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2、奥丽菲亚·加兰德

　　瓦尔拉哈堡很久没有遭遇过这么不清不楚的损失了，他们追击偷猎者派出去了五十名士兵，最后只回来了十二个，各个萎靡不振带着冻伤和一皮袋接着一皮袋的残肢。其中还有一个老兵被吓疯了，只能蜷缩在山羊背上哆嗦。
　　自瑞亚开拔回来的骑士长们耐心检查了那些肢体，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追踪小队遭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神秘事件，他们不得不将那些残肢以最快的速度交付北地联盟的圆桌议会，让那些圣魔法使来处理。
　　很快他们便自圣魔法使那里得到了惊人的结论，能够冻结肢体并且将其粉碎的冰元素并非来自于目前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他们有大麻烦了。
　　那一天，瓦尔拉哈堡的骑士长艾博·哈尔扎因在接到了命令后上了堡垒的顶层，那里有座巨大的钟塔，黄铜色的钟比十余头巨熊还要重，平日就算是雪原狂风大作也无法撼动一丝半毫，那是座魔法钟，声音能跨越千里，直达另外一座堡垒。
　　他打开放在钟楼里面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了沉重的钟槌。即便是他，一位高大勇猛筋肉发达的战士，也很难拎得动那把由瓦哈索亚铁铸就的钟槌，那是世界上最坚固的材质，也拥有着世界上排行第二的魔力传导性，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于沉重，同等体积下的瓦哈索亚铁比铅块还要重。
　　他拖着那把钟槌上到了楼顶，小心翼翼用棉花塞好了耳朵，深吸了一口气，抡圆手臂将钟槌用力砸在了钟上。他第一下没有砸响，又用上了全部力气助跑一步敲了过去，魔法钟轰轰隆隆响了起来，声音夹带气浪将他击得连连后退，最后只能依靠在墙砖上。
　　他的耳朵里渗出血，感觉连大地都在震颤，百兽都疯狂逃离了瓦尔拉哈堡附近，那声音真的如同传闻般传出了很远，传到了涅加斯堡和恩利尔堡的记录者那里去。
　　这座钟已经近一百年没有响过，因为只负责传达非常紧急的信息，上一次响起来还是百年之前的一场灾难导致雪原的动物们发疯想要绕过堡垒去后面寻找吃的。
　　而这次传达的信息要糟糕太多，北地联盟不仅仅是在内部传递这个消息，他们正不得不求助整个世界，让全部国家都行动起来。
　　他们通过那些残肢，还有发疯的老弗瑞描述中得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天灾将至。

　　北地联盟虽然是独立组织，但是和世界各国从古时候都有约定，如若北地联盟求援，无论其他国家是在打仗闹矛盾，还是穷困潦倒只剩一口面包，都应该优先对北地联盟提供援助。
　　随着涅加斯堡和恩利尔堡的钟紧跟着响起来，整个世界都接到了消息，索科亚的学者们最先宣布会组织人手协助调查，紧随其后的是伊利亚特的精灵们，表示会派出医者来协助北地联盟的调查者们。
　　而其他国家，特别是离奥斯安涅加斯堡最近的迈锡尼，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对此的缘由大家心知肚明，迈锡尼的国政现在正处于没有任何外部援助敢插手的时候，他们的皇帝是个是个动辄杀人征税的集权暴君，毫无疑问，如果不想招惹还算是强大的迈锡尼，他们最好对古时候的盟约睁一只眼闭只眼。
　　而对于迈锡尼人来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索科亚传来的消息是直接送到王宫去的，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皇室成员。
　　艾德·伊尔斯·加兰德是迈锡尼的太阳王，是尤尔斯·伊尔顿·加兰德之子，是一个狂妄到将太阳神之名作为中间名以此来夸耀自己宛如神灵般高贵的人类。他对于权力的看管就像是面对财宝的巨龙一样严，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一刻也不停歇监视着他的臣民，牢牢将那些人的思想掌握在他的手中。
　　因此在收到了天灾将至的可能性报告之后，艾德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其看过后焚毁，并且严令所有人谈论这件事情。他的大多数孩子对此噤若寒蝉，只有一个孩子敢于询问她严苛的父亲究竟要如何处置北方联盟的求助。
　　对此艾德的回答也很简单：“他们懂什么，不过是一群疯子，天灾是否到来与我们享乐有什么关系？”
　　他坐在王座上挥了挥手，蓝眼睛里满是嘲弄：“我愚蠢的孩子，你就让那群北地联盟的疯子，去带着其他国家傻子折腾一个假消息，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
　　而他的孩子不得不低下头接受他新的考验，将她的忧虑掩藏，跟随一个真正的疯子继续前进。

