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驾临闲人免入》魂魂和金鱼酱

2、第 2 章

　　家丁的住处乱作一团麻，忍痛抽搐的、奄奄一息的、哭天喊地的。
　　几位妇女孩童，用粗布蒙住口鼻，抽泣着抬走了老胡和老李的尸体；没得病的家丁们，早就躲到别处住着，此时哪敢靠近，看到眼前的惨状，心下也难免恻然。
　　不一日，传薪道长在景师傅和景羽的陪同下，来到庄内，他先行拜会了楚无异。
　　“道长大驾，有失远迎。”
　　“楚庄主客气啦，捉鬼驱邪乃贫道份内之事。楚庄主宅心仁厚，德荫一方，现今府内出此奇事，贫道岂能坐视不管呢。”
　　“那就有劳道长了！在下先行谢过。”楚无异随即躬身行礼。
　　传薪道长也起身回礼:“楚庄主客气，有劳楚庄主，请先带我去看下家丁们的住处。”
　　稍后，众人一起来到了患病家丁们的住处。
　　经过几日的折磨煎熬，又有三四名家丁不治身亡。活下来的人，也形容枯槁，不成个样子。
　　道长早已在来的路上了解了事发经过，此时查验过家丁们的伤势之后，并没有着急设坛做法，而是先行为受到鬼祟所侵的家丁进行治疗。他从随侍道童的后背上，取下一个紫金葫芦，倒出几十粒气味熏鼻的褐色药丸。
　　“每人两粒！”
　　道童和另几名家丁一起，将药丸送入病人的口中。传薪道长又开出一张方子，命人前去药房抓取草药。
　　取回的草药并没有入罐煎汤，而是被撵成细细的粉末；再由清水调成糊状，涂抹于患者身体溃烂之处。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痛苦的喊叫声渐渐没了，被折磨了几天几夜的家丁们终于安然睡去。
　　见此场景，楚无异和景师傅只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对传薪道长连声称谢。
　　传薪道长依旧谦逊的回应。
　　......
　　被派出寻找凌子骁的人，不停地传来消息:
　　“有人说，在雅悦棋馆附近见过凌公子。”
　　“西关村的几户牲口突然暴毙，据说那天凌公子也在西关村出现过。”
　　“我在北郊的坟场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面貌看不清，但是看衣着和身形，多半是凌公子无疑。”
　　听到这些消息，楚无异又加派了人手前去寻找，景师傅更是让景羽带了几个人，到北郊坟场附近，挨家挨户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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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将要落山，派出的人手还没有回来，家丁们的住处，又开始了痛苦的呼喊。

　　楚无异心中不安，但表情依旧淡然。自从他开始执掌庄内一切事务，各种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事情见得多了。
　　楚无异原名无依，是楚老庄主专门请教高人取的名字。他是老庄主唯一的孩子，出生那年，老庄主已经五十三岁了。对于楚家夫妇来说，老来得子，实属不易，自然把这个儿子当做掌中宝一般对待。
　　楚无依就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中一直长到六岁，可谁知六岁生日刚过，母亲就猝然离世；老庄主夫妇二人，一辈子相敬如宾，伉俪情深，几十年来一直是远近闻名的神仙眷侣。夫人离世之后，老庄主像是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心也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老庄主总希望能和夫人再次相见，经高人逸士指点，老庄主开始自修仙法，一心希望在另一个境界能够和夫人重逢。
　　而此后的楚无依，则被老庄主交付于门客至交——名士景沐芳代为教养。景沐芳与老庄主相识三十多年，彼此敬重，后来竟有托妻献子的默契。
　　楚无依从此独立生长于这深宅大院之中，好在他心性独立，待人和气友善，后来又以谦恭之心四处请教名师高友，识得各路雅士英豪。
　　不过对于楚无依来说，温情的缺失似乎是一个难以弥补的遗憾。
　　在这之后，楚无依自行改名为无异，以此提醒自己，做人不该有高低贵贱、远近亲疏之分。
　　又过了些年，当楚无异长到十三岁时，一直主理庄内大小事务的景沐芳，将主理大权完全交给楚无异，自己则只保留着楚无异武功教习的身份。
　　年少的楚无异自从接掌庄内一切事务之后，便更加勤勉用功，也更深入地寻师访友，以期不断提升自己。
　　当然，作为独立一方的大豪绅，必然地要体会各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还要经历各种艰险和磨难。所以，经年日久地，各种奇遇异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又因为楚无异乐观的天性，从他的脸上，谁也看不到一丝忧伤和焦灼，能看到的，只有他时常出现的俊美的笑容。
　　只不过这一次，怪事牵扯到了自己的枕边之人，心中难免增添些忐忑；但他始终神态沉稳，好似举重若轻的样子。
　　......
