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19、漂流

　　“我觉得我今天被坑了。”坐在独木舟上，杨今天可能是第一百八十次这么说。
　　拿着另外一支木桨的黑色短发少女别开头轻声道：“可我觉得你挺高兴的。”旁边的太阳鹰跟着咕咕叫了两声。
　　“你学什么咕咕叫，你是鹰啊！”白发少女痛彻心扉指着太阳鹰道：“你什么时候变成鸽子了！”
　　“你还没有回应我的话。”黑发少女抬手抓住她手腕把手按下来，她道：“如果你真觉得被坑了，那至少要有个理由。”
　　“你看。”杨索性扔下桨，她穿得单薄却还仍旧觉得天气太热，胸口处衣服敞开着细缝能直接看见结实的小腹，此刻动作稍大一点缝隙就更大，奥丽菲亚当即闭上眼睛阻止自己乱看，只听她说话：“安托雷尔老爷子只给了我们支票，让我们去换钱，可是这茫茫大海加上周边小岛，哪里有支票能用的银行！”
　　“我们要风餐露宿，还要打工赚钱想办法筹集路费才能去换钱，苦啊！”杨道：“谁能想到老爷子手上竟然没有一个子儿，我手上的钱也就够咱俩勉强苟活，亏本生意，亏本生意。”
　　看杨长吁短叹，奥丽菲亚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她伸手道：“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但是我对于管账还是有所自信，你要是觉得亏本，不如让给我来管。”
　　她看着白发少女一脸肉疼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更何况说，这支票是卖了我得来的，对吧，杨？”
　　杨心中警钟长鸣，乖乖掏出怀中支票双手交付奥丽菲亚，她委屈道：“西尔维拉，你一点都没有躺着的时候可爱。”
　　“彼此彼此你也没有——”奥丽菲亚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一个她醒来之后从未见过的杨，眉目之间温和淡漠，像是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可她却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见过的，话说到一半转了个方向只含糊道：“你也没有那天看上去可靠了……”
　　“我不是你最爱的姐姐吗？”杨一脸受伤捂住胸口，她难以置信道：“我钱都上交了，连我们的姓氏都想好了，罗斯维尔格你听起来怎么样？。”
　　“这似乎，是一艘永不沉没的船的意思？”奥丽菲亚听见她提及姐姐二字，不知道为何有点烦躁，她按捺烦躁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长相差距太大，别人不会觉得我们是姐妹，反而觉得我们是夫妻？”
　　杨想要说的话瞬间都卡了壳，她一脸懵看着奥丽菲亚，半天后道：“这我还真的没想过。”
　　她想了想又道：“没想到你居然能想这么多。”
　　“还有。”奥丽菲亚还是决定将自己的不适告诉杨，毕竟她们接下来要一同旅行：“我讨厌听见家人，姐姐也好哥哥也好，我都十分讨厌，请不要再提。”
　　杨挑了挑眉，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见她安静下来，奥丽菲亚又觉得有点不忍心，她又小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在想……”杨一脸平静，然后突然将奥丽菲亚的木浆抢走，又笑嘻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明明比我小，为什么总是装得这么老成，好啦把桨给我，我一个人就能做。”
　　奥丽菲亚疯狂自她手中抢回了自己的头发，她对于自己的短发相当爱惜，此刻瞪了杨一眼，可对方已经拿着两个船桨慢慢划船，继续寻找新的岛屿停泊。
　　奥丽菲亚瞪了个空，只能盯着对方的背影，片刻之后她放软了神情，叹了一口气。
　　这样也不错，她突然觉得这样就好。

　　安托雷尔所在的岛屿是完全隐藏起来的岛屿，过往船只都不会发现。奥丽菲亚原本以为那是老魔法使的大手笔，杨却给予否认。白发少女道：“这世界上有很多奇妙的地方，例如说辛巴达的永夜，瑞亚的长昼，还有伊利亚特的森林，这里也勉强算作一处，这里的空间发生过扭曲，安托雷尔不过利用了这点。”
