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夏轩陌

34、巧克力职人

　　谭笑每次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都能遇上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每次见到他，都看他戴着一顶鸭舌帽，那人总喜欢把鸭舌帽压地很低，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他似乎是不想被人注视，但他越这样，反而更显眼。那个时间段，车厢特别空荡，那个人习惯坐在第五节车厢，靠近左边车门的位置，坐下去之后会从背包里面翻出耳机戴上，在报桐山站的时候，他会习惯性看看车窗外面，收好耳机，然后和谭笑一起，在下一站下车。
　　下车之后，他们都会选择三号出站口，他们会同行一小段路。谭笑每次走在他身后，都能闻到一阵淡淡的巧克力香味。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谭笑发现自己只要见到那个男生，心跳就开始加速，因为知道那个男生习惯性会坐在哪个位置，所以他会事先把位置换到那男生对面的位置，甚至还趁他不注意偷拍了几张照片。那阵子，他时常会梦到那个男生转过头来朝他笑，实际上，那种事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在圣诞节前一天晚上，他依旧像往常那样跟在那个男生的身后，两人中间大概间隔了四五米，那男生走着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把头转了过来。
　　“那个……”他的声音非常轻，貌似是压着嗓子在那说话似的，“你要吃巧克力吗？”
　　“什么？”谭笑突然愣了一下，意外地接过了他从口袋里面掏出来的用巧克力做的‘平安果’。
　　见谭笑收下苹果后，他轻声说了一句：“平安夜快乐！”
　　“谢谢！”谭笑对于这意外收到的礼物非常震惊，下意识地从自己包里翻翻看有没有能作为回礼的东西，包里没有别的东西，有的只有一个同事给的超大个石榴，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人家，所以，他想都没想就把那个石榴拿出来，并塞到了那个人的手里面。
　　“哎？”那个人拿着超大石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见谭笑一直笑着，他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交换完礼物的两人站在那地下通道中四目相望，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两人都开始保持了沉默。
　　“你每天晚上都这么晚下班吗？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还是那个腼腆的男生率先打破了沉默，毕竟是他先搭的讪。
　　“没有，我只是想跟你……”谭笑下意识地说漏了嘴，见对方张大嘴巴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完了。
　　“跟我什么？”他果然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对不起，如果我那样说的话，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变态，其实，我每天故意拖到这么晚，只是想跟你坐同一班地铁回家。”谭笑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的整张脸涨地通红，或许这种话，他现在不说的话，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那少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因为这话听着就像是跟踪狂一样。
　　“想……想跟你交个朋友……”谭笑算是破罐子破摔吧，毕竟他已经非常不要脸地说了那样的话。
　　“那，加个微信！”那男生比想象中的要直爽多了，甚至把他的二维码直接展示了出来。
　　莫名其妙就加上了好友的谭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但看到了在自己好友列表躺着的“巧克力职人”，他才有一种真实感。
　　“巧克力职人？为什么会叫这样的名字呢？明明名字也很好听啊！”谭笑一边傻笑着，一边打开那男生的朋友圈，点开之后，发现全是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图案，还有一个订购热线。
　　“哇哦，这些全都是他自己做的吗？手也太巧了吧，这里还有订购热线呢，是店里面的电话号码吗？”谭笑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反复地看着他的朋友圈，最后才有些不舍地抱着手机入睡。
　　“今天有拉到客户了吗？”陈鸿儒一去上班，就被同事询问情况，毕竟他因为性格太过孤僻，是他们店唯一一个没拉到客户的人。