　　楚无异和传薪道长一起来到家丁的住所，只见家丁们身上涂过药糊的地方，有的虽然已经结痂，但又有新的脓液渗出。
　　还是有几位家丁，目光涣散游离，嘴巴大张，干哑的喉咙里不停地发生怪异的喊叫。
　　“是鬼祟！已经确定了。”传薪道长告诉楚无异。
　　“那依道长看……该当如何？”
　　“次日午时，设坛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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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高照，家丁们居住的侧院之内，一座用红烛摆成的八卦阵。传薪道长端坐于阵中央的蒲团之上，双手不停集结法印，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两名道童分立道长两侧，各持一柄枣红色的木剑，剑尖插有明黄色的道符。
　　随着一声声忽短忽长的咒语，传薪道长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向上飞升，最后旋停在离地约三丈的高处。
　　只见道长左右手各成一个剑诀，双诀上下合一；接着一团紫气从指尖冲出，蒸腾为一团烟雾。烟雾越来越大，突然幻化成一张大网，将侧院完全罩住。
　　道长的念咒之声越来越响，后来竟如洪钟狮吼一般。
　　普通的家丁佣人，全部捂住耳朵；楚无异，景师傅等人，也敛住心神，不敢轻慢。
　　不一会儿，中邪的家丁们，目光恢复到往常的模样，气息也渐渐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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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整整一天，事情看似真的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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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庄主，我们找到凌公子了！”
　　是景羽回来了。
　　“在哪儿”

　　“北郊，北关村村头的磨坊里。”

　　当夜，楚无异，传薪道长，景师傅一行五十余人，奔赴北关村磨坊。

　　“子骁~，子骁~，你在吗？”楚无异轻声地呼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众人将磨坊团团围住。
　　“子骁~，子骁你在吗？”
　　“嘻嘻嘻嘻嘻......”
