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13、挡不住的缘分

　　白狮子莱昂呼哧呼哧喘着气，抬起头看向天空。它已经跟随一只金色的鹰有段时间了，这只鹰前几日来到这片海边树林，每天吃它的猎物喝它的水，甚至抓走它正在吃的肉。
　　是可忍孰不可忍，白狮子跟踪着这只金色的鹰来到了海边，那里有细微的腐臭味，是它最厌恶的味道。它是高贵的白狮子，不是什么路边的野狗，自然不会对那种味道感兴趣。
　　金色的鹰已经发现了它，突然俯冲而下，轻轻啄了一下它的鼻子，痛得白狮子大声咆哮。它紧跟着鹰冲到海滩上，在那里发现了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海草，还有一块大的木板，像是船破碎的某个部分，那里便是腐臭的源头。
　　鹰用爪子继续去撕扯那些海草，它冲着白狮子莱昂大发脾气，像是因为它对此避之不及。见它作势又要来啄，白狮子才慢慢跑过去，它的爪子要更加锋利，没几下就将那些海草划开，下面有具人类的尸体，它打了个喷嚏退远一点，仔细观察着。
　　那似乎是个女人，但是被海水泡得看不出来本来面目，她只有一条手臂，身上穿着一套已经烂掉的灰蓝色衣服，像是它曾经见过的水手们会穿的衣服。白狮子对此索然无味，它晃着头打算离开，鹰啼却突然尖锐了起来，它不得不扭过头去，看着鹰想要将上面那具尸体扯走。
　　“去帮帮它。”突然有人这么说道，白狮子吓了一跳，它弓起背刚咆哮了一声就发现那是自己家的客人，它只能不情愿抖着鬃毛走回去，用头将尸体顶开。
　　下面还有一个人，一位黑发的少女，她伏在沙滩上，浑身上下都是撞击的瘀伤和划痕，有些地方已经腐烂，但是白狮子能感觉到，这个人的灵魂还没有离开身体——她还活着。
　　那只讨厌的鹰一直用翅膀在她身上拍打，勾着头蹭着她的脸，在她耳边啼叫，像是要唤回她的意识。白狮子没有动，它等了片刻，这次终于听见了那位客人细微的脚步声。
　　白发少女穿着件白色的亚麻衬衣，她的袖子高高挽起在手肘上面，用别针在衣服上扣好，她的右手仍然带着一个棕色的皮手套，如同弓箭手们常用的那般，两个指头被包裹其中，其他三指裸露在外。
　　她拄着一个粗头的木棍，像是个拐杖，慢慢走了过去扔下拐杖蹲下身，她用手拨开少女的黑发，而莱昂警惕注视着那只鹰免得它的客人挨上凶猛一啄。出乎意料那只鹰什么也没做，甚至从黑发少女身上蹦开，只用眼睛注视着这一幕。
　　“我曾经说过你的时间还多，果□□对你偏爱。”杨这么说道，她已然认出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少女是谁，只是略微有些惊讶。
　　杨看了看旁边的尸体，她不顾恶臭伸手过去在海草里摸了几把，果真在其中发现了魔法使会用的木盒，不过盒中晶石已经用完，这离距离迈锡尼何止千里之远，魔法使在还有意识的时候一定将所有晶石用完，为了她的小主人活下去。
　　不过杨既不知道奥丽菲亚·加兰德自何处而来，也不知道她叫做什么，她只是见过她三面，两面在对方离魂的时候，一次也不过是因为任务，还是她最后一次任务。她将人半抱半拖了出来。
　　黑发少女瘦弱不看，像是一具骨头架子般，丝毫不见上次所见的神采飞扬。杨将她缓慢背在背上，鹰蹦上白狮子的背，而白狮子默不作声跟在她旁边，给她依靠。她重新拿着拐杖，缓慢朝着树林之中走去。

　　杨在树林之中有个住处，她自从离开了法克罗纳之后便随便登上了一艘远行的货船，在货物中间买了个小床铺，她听人说在孟德尔特群岛的某座海岛上居住着一位魔法使，他曾经是索科亚的圣魔法使之一，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魔法使。杨对于求学没什么想法，她单纯只是听人说没人知道他居住在哪一座岛，想要见到这个人难于登天。
　　这就像是她在烂牌里抽出一张好牌一样有趣，她很乐意测试一下自己还有几分运气。
　　于是她在孟德尔特群岛下船，她已经不能如同过去一样完美操控时间为自己隐匿行踪或者逃票，幸好她自元素中锻造武器的能力还存在几分，这让她可以节省下一点钱来购买面包，而不是购买独木舟。
　　她自己做了个独木舟，并且跟随风和洋流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孤岛，在树林之中找到了那位魔法使——圣魔法使安托雷尔·亚历山大德斯，准确来说是她被魔法使找到，在她饿死之前。