　　“昨晚，我加了一个人的微信，还把巧克力给他试吃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做的！”陈鸿儒不太确定，毕竟那个叫谭笑的男人，看着也不像是会喜欢吃甜食的人。
　　“那你平常要跟他多聊聊，推荐一下你的东西，他自己不吃，可以送朋友或者是家里的小朋友啊。今天不是圣诞节么，至少要先给对方发个圣诞快乐，提醒他可以到我们店里订点心。”难得陈鸿儒迈出了第一步，同事们争相上前给他支经验，想着，只要他多接一些订单，这个月就会有额外的提成。
　　“圣诞节快乐！”陈鸿儒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你们家店今天还接订单吗？今天不是圣诞节么，我们公司有个圣诞节活动，事先定的小蛋糕数量有误，想追加订单，但短时间内根本就订不到好吃的点心。我昨天看你朋友圈发的图，我觉得那些就很不错，不知道你们这里今天还接受预定吗？”陈鸿儒一发消息过去，谭笑就回了一大段，总结成一句话，就是：他要订点心。
　　“你要多少？”这是陈鸿儒第一次接到单，不知道为何，他竟然有些忐忑了起来。
　　“五十个圣诞套餐可以吗？”那边又敲字过来问道。
　　“什么时候要？”为了保险起见，陈鸿儒觉得还是先确定一下时间比较好。
　　“下午五点左右，可以上门取货。”因为圣诞节当天很多店铺生意很忙，谭笑想着他们可能没时间送货上门，所以就在他开口之前，事先打了下招呼。
　　“可以，我会在五点前打包好。这是我们店的地址。”陈鸿儒给谭笑发了一个定位，之后很快就转身进了面包房。
　　“店长，我接了一个订单，五十个圣诞套餐。”陈鸿儒朝她笑了一下，之后开始了他这一天的工作。他们店的圣诞套餐，是圣诞主题的杯子蛋糕、草莓雪媚娘、巧克力甜甜圈和布丁每样各一个组成的套餐，点心装在漂亮的纸袋里面，在年轻女孩中很受欢迎，也是他们店最近最畅销的产品之一。
　　“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接到第一单就是个大单，还真是很了不起呢！”店长忍不住夸奖了一句。
　　让他们店里的甜点师傅也去拉一些订单，是他们开会决定的，因为他们家的蛋糕店，每个人都有股份，自己是老板也是员工，销售额越多，他们的工资就会越多，为了体现公平性，接到订单的人会有额外的提成，所以，大家才会那么卖力地出去拉单，就连性格内向的陈鸿儒也被她们鼓励着接到了一个订单。
　　下午五点，谭笑准时到店里取点心，陈鸿儒好像早早地就已经准备好他所需的点心。谭笑把车停在他们店外的停车位上，陈鸿儒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看到是一辆黑色的路虎。
　　谭笑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陈鸿儒，深绿色的围裙围在他的腰上，显得非常合适。
　　“先到这边付款，东西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陈鸿儒一见到他来，就朝他打了招呼，之后让他先到柜台去付款。
　　“你好，打完折之后一共是一千八百八。”收银员小姐姐看到了眼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用非常官方的语气说道。
　　谭笑拿出手机，展示出了自己的付款码，收银员小姐姐轻轻一扫，这一单就完成了。
　　陈鸿儒帮着把袋子装到他们车的后备箱，全部运完之后，塞了一小束花给谭笑：“这是北美冬青，最适合用来装饰圣诞节了，送给你！”
　　“哎？收到花了……不对，这也不算是花吧……不过好好看啊，是不是他亲手包的啊？”在回公司的路上，谭笑的脑袋里一直循环地播放着刚才那句话，因为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甚至还会肆无忌惮地傻笑起来，就像是陷入热恋中的女孩子一样。
　　那束北美冬青，原本是给他装饰用的，但他却私心地放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因为陈鸿儒的那句“送给你！”
　　“谭总，这花不错，是要送给女朋友的吗？”谭笑在犹豫着要不要给那束冬青插在水里，把花束拿到卫生间的时候，被公司的男同事撞见，那人看花颜色鲜艳，想着可能是他要送给女朋友的。
　　“不是，是有人送给我的！”谭笑摇了摇头，还是在花瓶中装了少许水。
　　“哎呦，酸的我，这年头果然还是看脸的，我什么时候也能收到别人送我的东西啊！”那名同事酸地不行，甚至想伸手拨弄谭笑的冬青红果，不过被他给完美躲开了。
　　“你这种思想可不行，怎么总是想着要不劳而获呢，你要先付出点什么才行啊！”谭笑拍了下那同事的肩膀，之后笑嘻嘻地走了。
　　“谭总今天好像很高兴啊，那束花不错，谁买的啊？”某一女同事刚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谭笑的背影，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同事问道。
