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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面定终身 ...

  •   结束了最后的论文答辩和毕业典礼,身着学士服的余灵子像一个还没学会经营悬念的年轻巫婆,她与眼眶微红的曾小放拥抱,对她说,“小放,我等你回一中,一定回一中,咱们做同事。”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毕业于好大学,自然顺利捞个好饭碗,灵子的工作早就板上钉钉,她将要在她们的高中母校任教。
      分开时,灵子是笑着的,小放哭了,小放常为一些细小场景伤感。她孤独,敏感,却又惧怕孤独,敏感。

      去市一中报个到,一中要在暑假完成毕业生的志愿填报,新生招生和中间年级的期末考试总结,对灵子说回家等上岗通知。余灵子在家过起了慵懒的假期生活。灵子母亲一人拉扯灵子长大,未曾再婚。虽家中只有母女二人,倒从不失温馨甜蜜。灵子心里,母亲是个一个顶俩的母亲,她儿时经常成为那些父母双全的同学羡慕的对象。母亲是中心医院口腔科医生,灵子大三那年,母亲因业绩出众,被选为口腔科主任。也就是同一届任职,灵子的父亲荣升为中心医院的业务副院长之一。灵子在电话中向父亲道贺。
      那个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他向女儿报喜。灵子自身是从不关心父亲家庭及父亲自己任何与她无关的事情的。至于父亲是升是贬,她全无感受。她和父亲的通话一如往常不会超过五分钟,父亲会问及她的学习生活,灵子会用那种对付除母亲外的长辈询问时惯有态度回答问题。父亲总觉得和女儿的交谈缺少些什么,说到最后就用钱够花否来弥补。灵子有些烦躁这个问题,她有妈在何时会没钱花,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问这个问题,父亲总记不住,末了还会说不够花就跟他张口。越来越麻木的灵子懒得跟父亲客套了,他硬塞钱就收吧!可真收了又发现数额可笑,这笔钱支付任何可观点的开销都不够,依然需要母亲给的钱来补齐。
      大概因为父母在同一单位工作,是无法做到完全断绝联系的。自小,灵子一直与早已再婚的父亲保持不频不疏的联系。小时,父亲偶尔邀请她去他的家里做客,灵子从不肯,父亲渐渐明白女儿心思,不再自讨无趣。灵子是什么天资聪慧的孩子啊,她能不知父亲意味,他是想让她明白他有一个和谐家庭,这样一个和谐家庭不能长久成立天理何在,灵子理应点头称赞,并与之和谐起来,从中收获温暖,这样,父亲能更好的获得女儿,女儿能多一些亲属来往,大局获益。可灵子觉得这大局中母亲利益何在,好像于她灵子也无益处,甚至还要隐忍求全,不过是父亲自己以及他的家庭在享受天伦之乐时能心安一些。灵子不能没有父亲更像是父亲的一相情愿,他不舍女儿完全溜掉,又不肯奉献给她一个更完好的父亲。灵子却认为父亲大可毫无顾忌地去享受他的天伦之乐,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就该承担片面的不尽如人意,反正她和母亲每天都过得不亦乐乎呢!虽不曾去过父亲的家,但灵子与父亲的妻子和儿子认识,见面也能自然地招呼一声。父亲的现任妻子是中心医院的一名护士。关于在同一单位工作的三位长辈,谁都不免会在那些背后相传不失热闹的感情纠葛中再做加工。那些遥远的故事,灵子耳闻过些许片段。
      但灵子不曾恨父亲,确切说,她从未考虑过要不要恨父亲。母亲不恨。其实倒不是母亲不恨,是母亲的乐观气场强大,恨便被掩盖了。对灵子而言,父亲的存在就只是个客观现实,是生物学关系,与母亲的意义完全不同。
      灵子的母亲是个爽朗热情之人,时常邀请同事来家中做客。灵子的生活不曾因只有母亲相伴而过于单调无味。已经成年的余灵子想到母亲作为一个单亲妈妈,把她照顾得这么好,使父母离异带来的阴影缩到最小,母亲不易而坚强,她实在应该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她有娘。

      妈妈再次走到把自己陷在躺椅中看那本卷了边掉了角的《哈利波特》的灵子身旁,她仍穿着那件已经洗得泛白刚能遮住屁股的粉色吊带睡裙,头发松松散散地扎个低马尾。“余灵子,换衣服,梳头发,客人马上到了。”妈妈已经多遍催促。灵子终于合上书,一跃而起,“好的,母上大人。”她双手背后把书卷起,吟诗诵赋一般晃悠到自己房间。妈妈在她身后喊,“穿那条红色连衣裙。”
      红色连衣裙是上周灵子与母亲一起逛街时买的。是她所有衣服中仅此一件的鲜艳存在,可不知怎的,当时她就看上它了。妈妈说庆祝毕业就业,该把这个喜庆的衣服收了,灵子穿着多美啊,姑娘就是衣服架子。回家路上灵子还吃不准这件衣服买的合适否,妈妈说,“女孩子都会有一个年龄段喜欢红颜色,是渴望当新娘的一种映射。”灵子将信将疑,母亲总能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连线起来。
      灵子回到客厅,换了身纯白的上衣裤子两件套家居服,上面印着大大小小好几个小熊脑袋。妈妈请客而已,都是熟人,隆重给谁看。母亲微笑摇摇头,并未坚持,伸手将女儿背后的衣服褶子抹平。
      客人来了两个,一个阿姨,还有一个与灵子同龄的男孩。好奇怪的一个组合。母亲以往总会请一大拨人来家吃饭。迟钝的主人公余灵子,都不去注意母亲不时地跟那个慈祥的胖阿姨交换着眼色,还用手罩在唇前窃窃私谈。
      男孩的言语举止很得体,不去掩盖的拘谨也在努力撑着场合,倒恰是这个年龄男人该有的样子。如果老道而有风头,就显得油腻,不会太招中年妇女们喜爱了。
      吃饭间,余母随意问:“凯文有什么爱好吗?”