　　圣魔法使安托雷尔是位十分慈祥的老人，丝毫没有索科亚最高阶层的架子，他的岛屿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这让他对于一个活人的出现欣喜异常，特别是杨这种带着伤的人。
　　这令他同时拥有了一只小白鼠，和一个树洞，当然还有一位博学的朋友。
　　杨一辈子都不会想谈及自己都喝了什么药水，即便在很久以后，她都无法忘记那种黑乎乎，冒着惨绿色气泡的药水在她嘴里的滋味。老魔法使坚称那不是他的创造，而是由他最好的学生，和后代，一位叫做艾莲娜·亚历山大德斯的魔法使所创造。
　　对此杨抗议过，但是当老魔法使不知从何处拿出来她的账单时，杨选择了闭嘴饮下那瓶充斥着破袜子汗巾腐烂的肉还有史莱姆分泌液的药水。她在背着黑发少女的时候想到了老魔法使可能也会拿出来那种药水，甚至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她甚至开始脑补黑发少女的表情，而她敢用她今后也不存在的钱来打赌，黑发少女绝对也没钱付账，她为此幸灾乐祸笑出声。
　　对于自己的恶劣本性，杨一向勇于承认。

　　安托雷尔一打开门就闻见臭味，他惊呼着蹦回去道：“我的天，杨，我以为那天碰见的你已经是最臭的东西了。”
　　“我一向擅长让你意外。”杨喘着气，她用力顿了下拐杖道：“我为你带回来了另外一个实验……病号。”
　　老魔法使这才注意到她背后背着的人，他皱起眉道：“你必须把她洗干净我才会给她治病。”
　　“她随时可能会死。”杨强调这点：“她可以现在我的床上安家落户，我会清洗床单。”
　　“不，她不会。”安托雷尔伸手过去摸了摸奥丽菲亚的脖颈，他道：“她的生命比你还要坚韧，按照我说的做，把你自己也清洗干净。”
　　他看了看跟在后面的白狮子，补充道：“还有我的狮子。”
　　而杨只得在老魔法使掏出来账单前照办，她带着奥丽菲亚还有白狮子去了温泉，老魔法使留下了焦躁不安的太阳鹰，并且将杨的干净衣服都扔在了莱昂的头上。
　　莱昂不喜欢温泉，它只是找了个角落，借着温泉的潮气梳理自己的白毛。而杨却要负担给人擦洗的苦差事，她好不容易把黑发少女拖到了这里，又帮她剪掉了那些粘在身上的布条。
　　老魔法使说得对，奥丽菲亚身上确实有很多伤口，但是都只是擦伤撞击淤青还有被海水泡烂的地方，她那张脸甚至都只有几道擦伤，看上去连礁石和碎木头都不忍心伤害她漂亮的容貌。
　　杨对此没啥感觉，她将人拖进温泉，天然温泉里含有药物，这能很好缓解黑发少女身上伤口的疼痛，以及清洗伤口。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将奥丽菲亚整个清洗干净，杨比较奇怪的是在她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少女还有这一头缎子一样美丽的长发，而现在那些头发最多直到肩膀。
　　她发生了什么？杨有些好奇，但是她不喜欢多问。
　　给奥丽菲亚清理干净后，杨又把她拖上岸，用床单将她裹住，自己跳进温泉里随便擦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唤着白狮子一同回去。
　　她刚打开房门就闻见了那股噩梦一般的味道，尽管她之前对此感到特别有趣，可是但是当她发现奥丽菲亚身上都是小伤后反而有些不忍心：“我说，你真的打算折磨她？看看这张美丽的脸。”
　　“这是万能的精力补充剂。”安托雷尔吹了吹胡子，他道：“里面还有许多珍贵的药物，一瓶更比六瓶强，从此上楼再也不费劲。”
　　“是啊，一瓶就够别人吐着撒腿从海岛这头跑到那头，最后跳下大海逃走了。”杨小声抱怨着。
　　她将奥丽菲亚安放在自己的床铺上，才转身道：“她有许多伤口需要处理，我去拿你的药膏帮她处理。”
　　她很快将药膏拿了回来，轻手轻脚将奥丽菲亚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并且帮她重新裹上床单。不管那个令人呕吐的药剂多么难喝，老魔法使有一句话说得对，确实很有效果。
　　杨不得不负担将药喂给奥丽菲亚的任务，这让她有种朝着睡美人嘴里塞毒药的罪恶感，但是奥丽菲亚或许是渴极了，当又什么液体能够沾湿她干裂的嘴唇时候，她本能选择了喝下那种可怕的东西，甚至连任何表情都没露出来。
　　杨感受到她的呼吸逐渐稳定，心跳变得强劲了一些，这才安心。她将瓶子还给老魔法使，打着哈欠去找一个打地铺的位置。