　　一阵诡异凄惨的笑声从磨坊里飘出来。
　　“小官人，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子骁，我在的。”
　　“小官人，救救我，我，我……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对我好的很啊，小~官~人~”
　　“……”
　　“滚开！！”凌子骁突然一声爆喝，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楚无异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磨坊门口。
　　“庄主小心！”众人一声惊呼，有人想要跟过去，楚无异一挥手，示意大家不要跟过来。
　　“子骁，我进来了。”楚无异轻轻推开磨坊的木门。
　　“小官人，你别进来！我....我是怎么了.....”只见凌子骁泪珠不停地滑落，似是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
　　楚无异突然停住脚步，看着身体逐渐变得扭曲的凌子骁。
　　“来呀，进来呀，小官人！来~抱我~~”
　　凌子骁不停变换的语气，让楚无异背后一凉。
　　“看来这鬼祟入侵得甚是严重啊……”
　　楚无异还未想出对策，磨坊厚重的木门突然打开，竟像是被某种引力突然吸开一样。楚无异一定神，只见凌子骁朝着他飞身猛扑，一双血手朝着他的方向抓来。
　　楚无异毕竟号称“南国第一剑客”，遇此情势，举剑横扫，虽然未拔剑鞘，却也凌厉无比。凌子骁不闪不避，一头撞上来势汹汹的剑身，瞬时间头破血流。
　　这一下，楚无异万万没有想到，竟愣住了。
　　凌子骁双手撑地，侧卧在地上，缓缓抬起头来，又是一阵阴冷的笑声：“嘻嘻嘻嘻，小官人，你竟然这么对我……”
　　“……”
　　楚无异走近两步，正要扶起凌子骁的时候，凌子骁突然直起身子，一把抱住楚无异。楚无异想要挣脱开，谁知凌子骁的双臂竟如钢铁一般，死死将他锁住，而且越勒越紧。
　　楚无异瞬时凝聚内力，一招“开山掌”，将凌子骁的环抱撑开。
　　凌子骁的癫狂状态越来越明显，他眼神涣散无光，突然将磨坊门关紧上栓，然后转身继续扑上去。
　　楚无异实在不愿再伤到凌子骁，只好辗转腾挪，上翻下跳的闪避。
　　凌子骁的身形移动得越来越快，似一条奔袭的花蟒，穷追不舍。
　　正当楚无异准备从窗口跳出之时，凌子骁不知从何处突然闪身而来，挡住去路。
　　“小官人，救我……救我……”
　　听到凌子骁温柔的声音，楚无异也不敢放松警惕。果然，凌子骁突然张大嘴，扑咬而来。
　　砰！
　　凌子骁突然背后中招，直挺挺地砸向地面。
　　是景沐芳！
　　原来景沐芳外号“游龙”，只见他身形柔滑，突然从窗户钻进来，一掌挥下，打了凌子骁一个猝不及防。
　　紧接着，景羽带着一众侠士，破门而入。
　　凌子骁双眼血红，纵身跳上房梁。突然捋了捋凌乱的刘海，美美的一笑：“呵呵~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众人抬头望着他，手中的兵器握得紧紧的。
　　凌子骁突然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了几下，突然口吐几枚血红色冰楞一样的东西，如暗器一般，击中一位侠士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啊———”
　　那位侠士扔下兵器，双手捂住眼睛，倒地不停地嚎叫。
　　凌子骁狞笑几声，一口咬破自己的手臂，猛吸几口，腮帮子蠕动了几下，又喷出一串形似飞镖的血片。
　　众人四下奔逃，身法飞快，有的飞身上了房梁，有的疾速窜出门去，功力稍逊的，皮肤被血镖划到，伤口处从奇痒变成剧痛。
　　众人全部逃出磨坊之后，只见凌子骁冲破屋顶，刹那间砖石木屑横飞。凌子骁站在房顶，看了一眼楚无异，眼角泛出泪花，然后飞身而去。
　　楚无异看到心爱之人变成这个样子，心下不忍，跟着纵身追去，景沐芳也紧随其后。
　　无奈凌子骁的身法实在太快，追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楚无异和景沐芳已经被抛得远远地，再也追不上了。
　　......
　　万万没想到!
　　凌子骁体内的鬼祟竟然如此凶猛!
　　......
　　第二天，楚无异起了个大早。
　　“鸢尾，去请阿涞先生。”
　　“好的哥哥，鸢尾这就去。”
　　不一会儿，一位眼盲的白须老者，背着一个灰布包裹，由鸢尾搀扶着，来到楚无异的房中。
　　“阿涞先生，请坐。”
　　“谢谢庄主。”
　　“今日，想请先生为我拂一曲。”
　　“楚庄主，心中又添了郁结烦闷？”
　　“先生知我~”楚无异轻笑两声。
　　“那就由老仆为楚庄主排遣派遣吧~”
　　阿涞先生由鸢尾带着，端坐于榻上。然后解开丝绒包裹，取出一把色泽温润的棕色古琴。
　　鸢尾端来盛有清水的铜盆。阿涞先生虽已年逾古稀，但是十指却如少年一般，白嫩修长。阿涞先生浇洗片刻，搽拭干净后，将双手端放于琴弦之上。
　　“楚庄主想听什么曲子？”
　　“《浣轻纱》吧。”
　　话刚说完，只听得温婉淡雅之音，从阿涞先生的手下，如清澈的溪水一般，缓缓流出。
　　轻音入耳，楚无异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心身舒坦而松弛。
　　多年来的磨炼，让楚无异学会了自我调剂的方法，面对再大的事情，他也能让自己迅速调整到最佳状态。
　　......