      凯文谦谦书生气,不紧不慢回答:“哪有太多时间经营爱好,闲的时候,不过是听听歌,看看书。”
      “什么书,专业书还是课外书?”余母知道被繁重专业知识包围的年轻医师们,想要出彩先做个书呆子。
      凯文答:“也有专业书,也有闲书。”
      余母笑着:“看看闲书不错,灵子是学中文的,有成套名著,有些书发行时间短,早绝版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到的。”灵子从小就有些古灵精怪的小本领,母亲并非夸赞,但也无需隐瞒。母亲看一眼女儿,灵子正关注着电视屏幕上情节,夹菜的筷子盲目地在餐盘沿上敲击了两下,她仍不收回目光调整进攻距离。
      凯文不动声色将餐盘往灵子方向送了送,她终于成功夹起一枚油焖大虾。妈妈哭笑不得,提高些声调说:“灵子,吃完饭带凯文去看看你的藏书。”“嗯?”灵子愣住,还没送进嘴里的大虾从筷子一端掉下来,落到托在下巴下面的饭碗里。妈妈说:“妈妈刚跟你说话,你听到没?”灵子微蹙眉头,“我听着呢!谁是凯文?”她不知自己漏掉了多少精彩,还以为母亲是凭空杀出来了一句话。
      余母盘起她的两只胳膊,向椅背上一靠,无奈地看向她的女儿。胖阿姨依然是那样慈祥地笑着。邢凯文忍住好笑,自报家门,“是我。”这个女孩好可爱,他双眼流露出兴致。
      饭后,灵子带凯文去她的房间参观她的两大橱藏书。为餐桌上的失礼些许歉意,灵子有意找些话题来聊,中文系专业涉足领域本就可成为大众话题。灵子提到的内容,凯文大都了解个表浅,能讨论几句。两个年轻人聊得分外投机。直到大人在客厅叫他们吃水果,才暂停。
      睡前,余母向女儿说明今天用意。灵子不开窍的情窦骨朵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她到此还对今日所有经历的实际意义无所察觉。她困顿的双眼在母亲话语的刺激下,顿时睁大,一激灵,人清醒透了,而后又羞又恼:“妈,你太胡闹了,让我怎么做人啊?”相亲?天啊!她干嘛要相亲!她才大学刚毕业,盼着毕业跳出火坑,不再吃做学生的苦,正甜蜜蜜地憧憬未来,猝不及防地遭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人生还有幸福时光可言嘛。
      “呦!呦!有这么严重啊?”妈妈轻描淡写。灵子急着说:“当然,我这还没开始工作呢,就相亲?我可不能相亲,还是自由恋爱像话。”
      妈妈云淡风轻,“好吧,你当然要自己做自己的主。”
      今天这件事,在灵子还没离校时,余母就开始谋划了,可谓用心良苦,可她不想向女儿表明功劳苦劳,免得女儿为了她的功劳苦劳而妥协,感情之事,强扭不甜。
      那天,作为口腔科主任的余母被呼吸科请去为一名患者会诊,向她报病情的住院医师便是邢凯文。处理完会诊病人,余主任来到医办室闲坐,“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最近两年上岗的小青年我都不认识了。这些年轻人啊,都是人才,尤其呼吸科,人才济济。邢大夫来医院多久了?”
      呼吸科一位姓黄的副主任说:“一年了,小伙子不错。”余主任赞许:“是不错!”黄主任借机小声道:“这么好的小伙还没对象呢!余主任帮忙张罗着点。”科室里年轻人的大事便是老人们的心事,就像对待自家子女一样,左托右托,打听张罗。把大事解决好,当事人心里静了,领导们心事也了了,接下来晋升、深造、支边都好做安排。
      余主任有些诧异地看看正在电脑前认真书写病例的小邢大夫,略一思考,说,“我家就有个现成的,灵子怎么样?”