　　“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照顾人。”她冲着老魔法使这么说道：“特别是一个病人。”
　　“你就是一个病人。”老魔法使自书堆后面探头这么说道，他对于病人很有兴趣道：“她有什么特征能够证明身份吗？”
　　“我想想。”杨夸张思索道：“她有一双像是太阳的眼睛，最后她还有一只金色的，可能是太阳鹰后裔的鹰，这个时候那头黑发似乎就不太重要了。”
　　“迈锡尼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尼克海姆的魔兽。”安托雷尔饶有兴味摸着自己的胡子：“她一定是位流落在外的公主，等待着王子的拯救。”
　　“答应我，不要看把童话书混在你的其他书里面好吗？”杨扶额长叹：“以及，听着，我不关心她究竟是谁，等她醒过来会自己介绍，然后等她养好病肯定会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老魔法使立刻站起来，冲着她挤眼睛：“难道你就是那位命定的王子？”
　　“只是和她有过一些并不好的交流，在我看起来这种人跟我完全相反。”白发少女忙碌将地铺朝着地上铺，她道：“她是那种，哦责任哦责任，你是我的半条命，的那种人。”
　　“而我。”她在床铺上盘膝坐下，耸了耸肩：“是那种，狗屁责任，我肩膀轻松我跑起来像阵风”
　　“真是精辟的回答，如果你觉得没必要，那我也不会插手调查。”老魔法使朝她竖了竖拇指，他道：“早点休息吧。”
　　白狮子莱昂默无声息走到杨的身边，它趴下来，蜷缩在杨身边帮她取暖。海岛晚上还是很冷，而这里显然没有多余的被子。

　　奥丽菲亚觉得头很痛，她模模糊糊清楚自己在做梦，梦里她是一只鹰，在一堆书上面搭了个纸窝，这种感觉令她觉得陌生有熟悉，像是她早已经学过如何操控鹰。她扇动翅膀自窝里无声无息滑出来，在这所房子里扑腾。这里到处都是书，几乎堆到天花板上，在书堆搭建的小房子里睡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奥丽菲亚本能离他远了点，她扫视其他地方，在客厅的地板上看见了一头罕见的白狮子和一个人依偎在一起。
　　平心而论，她差点没发现那个人，那人的白发和白狮子的毛混杂在一起，就像是白狮子变成了人一样。她滑翔过去，落在了那人手边，仔细端详着那张脸。那张脸令她觉得眼熟，她记得那位少女有着一双青色的，美丽的眼睛。
　　除此之外呢？她是谁？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杨。
　　奥丽菲亚记得这个名字，她想要发出声音想要呼唤这个名字，可是她做不到，鹰的身体做不到，于是她只能徒然扇动翅膀，在屋里乱撞，撞到书，然后被狼狈压在下面。
　　这惊醒了杨，她将鹰从书堆里扒出来，放回窝里，她道：“任何生物都需要休息。”
　　她说完这句话才清醒过来，仔细观察着鹰，最后她捧着奥丽菲亚到了房间里，在那里，奥丽菲亚看着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她的胸膛只有细微的起伏，像是生病许久在昏迷之中。
　　鹰被放在了床边，杨打了个哈欠：“你会很快醒过来的。”
　　她正要迈出房间，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声，那位黑发少女在喊她的名字：“杨……”
　　白发少女停下了脚步，她转过头，看着黑发少女茫然睁着那双金色太阳般的眼眸看着她，那种如同出生雏鸟般的眼神令她心里反而有了不祥预感。
　　“你记得你是谁吗？”杨走近她，在床边慢慢坐下来。
　　奥丽菲亚仍旧歪着头看她，皱了皱眉道：“我……杨？”
　　“真是太好了……”杨捂着脸□□了一声，她在床上倒下来：“提醒我明天给你找个新名字。”
　　奥丽菲亚真的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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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杨是个神秘高冷的人吗，错了！
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