　　“你为何知道这些呢？”奥丽菲亚问出了心中所想，她问出口就有点后悔，这不是刨根问底想要知晓对方秘密吗？会惹怒杨吗？
　　她惴惴不安看着杨，谁料到白发少女只是笑着道：“这世界上也有很多奇妙的人，你慢慢跟着我看过去，一定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东西的。”
　　杨是自别的岛屿找到安托雷尔隐居处的，不过按照她所说要靠一艘独木舟找到那个岛屿并不容易，她们恐怕要在海上度过一两天的时光。杨与她都有伤，奥丽菲亚其实也清楚白发少女比自己伤势还重，只是笑嘻嘻不在意。
　　她几次提出要帮忙划船都被杨阻止，或许是看出来黑发少女的自责，白发少女将伙食交给她负责。第一天的时候要不是太阳鹰眼尖，奥丽菲亚一定能让大家饿一整天，她并不知道怎么捕捞鱼，幸好船上并不是缺吃的。
　　杨见她为此沉默寡言，出人意料没和往日一样宽解。夜半奥丽菲亚偷偷爬起来，杨正躺在那一半船里睡的正香。她又看了看杨，确定对方绝不会醒来，又摸到船头，白日的时候太阳鹰抓出一条鱼无意在鱼肚子里发现了一颗珍珠，虽然不大但是圆润皎洁犹如明月，杨明明十分爱财却随手抛给了奥丽菲亚。
　　黑发少女将明珠自怀中掏出，今晚没有月亮，珍珠却有幽光犹如一轮靠近水面的明月。奥丽菲亚不记得自己是在哪本树上见过这种古老的捕鱼方式，她撑开渔网，将珍珠置放其上，拿着木桨等待着。
　　不过多时，渔网下方水面便有气泡冒出，数条指长小鱼越出水面落在渔网上。奥丽菲亚见状心喜，但是只有数条小鱼不过够太阳鹰吃，她与杨自然是不够的。
　　其实是够得，但是人一旦做出来点成绩就容易眼大，奥丽菲亚怎么看怎么不够，便将书本后面所说忘在脑后，继续等待更大一些的鱼上来。
　　她等了片刻，渔网下面的海面水泡却逐渐消失，像是鱼群已散。奥丽菲亚难免有点失望，她探身刚想要去收网，就见一大股水涌上了海面，似乎下方有什么巨鱼正在接近。
　　奥丽菲亚从未见过这种异像，她又失了记忆，不复从前第一皇女的沉稳，难免有些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左脚绊着渔网绳子，竟然将自己朝着海面倾倒了下去。
　　她在那一瞬间已经看见海面下巨鱼的阴影，不知是否食肉，她惊叫还未曾出口，后颈就被人扯住。白发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面容严肃，她用力一扯奥丽菲亚后颈衣服，那衣服本来就是杨的，她穿上大，此刻一拽虽然人却是朝后去了，肩膀也露出一大截。
　　杨看都没看趁着一拽之力松开手，又将她腰揽住，一手便抄起船桨搅住渔网绳子，将渔网拉起抛在船上。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巨鱼已经到了海面，珍珠明光被杨拉回船上，暴起的巨鱼自两人头上跃过，落入船舷一侧水中，激起一片浪花。
　　巨鱼没有找到虚假月光，在水中游了一圈后摆尾消失在深海之中。杨这才松开手，她蹲下身去拉开渔网自里面将小鱼取出。奥丽菲亚慌乱将衣服拉好，她这才回过神，看着不语的杨小声道：“对不起……”
　　“无妨。”杨仍旧没有生气，她头也没回道：“将桶拿过来，得赶快把鱼取出来。”
　　奥丽菲亚赶快将桶拿过来，低头帮忙捡鱼，见她蹲下，杨便起身走到船舷便不知道干什么。黑发少女心下更是羞愧，感觉自己鲁莽行事大概是令杨生了大气，甚至连和她在一起干活都不愿意。
　　想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奥丽菲亚竟然有些委屈，她低着头一边捡鱼一边克制自己别哭，不能更丢脸。她只听得见杨在船边像是洗手，而自己则没出息在这边快要哭出声。
　　她将最后一条鱼捡完转过身的时候，杨正坐在船边看她，将她扭过头便朝着她笑：“这个洗干净了，还你。”
　　她探身将那颗珠子塞到奥丽菲亚怀中，这才发现少女红着眼圈，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奥丽菲亚抹了抹眼泪道：“我下次不会这么鲁莽了。”
　　“我没生气。”杨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领到船边帮她洗手，叹了口气道：“何况说你能想到这招已经很不错了，让你捡鱼是为了让你明白累，这样你便不会贪心，没有生气，真的。”
　　白发少女帮她将手洗干净，又用布擦干，她此刻又带上了手套，手套上还有着微微的潮气，但是很温暖。
