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先生》夏轩陌

9、秘密

　　从记事开始，我一直都是跟着妈妈一起生活的，爸爸是谁，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家里有个房间，一直锁着，据说放着的全是我爸爸的东西。
　　她偶尔会在半夜去那个房间里待着，自言自语，或者一个人偷偷傻笑。她的行为在我看来非常不正常，但身为她唯一的儿子，我又试图想去理解她。那个房间，她从未允许我进去过，每次我跟她提起的时候，她总是会一脸忧伤。懂事后，我就再也没有提过。
　　我第一次进到那个房间是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无意间偷看到妈妈藏钥匙的地方，就拿着钥匙，偷偷潜入了进去。进去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一直锁着的房间才是我们家的主卧，那个房间比我和我妈的房间加起来还要大，房间里贴满了同一个男人各种各样的照片。我看到那些后，着实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耐着性子查看了房间里面的各种东西。在我准备深入了解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听到了老妈开门进来的声音，慌不择路地从那个房间里跑了出去。在那之后，我又进去过几次，不过越了解，越觉得老妈有很严重的妄想症，至此，我受了不小的打击，再也没有打开过那扇门。
　　照片里那个男人经常出现在电视上，就连隔壁家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他的名字，以前邻居们总说我长得像那个男明星，我都觉得只是巧合罢了，但后来想想，这世界哪有那么多巧合。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想要接触明星，而且是当红明星，实在是太难了。他的演唱会，我有去看过几场，不过因为零花钱有限，我能买到的只有看台票，连他的正脸都没办法看清楚。不知不觉中，我成为了万千粉丝中的一员，不过倒也没有疯狂到追着那个明星跑。机场接机和片场应援，对于我这种学生党来说好像有些不太现实，写信又太煽情，我能做的也只是在网上关注着他的动向，偶尔买买与他相关的周边或者他代言的东西而已。
　　老妈的工作很忙，时常不在家，忙的时候会连续出差十天以上。拿着她辛苦赚的钱来追星，我的良心受到了强烈的谴责，直到有一天，我在那位男明星的路透视频中看到了我妈的身影，她扛着相机，冲在最前面，平时走几步路都会喊累的人，竟然跑出了百米赛跑的速度。
　　我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我老妈，但因为知道她是那位明星的狂热粉，所以，即便她戴着口罩，我也能根据她的身形和衣着，在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这是国外机场啊，她追星都追到国外去了？怪不得她跟我说这个月经济可能有些紧张，让我省着点用，我原本以为是她公司效益不好，原来是跑去当私生饭了！”这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从来没有这么震惊过，回想起那个锁着房间里的东西，我好像又有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别人都说，一个人怀孕的时候，一直盯着某个人的照片看，孩子就会长得像那个人。起初，我是不相信这种事的，后来，我觉得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我老妈跟那个人，不管怎么想，也是不可能在一起过的。
　　十六岁那年，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新秀选拔赛，跟舞蹈班的同学一起报的名，除了因为比赛胜出会有得天独厚的资源外，还因为那个比赛的评委中有那个男明星。老妈并不同意我报名参加，说当明星没有我想象中的光鲜亮丽，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黑幕。
　　我不信，她也找不到很好的例子。只是看到我一脸坚持，她也就没有再阻止了。
　　我小时候，我妈没少给我报班，乐器舞蹈，能学的都学了一遍，不过真正令我晋级成功的，还是因为我长相出众。
　　由于我跟那位男明星长得极像，我俩没少被人内涵。不过他在圈内的风评一直很好，三十八岁，未婚，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我这么大的儿子，所以当大家拿这件事开玩笑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意笑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晋级到十强的时候，我的黑料慢慢多了起来，说我整容是最多的，好在我从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那些诽谤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们的训练都是封闭式的，老妈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说是在电视里看到我瘦了，觉得我瘦了好像更好看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翻白眼，因为别人家的妈妈都心疼地掉眼泪了。
　　最后六强的时候，节目组安排了一个环节，让父母送上祝福的视频，我妈说怕被人说炫富，特意借了她朋友家的房子来拍那个视频，她们一群小姐妹，穿得特别娇艳，娇艳到辣眼睛的程度，害我差点忘了接下来要唱的那首歌的歌词。
　　总决赛那天，我妈跟她的那群小姐妹来到现场为我助威，但他们拿的却是那位男明星的应援条幅，轮到我上场的时候，都没有更换，比赛结束后一询问，发现是忘带了。
　　有那样的老妈，我觉得我都快气死了，好在我努力拿到了冠军，想着是时候询问关于我爸的事情了。
　　记者采访我老妈的时候，她却一心想到后台和偶像合影，完全没有沉浸在儿子得冠军的喜悦中。只是，当时我们被层层记者围着，她没办法脱身，只能用官方的语气回答着记者们提的问题。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后，老妈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因为她最后还是和偶像合了影，她还特意将那照片设置为自己的手机屏保。
　　“老妈，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爸的事情了？”趁着老妈高兴的时候，我顺口提了下老爸的事情，想着她一高兴，可能什么都会说出来。
　　“啊，那个啊，你爸他……”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她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最后还是用了小时候骗我的借口，说他们离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她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好像是移民去了海外。
