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28、沧海花引之江水寒

　　锦葵说凡人善变，她原是不信的。

　　只是如今呢。

　　顾环环望着池塘里的藕花，怎么也不想回头去看那白衣翩跹的女子。可她不看就能不听吗？那白衣女子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都烙印在她心上，犹如刀俎。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姐姐，我叫林如意。”

　　“如意，真是好名字。”顾环环终于回头，她仔仔细细的将她看全，嘴角有笑淡淡弥漫开来。“你说，你要跟我抢夫君？”

　　林如意被她吓了一跳。

　　她静静望着她笑的样子，真的是又美又吓人。

　　林如意定了定心神，铁了心要欺负这位眉眼如画弱质纤纤的美人。

　　论容貌，她或许稍逊一筹。但论才情论持家，她却是不遑多让的。更何况她有老太太撑腰，就凭这一点，她顾环环就输了。

　　他表哥可是有名的孝顺。

　　林如意捏着绣帕矜持地笑了笑，方才慢慢悠悠的说:“如意劝姐姐一句，莫与如意争。且不说表哥与如意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就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乡野之家，又如何配得上我表哥？”

　　“情投意合？”

　　顾环环搁下茶杯，细细品味着嘴里的冷茶，以及这四个字。她抬起头，看着这面容秀丽，行事作风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的林如意。

　　这千百年里头，何曾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虽然有趣，但更多的，是被她激起来的怒气。

　　“表哥恐怕没和你说过吧，儿时他曾允诺长大后娶我。这不是情投意合，又是什么呢？”

　　林如意提着裙边，朝这个足以倾国倾城的女人走过去。她必须得让她明白，等到她进了府，她才是表哥真正的妻子。

　　而她顾环环，什么都不是。

　　“难道姐姐认为，就凭你这张脸就能拴住表哥的心？还是姐姐以为，以色事人能长久？”

　　顾环环回过神来，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善良？”

　　林如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那双眼睛，因为她在笑而弯出动人的弧线。可她却像是望进了一个冰窟窿，激的她全身寒毛直竖。

　　不是说这顾环环是个包子可以随意拿捏吗？她要是个包子，怎么会这么吓人？

　　林如意转开视线，遮住自己轻轻颤抖着的手指，掩唇而笑。

　　“这偌大的顾府怕是再也没有比姐姐更心善的人，也正是因为姐姐心善，才能拱手将表哥这样百里挑一的人让给妹妹我。”

　　“姐姐说，妹妹说的对吗？”

　　顾环环放在腿上的手一寸一寸的收紧，聚拢成拳，又一寸一寸的舒展开来。

　　这双漂亮的，洁白如玉的手，曾了结了许多性命。今天，恐怕又要多添上一条性命了。

　　她终于起身。

　　“看来，你很喜欢顾夫人这个头衔。”顾环环徐徐走到走廊上，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池水，半响，她才微微笑了。“若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头衔，你就拿去吧。”

　　林如意看着她，却在那张脸上看到春风细雨一样温润的笑。

　　她皱眉想了一下，嗤的一声，也笑了。

　　包子就是包子。

　　“那妹妹可就谢过姐姐的好意了。”话落，还弯了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林如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遂想要回自己院子歇着了。可就在她经过顾环环身边的时候，一双滚烫的，烈火一样的手就拉着了她的手腕。

　　“啊——！”

　　风平浪静的花园子被林如意这么凄声一喊，竟惊出来许多人。那些人望着那两位贵人，怎么也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一个就像见了鬼一样瘫倒在地。

　　“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想走了？”顾环环俯身望着那张惊恐的脸，凉凉说完，再一把抓住她的肩把人扯了起来。“你不是要与我抢夫君吗？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来享受。”

　　扑通一声，两位贵人竟双双跌落池塘。

　　岸上乱成一团。

　　跳水救人的有之，撒腿跑去请人的也有之。

　　“怎么不继续说了？”

　　“你说啊。”

　　顾环环眼珠一转，转出一脸诡秘的笑。“你可真是不自量力啊，敢来招惹我。”

　　她怎么，怎么能在水里说话……

　　被死死卡住咽喉的她，早已意识昏沉，顾环环稍一用力，手里的人就失去了气息。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顾环环把人丢开，看着她在水底浮沉。“我答应了顾信安不害人性命，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造化。”

　　“环环！”

　　顾环环闻声抬头，池面人影憧憧，其中有一道人影是她的夫君。

　　扑通一声，又有人跳了下来。

　　那人黑发如墨，面容如玉，正是她的夫君顾信安。顾信安看见池子里的顾环环，当即松了口气。

　　刚才下人来报少夫人和林姑娘掉水里了，偏偏下去救人的怎么也找不到人，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把他吓的不轻。

　　如今看见她伸展着双手，眉心一朵金花灿灿，仿若沉在水底于她而言没有一点妨碍。

　　顾信安浮过去抱住她，然后托了她一把，示意她先上去。

　　他的环环没事就好。

　　只是，倘若林如意出了事，他的祖奶奶恐怕不会轻饶顾环环。

　　于是他松开她的手，往更深处游了下去。顾环环沉默的看着，看着他越来越接近林如意，然后他伸手一把拉住那个白衣飘飘，面容秀丽的女子。

　　然后离她越来越远。

　　顾环环闭上眼，只觉全身气力都没有了。

　　顾信安恰在这个时候回过头，他没有如他预料之中那样看见她跟着游上来，而是看见她像是溺水之人一样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