　　奥丽菲亚有点喜欢，但她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奥丽菲亚煮了一锅鱼汤，杨在那边扔了船桨喊肚子饿，并且很给面子吃了一整碗，比平日蔫蔫的饭量要好上许多。奥丽菲亚自己尝过那鱼汤，不能算是淡而无味，但是也算不上好吃，她很感激杨愿意吃那么多。
　　昨晚洋流后来将她们带出很远，等吃饱饭没划多远，空中便有海鸟飞过，那是离岛不远的标志。果真没一会儿，便能够看见远处陆地，奥丽菲亚不由分说抢过了杨手中船桨，奋力划了一会儿便累得躺平任水带着走。
　　杨只笑着看她挣扎，她忽而将手指放置唇前，打了个呼哨。哨声嘹亮被风携带飘远，奥丽菲亚不解何故，自船板上抬起头看她。杨只笑道：“等等便知道。”
　　不多时奥丽菲亚就听见船边有类似游泳的声音，船跟着连连晃了几下，她想起昨晚的巨鱼，难免有些胆战心惊。她小心翼翼朝着杨的方向挪了挪，突然间船边炸开一朵浪花。
　　奥丽菲亚这次比上次反应快，她抄起船桨就要砸，杨刚坐起来就目瞪口呆看着黑发少女宛如暴走一般用船桨死命敲刚钻出来的几个脑袋，活像是打地鼠。
　　杨赶紧夺下她手中的船桨，将她拉住，这才冲着水面那几个黑黑的脑袋道：“抱歉这孩子……有点病。”感觉惊吓还不够，杨赶紧说重了一点。
　　奥丽菲亚这才喘上来气，这才发现那并不是水怪，而是波士顿的鱼人一族。
　　波士顿作为唯一一个海底国家，生活在其中的种族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人鱼，顾名思义就是上半身类似人类下半身是鱼的种族，一般情况下都是女人，而且是好看的女人。
　　而另外一种便是鱼人一族，恰好和人鱼反过来，上半身长有鱼鳞，耳朵为鱼腮，面容狰狞如同水怪，足以止住小儿夜啼。但是鱼人族能够任意上路，因为他们有双腿，虽然脚掌如同蹼，可至少行走没有问题，多为男性，一般负担了族群内非海域地区的巡游。
　　奥丽菲亚没想到能够在这地方见到鱼人，眼下那些被敲得眼冒金星的鱼人正用赤红的双眼愤怒注视着她，互相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话，时不时露出尖牙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奥丽菲亚不是没听过鱼人吃人的传说，她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说什么好，杨赶紧趁势把她头往自己怀里按，在她耳边轻声说：“快装病！”
　　装病？装什么病？黑发少女哪里知道装什么病，她刚张口想问，嘴里就被杨暗度陈仓塞了个难吃的东西，好像是她们平日洗手会用到的皂角。
　　奥丽菲亚也果真不是寻常人，她一边在心里给杨记上一笔，一边面不改色靠在杨的胸前嚼皂角，不一会她将壳吐出已经是满嘴白沫，宛如癫痫患者。
　　她能听得见杨在赔笑跟鱼人们说话，似乎还掏了钱出来想要平息怒火，见情况逐渐平稳，奥丽菲亚眼一闭心一横就朝着后面倒去，开始假装抽搐蹬腿。杨也反应极快，她本来呼哨便是喊鱼人们帮忙送一程，这下正好有机会，立刻跪在地上抱着奥丽菲亚挤出几滴鳄鱼眼泪。
　　鱼人脑袋愚蠢，信以为真以为要出人命，又拿到了钱也不在生气，齐心协力将船推到岸边港口，不知道比两人拿桨划船快上多少。
　　杨背着奥丽菲亚上了岸，又急匆匆询问医生方向，连忙脚步背着奥丽菲亚钻进了小巷。她这套戏演得只差豁出性命，只觉得背后旧伤开始泛疼，呼吸急促。
　　待钻进小巷之后，杨便将奥丽菲亚放下来，自己靠在墙边喘气。黑发少女过来替她顺气，被她笑嘻嘻捏了捏手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咬。”
　　“不然呢？”黑发少女瞪了她一眼，平静道：“是你把我们家底掏空，还是我们被生吞活剥更合适？”
　　“损害你的形象换来钱财解约，不差，果真有算账天赋。”杨赶紧夸奖奥丽菲亚：“我们节约的钱可以坐船找到有银行的地方，到时候就有旅费给你买衣服了。”
　　奥丽菲亚挣开杨的手，慢条斯理将她衣服整理好，特意将那道碍眼的细缝用别针别好，才抬头似笑非笑看一眼杨。她个子还没长开，比杨要低上一些，她眯起眼笑的时候，金眸没那么璀璨，倒像是盛了一池美酒一样诱人。
　　她轻声道：“没事，账我们慢慢算，这笔我也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