　　“估计是女朋友送的，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深怕别人抢走似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买蛋糕时附送的装饰呢……”那女同事洗完手之后很快就走了，留下那名同事在原地思考人生，想着要不要提醒谭笑一下。
　　那天晚上，谭笑公司的圣诞会举行地很晚，这次，他是真的火急火燎地赶着回家的末班车。陈鸿儒比他要稍微早到那么一点点，在车站等着，手里提了两个纸袋子。
　　“又碰上你了，好巧啊！”在地铁来之前，谭笑在候车的人群中看到了陈鸿儒，或许是那天晚上街上有活动，此时的人比平时要多，他甚至要挤过去才能跟陈鸿儒说上话。
　　“恩！”陈鸿儒朝他点了点头，之后把手里的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他，“这是今天店里卖剩的巧克力饼干，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带回去当点心吃！”
　　突然又收到东西，谭笑非常意外，说了句谢谢后，把自己拎的袋子递给陈鸿儒：“这是晚上晚会上抽的奖品，给你！”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陈鸿儒只是把卖剩下的饼干给他，没想到换来了一个超大的礼物盒，他担心自己收到贵重的东西，犹豫着不敢接受。
　　“是厨房用品啦，我这人平时根本就不会做菜，给我就是放在家里积灰。”谭笑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之后很快又直起了身子，不过那样的动作在外人看来，会觉得他们是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
　　谭笑第一次跟陈鸿儒坐在了一起，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听歌，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你们今天的活动还算顺利吧？”这次又是陈鸿儒先开的口。
　　“恩，还行，就是太闹腾了，不过还挺好玩的！我这里有视频，你要看吗？”谭笑说着的时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把手机拿了出来，想从相册里面翻出今天晚上拍的短视频。谭笑一点开相册，就看到‘所有照片’那里是陈鸿儒给他的那束冬青的照片，担心他看到，他很快就把是视频点开，不过因为视频声音还挺大的，他下意识地按了暂停键，把手机塞给陈鸿儒，在包里翻到了耳机，插上后才又点了播放。
　　“还挺好玩的！”陈鸿儒笑得声音很轻，半捂着嘴，看完他们所有的视频后满意地把手机连带着耳机还给谭笑。
　　“恩……”谭笑点了点头。
　　“你们公司下次还有活动的话，也可以订我们店的点心，提前说的话，我们可以送货上门的。”陈鸿儒根据店里的前辈们指导的那样，顺便又推销了一次他们店。
　　“你们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没多久就被抢光了。”陈鸿儒昨天给的巧克力苹果，他还完好如初地放在床头柜上，一想起公司那帮人像饿死鬼投胎似的，他顿时没了脾气。
　　“谢谢……”陈鸿儒最喜欢听的就是这种话了，瞬间笑得更开心了。
　　那天的地铁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到站，两人出站后也是并肩走了一段路，难得可以说这么多话，谭笑竟然有些飘飘然，甚至一路跟到了陈鸿儒的家门口。
　　“我到了，你……要进来坐一下吗？”陈鸿儒其实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他跟谭笑也不是很熟，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但因为刚才聊得确实挺开心，所以他一不小心邀请了他。
　　“下次吧，现在太晚了……”好在谭笑恢复了理智，匆匆告别后，逃似地离开了。
　　陈鸿儒住的小区跟谭笑住的那里隔了一条街，总体来说离得并不是很远，除去电梯时间，大概是五六分钟的路程。谭笑是一路跑回去的，到家后，他发现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想着自己这是缺少锻炼的表现。
　　陈鸿儒躺在床上回想起谭笑离开时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后想起礼物还没拆，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把包装纸拆破，拿下来后又仔细地叠好，弄好这些之后才把东西从盒子里面掏出来。盒子里面还是一个盒子，外包装上写的是破壁机，拿出来的也确确实实是个破壁机。正如谭笑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厨房用具，但只用一袋巧克力饼干就换来了一个破壁机，这好像有些不合适。
　　然后就在次日的地铁上，他们聊起了某个电影，两人都非常喜欢，陈鸿儒问他要不要在放假时一起去，然后他请了谭笑看电影和吃饭。
　　又隔了几日，谭笑约着他一起吃了火锅。