      黄主任却愣住了,“灵子不是还在上学?”余主任说:“这就毕业回来了!”黄主任感慨,“呦!姑娘都这么大了,我也好些年没见她了。”她面露难色,悄悄拉起余主任去值班室谈。
      余主任这才知道黄主任迟疑的意思。像邢大夫这么好的青年才俊,平日里不少有人给介绍相亲。屡屡失败的原因是,小伙子来自农村,家境非常一般。科室里的老人都为邢大夫的大事着急,努力撒大网捞鱼。黄主任求助余主任不过是跟她平日里求助其他人一样,无非求个万一的侥幸心理,哪敢高攀大主任的贵千金。
      没想到,余主任平静地说:“我是真得看重邢大夫这个人了,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就一个人,就灵子一个女儿,不缺吃不缺花的,不在乎对方家境。灵子那孩子我了解,也不会在乎的。”
      黄主任闻此一阵激动,送走余主任后,主动担起媒人一角,忙向医办室的凯文说,“凯文啊!有好事。”
      凯文一头雾水,听完黄主任的解释,他分外平静。相亲之事,他经历多次,最初时还满怀希望,早就冷却了。太难!太难!何必在仅仅得到一次相亲机会时就浪费自己的热情呢!接下来的事,也就全由黄主任替他安排了。然后,黄主任与余主任商量妥后,带着邢凯文登门做客,以弱化某种尴尬。这样的相亲方式对凯文而言倒是新鲜特别。
      灵子性子来得快,走得也快。相亲还是待客她傻傻分不清了,反正她又没相过亲。一觉之后,便将前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天下午,灵子整理着脏衣服,分类丢进洗衣机,大洗一番。手机短信铃响。她胡乱把湿手在要洗的衣服上抹两下,拿起手机一看。是邢凯文,他们昨日互留了电话号码,灵子已记不清对方是怎样不经意将她的号码要走的,而她又如何不经意记下对方号码。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灵子惊讶又无措,原谅她吧!她从未经历过此类事情。灵子生性里缺少女人该有的媚态和招魂,这点完全遗传她母亲。
      而灵子父亲的现任夫人却是截然不同的。灵子每次见到那个外眼角微微上扬,总是围着一个披肩的女人,就会强迫症一样顺着她往下看,看她身后是否藏着一条妖媚的尾巴。灵子幼时刚对狐狸精这个词有粗浅概念,便将这个称谓与父亲的老婆捆绑起来了。后来,她觉得狐狸精应是脆嫩多汁的,不该是那个半老徐娘,她试图在脑海里给这个名词升升级,可拼凑出来个渐渐清晰的模样仍然是那个叫周阿姨的女人。
      周阿姨是个生活精细到矫情甚至虚伪的女人,这点与灵子母亲的大气随性也不同。据说,父亲家日常餐具下也垫着干净且考究的帕子,各处的鲜花都有它们的更新周期。女主人有一架古董级却如崭新一般的唱片机,她会伴着圆舞曲或小夜曲从容不迫地收拾家务,双手双足和神情轻微地打着节拍。她专门研习过推拿按摩,用她酥软如无骨的娇柔十指,将男人侍候的服服帖帖。
      这个女人熟知各种先进的驻颜方法,最舍得为那张脸下血本,到现在也不过是在眼角处稍显细纹。她和灵子父亲的结合是一场经典的小三扶正。灵子听舅妈说起过,她父亲在与她母亲离婚六个月时就再次当上父亲,母亲是有机会起诉让父亲净身出户的。母亲放过了他,夫妻一场,她不忍心。在这个事件上,灵子得到的态度是坦诚的。父亲没有试图遮羞,母亲也没有试图夸大。不同的细节在她恰能消化的各个年龄被她读懂。
      林子大了鸟就多吧!父母任职的单位算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单位。如灵子父母这样原配的医生夫妻,被年轻貌美的护士插了足的事件并非一两起。所以灵子总对护士这个职业有所偏见,觉得论素养是不能同医生站在同一高度的。
      思索多种回复方式,总觉不妥,句子敲好又删掉,反复数次,最后回了一个:我在洗衣服。她想表达没时间,主要是没兴趣,洗衣服哪里是什么要紧事。灵子想不能直接回绝,有失礼貌,她没有看到潜意识里她在为自己留着余地。
      对方很快回复:那我等你洗完。邢凯文好脾气地配合灵子的任性。
      灵子彻底不知如何回复了,对方的好脾气被她看成了纠缠,你不懂我什么意思吗,找个托辞拒绝而已。手机丢下又拿起,又丢下,继续干活。他不是说等她洗完嘛!那她就洗完再说。
      灵子以为她晾对方一段时间,对方自会主动询问。可短信再没出现,而她糊里糊涂忘下了这件事情。
      灵子洗完所有衣服,天色已暗。吃过晚饭,母亲觉得女儿反常,“今天话少,累着了?”
      灵子微蹙眉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对!看手机。灵子匆匆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来看,她和邢凯文的聊天还停留在对方等她洗完那一条上。天啊!她已经吃过晚饭了,岂不是放了人家鸽子。灵子心想解释不清了,索性什么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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