰难的，低低的，问:“如果我想要她林如意的命，你肯吗？”

　　顾信安吓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怀里的人儿。

　　“环环，你不是答应我不害人性命吗？”

　　顾环环不愿再去看他，她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拢着绸被躺了下去，仿似不甚寒凉。

　　顾信安只听见她波澜不惊的一句话。

　　“你想好了再来告诉我吧。”

　　顾信安复又皱了眉。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站了起来，一脸的孤勇。

　　“环环，我去求祖奶奶让她走！环环，我去求祖奶奶！”

　　“我不会娶林如意，也不会有其他的如意！”

　　“我的妻子只有你！”

　　求那个老太太啊。

　　没有用的，信安。

　　天色一寸一寸的暗下来，黑的发蓝。顾环环醒过来的时候，窗外一片浓烈的火红色，已经将院子里的大半花草烧成了灰烬。

　　是火。

　　这是要放火把她烧了？

　　原来这些凡夫俗子的心这么黑。

　　顾环环掀开被子，就这么光着脚踩在火光里。她站在火里望了望这个被火烧尽的院子，目光悠长仿佛穿过火光望见了这个院子的春夏秋冬。

　　都烧没了。

　　春探花，夏扑萤。

　　秋撷果，冬积雪。

　　都随这场大火燃烧殆尽。

　　顾环环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然后伸手轻轻一推，那扇被烧成焦木的院门就轻轻的倒了。而那些守在院门口的人，皆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徐不疾的从火海里走了出来。

　　“让我猜猜，是谁想要把我活活烧死？”

　　盈盈动人的眸光落到林如意身上，林如意生生打了个冷颤。

　　她咬着牙，抖着手指着顾环环。

　　“妖怪……”

　　顾环环觉得她的模样挺好笑的，遂真的笑了。

　　“我是妖怪的话，你又是什么？生而为人，你的良心呢？”

　　“还有你，顾老太太。”这是头一回，顾环环直直站着，面对这从她进门就不停苛责她的老太太。“你活到这把岁数还老而不尊，你信不信，我动动手就能送你去地府投胎。”

　　“你放肆！”顾老太太被她吓的面色灰白，被人扶持着才没有摔倒在地。

　　“环环……”

　　顾环环抿着嘴，看着双手被反捆着的顾信安，眼里流露出一丝悲伤。

　　“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他。”

　　嗖的一声，一支扎着符纸的箭笔直的穿透她的胸口，截断了她余下的话。

　　顾环环皱了皱眉。

　　捉妖师？

　　也罢，这样死了也好，一命还一命。

　　她最后深深看了顾信安一眼，转身投进了火海。

　　“环环，环环！”

　　顾信安疯了一样想要去救她，可他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些人的控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院门口，看着那断壁残垣。

　　心神俱裂。

　　再也不会有人远道而来，轻声喊他公子。

　　再也不会有人凤冠霞帔，与他共诉衷肠。

　　再也不会有人与他赏花煮酒论英雄，没有了顾环环，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