　　陈鸿儒隔三差五地带新试验的点心给谭笑吃，有时还咨询他的意见，甚至在他的休息日，邀请谭笑到自己家里来烤肉。
　　谭笑公司的年会比圣诞晚会还要隆重许多，身为陈鸿儒唯一的顾客，他们公司要的甜品台自然是他去装饰的。期间，谭笑一直在帮他的忙，就像是在蛋糕店帮忙的学徒一样。
　　“谭总，不是还有会要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秘书一直找不到人，找了一大圈才知道他跑到公司对面的酒店，监督蛋糕店的店员装饰甜品台，立即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哦，还有会要开的么？”他完全记不起这件事了，跟陈鸿儒打了声招呼后才不舍地离开了。
　　“我们公司年会表演的小品超级搞笑，这个节目或许能拿到表演类的一等奖！”谭笑一边看着表演，一边偷偷地把视频发给陈鸿儒看。
　　那个时间段，做好明天准备工作的陈鸿儒已经在休息了，看到谭笑发过来的视频后，顿时笑个不停。
　　“他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最近总是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傻笑。”店里的其他人盯着认真看视频的陈鸿儒小声地讨论道。
　　“应该是的，他上次还问我电影院附近有什么推荐的店铺，适合两个人去的那种。”
　　“前两天我看到他围着一条围巾，说是朋友送的，我猜应该是女朋友，要不然谁会送朋友两千多的围巾呢！”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料也会比较多，最后总结出了：他确实是恋爱了。
　　当然，这种话题，她们是不会当着他的面说的，因为他那个人极易害羞，除非是他主动说，要是逼着他追问，他会当着她们面哭的。她们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不敢问他这件事。
　　除夕那一天，甜品店提前放假，谭笑和陈鸿儒一起去市场采购，买了很多过年期间的要用的食材。陈鸿儒认真挑选，谭笑当个没有感情的提货机器人。两人之所以会选择搭伙过年，那是因为谭笑在老家的父母在过年期间出去旅游了，而陈鸿儒貌似不愿意挤春运期间的火车，打算趁过年期间好好休整一番。
　　除夕的广场上会有新年倒计时的活动，谭笑原本是想约着陈鸿儒一起去的，但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很快就作罢了。
　　在陈鸿儒家吃完年夜饭后，他们俩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之后一起等着新年倒计时。
　　手机上的时间刚过零点，谭笑歪着头对陈鸿儒说：“陈鸿儒，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陈鸿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们俩才只认识了一个月，但却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
　　“我回去了，明天见！”说完新年祝福之后，谭笑给陈鸿儒发了一个新年红包，之后伸手捏了下陈鸿儒的脸跟他告了别。
　　“外面好像下雪了，围巾围上，不然容易感冒……”陈鸿儒把自己的围巾递给了他，看他不愿意动，竟然顺手帮他围了起来。
　　“要去外面走走吗？外面好像开始有积雪了！”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看到朋友圈里的大伙在发下雪的视频了，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但当陈鸿儒提起雪的时候，他竟然想和他一起在雪中散一下步。
　　“那好吧……”陈鸿儒犹豫了一下，开始围围巾戴帽子穿外套，门一打开，他又退缩了，“好冷，我想钻被窝睡觉了！”
　　“难得你都穿戴整齐了，就去一下吧……待会我给你暖被窝……”
　　陈鸿儒对雪貌似没多大兴趣，两人溜达了一圈之后，他就有些犯困，之后打着哈欠，跟着谭笑去了他家。
　　谭笑说的暖被窝是真的，两个人躺在一起真的特别暖和，陈鸿儒很久没有跟人一起睡过，貌似特别喜欢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谭笑迷迷糊糊地抱着陈鸿儒，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然后轻声地说了句‘喜欢’。
　　“哎？”陈鸿儒瞪大了眼睛，看着谭笑睡着时还傻笑的模样，想着自己被人轻薄了，为什么还觉得有些高兴。
　　“不对不对，我只是想推销巧克力点心而已，怎么就睡到人家床上去了，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了？”他开始咬着手指头纠结了起来，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想着有什么事，还是等睡醒后再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