　　“你以前跟我说，那个房间里放着的都是我爸的东西，现在可以把那门打开吗？”我知道那门后面放着的是什么，说那些，只是为了套她的话，没想到她犹豫了很久，当着我的面打开了那扇门，并告诉我说，墙上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爸。
　　“妈，你是不是得幻想症了？追星都追出幻想了？”我突然又有些不想再听她说的话了，想着我如果是我爸，估计会被我妈给气走。
　　“不管你信不信，我跟你说的都是事实，以后你见到他，直接喊他爸爸，我是不会阻止你的！”我妈说完这些后就把门给锁了回去，那次，是我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没隔多久，我妈的偶像私下里给我打了电话，因为我签的是他经营的经纪公司，我以为我们谈的是公事，没想到他要说的是私事。
　　见到他的时候，我突然很紧张，甚至害怕自己说错话，不过他倒不像是要为难我的样子，甚至还叫助理给我买了一杯星冰乐，顺便问了一些关于我老妈的事情。
　　“我……我妈她……”一说起我老妈，我突然开始了结巴，甚至害怕他因为我老妈是私生饭将她扭送到派出所里去。
　　“你妈她……挺有名的……”他看了我一眼，之后没有继续说下去，那表情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耐烦，只是，当他停顿的时候，我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我妈她太疯狂了，对于这件事，我先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毕竟是老妈犯错在先，身为儿子，我觉得也没必要替她隐瞒下去，既然当事人都找上门来了，该道歉的总是要道歉的。
　　“确实挺疯狂的……这些年，她追星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过的？”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有些心疼，在某一瞬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温暖。
　　“就很普通地在家待着，如果她几天不回来，我会到姥姥家住，稍微大一点后，只要有足够的零花钱，一个人在家也没有关系。”那之后，他又问了一些，我老实地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在离开之前，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可不可以不告我老妈，他没吭声，只是反问我的意见。
　　“她那样是不对的，身为一个成年人，确实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之前有跟老妈聊过这件事，她说如果东窗事发，她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不过她从来不会后悔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你不介意我到你家去坐坐吧……”他看了我一眼，皱了下眉头，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带那个人回家的时候，我老妈正准备出门，看到来人的时候，吓得把手里的包都扔掉了。
　　“你的家跟视频中看到的好像有些不一样……家里的摆设跟我家的很像！”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屋内的摆设，我老妈试图要掩饰些什么，不过貌似已经来不及了。
　　“说吧，是你自己去自首，还是我扭送你去派出所？”他直接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地看向我老妈。
　　“你都知道了？”我老妈先是看了眼我，之后直接跪了下去，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那么卑微的样子，当我看到她哭的样子，突然有些难过了起来，“对不起，我承认我当时鬼迷心窍，我会去自首，不过我儿子是无辜的，你可不可以放过他一马？”
　　“我可以放过他，也可以放过你，不过有个条件……”他们并没有当着我的面说条件，我妈领着他去书房详谈，他们说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谈妥，似乎是让我妈签了什么文件，我问我妈，她觉得这个秘密瞒不住了，就全部说了出来。
　　我确实是那位男明星的儿子，亲生的那种。但我妈不是他的恋人也不是一夜情对象，他甚至连我妈是谁都不知道。我的出生，涉及到当时轰动一时的本市精子库被盗事件，虽说案犯没多久就被抓获，但流入黑市的精子已经没办法找回。当时就已经是私生饭的我妈，花了巨资，买了转手多次的他偶像冷冻的精子，并通过人工受孕的方式，顺利地把我生下。
　　说实话，那个真相对我的打击很大，我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甚至有些后悔问了老妈关于我老爸的真相。我在电脑上查看了当年的那个案件，虽说新闻被压了下去，但确确实实发生过。至于她偶像为什么会事先冷冻精子，那是因为他当时在部队服役，担心自己发生不测，就先冷冻上了。没想到他后来成名，那个东西竟然被人给觊觎上了。
　　当时被盗的不只他一个人的东西，还有一些相对有名的人，政府机构为了保护受害者，并没有公布受害者的信息。正是因为这些，那些媒体记者们才没有把那两件联系在一起，我也就幸免于难了。
　　他当时说话的样子，理智又克制，或许是担心自己打人，他跟我妈讲话的时候都没有坐太近。事情谈妥之后，他就回去了，因为身份特殊，他也不想被人挖当年的黑料，想着事情既然已经发生，继续追究下去，受到伤害的也是我。
　　他的条件很简单，就是要我的抚养权，他本人是不婚族，一心扑在事业上面，突然捡了个大儿子，当然是想着法子要带回家里去。我妈她起初是不同意的，但因为是她偶像要求的，又不得不妥协，到最后还是同意了。
　　她一心想的全都是自己偶像的事情，甚至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但为了不让我妈坐牢，我还是默认了他们的约定，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正常在学校里学习，我的行程被安排地很满，抚养权在谁手里对我貌似没有什么影响。
　　在那个人的帮助下，我在娱乐圈混地风生水起，有些人怕我太红抢占资源，爆了很多我的黑料，那些黑料很多都是无中生有，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有一条转发超过五千的分析贴让我有些后怕。那个帖子爆出我妈是围在那个人身边的私生饭，他一出道，我妈就围着他转，我和他长得那么像，是他睡粉的实锤，甚至还强烈要求我们去做DNA检测。
　　关于那个帖子，他没有辟谣，反而大方地承认了，说白捡了一个大儿子。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但只有我心虚地特别厉害。
　　我妈怀孕的那段时间，他正在部队服役，谣言不攻自破。他的粉丝很会控评，也非常理智地没有带节奏，这一切被处理地滴水不漏，我佩服地五体投地。
　　关于我生父的秘密，我想，我很有可能会藏一辈子。毕竟这种事，是没办法跟人说的。至于我老妈，失去我的抚养权之后，对她的打击貌似有些大，休息了半个月才缓过来，之后不敢明目张胆追星，只能隔三差五来我住的地方打听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