　　用过早饭，楚无异、景沐芳、传薪道长聚到一起，商量对策。可想来想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到了一个人！”传薪道长突然说道。
　　“谁？”楚无异问道。
　　“天师颜荀。”
　　“此人是谁？”
　　“我也并未曾见过此人，只是听几位前辈提起过。传说他道法精湛，若论捉鬼驱邪的功夫，举世没有几人可与之匹敌。说来惭愧呀，我辈捉鬼驱邪的道法，不是舞剑画符，就是设坛布阵；而这位天师颜荀的道法简单精妙，速战速决。正因为此，我的几位道友，一直想拜他为师；不过总是无缘得见他的真容。”
　　“那请问我们该去哪里把他老人家请来呢？”
　　“这……在下也不好说，只听说他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在下也听说他专喜迎难而上，只要听说哪里有难以驱除的鬼祟，无论离他多远，他都会快速赶到。”
　　“喔？如此说来，难道就要随缘了吗？”楚无异此时也不忘轻松调侃。
　　“还有一事！听说这位天师颜荀行事颇为怪异。”
　　“如何怪异呢？”景沐芳问道。
　　“并不是所有的鬼祟，他都有兴趣来驱除。如果那鬼祟是外来侵入的，他自然会管；但如果那鬼祟是某人自己感召来的，他可是见死不救的。而且，他收驱鬼金的方式也与众不同。如果那家人是横征暴敛、贪婪吝啬之家，他的要价真如割肉喝血一般；如果那家人是淳朴善良、与世无争的之家，兴许一碗稀粥或一只陶碗就够了。”
　　听传薪道长这么说，楚无异倒对天师颜荀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真不知这天师颜荀，此刻身在何处啊？”楚无异叹了口气道。
　　“对了，”传薪道长说，“我前些日子听说这天师颜荀有一个常去的所在，兴许在那里可以找到线索。”
　　“在哪儿？”楚无异问到。
　　“炼心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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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景沐芳安排景羽带着几名侠士，骑着快马，朝着炼心湖疾驰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楚无异一边派人暗中盯住凌子骁，一边又帮着传薪道长，给家丁治疗。
　　只不过，这鬼祟之毒着实凶狠霸道，传薪道长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将病情控制住，不再恶化；却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
　　......
　　“启禀庄主，有一个自称颜荀的道长前来拜访。”
　　“来客自称叫什么？”楚无异有些不可思议。
　　“颜荀。”
　　楚无异和传薪道长对视了一眼，起身朝着庄外走去。
　　还未到门外时，楚无异远远地看到一位长身俊俏，丹唇凤眼的俊俏青年，只见他身穿一身白底黑纱的道袍，后背一把长剑。
　　“请问，阁下可是......？”楚无异话语还未说完。
　　“颜荀。”
　　楚无异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名男子，只觉得惊讶。
　　说起有能力捉鬼驱邪的道士，至少也得三、四十岁往上，然而楚无异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自称颜荀的道长，竟然与自己年龄相仿，看他眉眼之间的灵气，似乎比自己更年轻一些。
　　“瞧阁下的年岁，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天师颜荀。”传薪道长见这青年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心下不服。
　　青年瞟了一眼传薪道长，满不在乎地对楚无异说：“阁下的庄内，可有一位名叫鸢尾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