　　艾德·伊尔斯·加兰德有八个孩子，其中已经有一个被他废除了王位继承权，对外的说法是因为那位皇子违逆了皇室的传统，想要娶一位平民姑娘。而皇室内部对此一清二楚，那位皇子不过是年纪最大，太过于威胁他的皇位了而已。
　　大皇子的兄弟姐妹们目送他离开这个国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伤感，那位皇子再也没出现过，有传闻说他乘坐的船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暴，他再也没回来。
　　而艾德的纯金宝座仍旧在诱惑着人，有段时间皇室内部斗争不断，直到艾德慢悠悠规定了新的继承人位置。那便是第一皇女奥丽菲亚·加兰德，也是唯一一个敢询问她父亲如何处置来信的人。
　　在艾德宣布之前，奥丽菲亚·加兰德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甚至连到刑场观看处置罪犯的年龄都不到，她的母亲出身自迈锡尼一个矿业大家，但是跟其他兄弟姐妹比起来，身份算不上高贵。
　　没人想到艾德会宣布他的第六个孩子成为第一皇女，也就是那个时候，她的兄弟姐妹才想起来她确实有着一双和太阳神一样的金色眼睛，因此认定奥丽菲亚占尽了那双眼睛的便宜。
　　奥丽菲亚·加兰德起初并不出色，但是她的母亲教导她有一颗正直宽厚的心，所以她也将母亲的教导带到了她那个另有所图父亲给予的一个一个任务中。可以说，她能够还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仅靠的是她的那双眼睛，更多是靠得她自身的努力。
　　现在的奥丽菲亚·加兰德十一岁了，从她的父亲那里继承的那头黑夜般的头发如同缎子一样闪亮，那双金色的眼睛彰显着先祖的优秀，也令她同其他兄弟姐妹分割开来。当她十四岁的时候她便会被赋予一个合适的中间名，没有人对于她得到“伊尔斯”作为中间名表示异议。
　　可在那之前她还要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想法活着，尽力不要忤逆自己的父亲，并且不要太过于优秀，这是她们家的经验之谈。可是对于奥丽菲亚来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令她活得像是每天把头按在水里一样憋屈。
　　她的父亲以杀戮为乐，几乎每个月都会带皇室成员去观看一场行刑，仿佛只是去看一场表演般轻松。每当这个时候，当刽子手举起长刀砍落别人脑袋的时候，她的兄弟姐妹一直都会附和父亲站起来鼓掌，而奥丽菲亚总是坐在原地盯着下面惨烈的“戏剧”。
　　艾德有一次对此感到十分不悦，因此质问她为什么不因为罪大恶极的犯人被处决而感到高兴。而奥丽菲亚则直视这父亲那双残酷冰冷的蓝眼，回答道：“先祖所言，无论何人，不可以杀戮为乐，即便死者十恶不赦也应当聆听他最后祈祷，以善意送他最后一程，此乃皇室责任。”
　　她当然因为自己的多言受到了父亲的责罚，直到她的母亲心疼被关禁闭的女儿多次求情，并且将家族矿业交付一半，奥丽菲亚才被从牢笼中放出，一切回归平静仿佛无事发生过。
　　自此之后她便心知自己与父亲不和，为此活得更加小心翼翼，蛰伏等待她的天命到来。

　　言归正传，奥丽菲亚·加兰德这次接到了父亲新的命令，这命令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她看来，这命令与国政毫不相关，倒像是她那个自私自利父亲的个人想法。不管怎么说，她仍旧是要为此行动起来，带上她最好的随从，秘密离开。
　　第一皇女离开宫殿的时候表情阴沉得吓人，比夏季时候的暴风雨还要可怖。她强迫自己不能把这种心态带到母亲和其他随从面前去，所以要求自己往好的地方想。往好的地方想便是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国家出去走一走，她还不知道世界上的其他国家都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跟书里的一样。
　　奥丽菲亚毕竟还是个孩子，想到这里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她钻进马车之后就靠在软座上思考自己要带哪些亲信去，要怎么掩藏她的身份。她这趟办事必须隐秘，要不然就可能会发展成外交事件。
　　可怜的奥丽菲亚原本是打算在回家之前想清楚的，可是她自从坐上这个位置之后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她在车上打瞌睡，坐在她对面的女仆立刻就用手指轻轻扣了几下板子，示意车夫走得更慢一点。
　　她们是那么爱戴这位第一皇女，她不但仁慈善良，也经常赦免别人的无心小罪，甚至为此和她的兄弟姐妹们对抗。
　　奥丽菲亚在车上睡得并不安稳，一方面是因为这里不是什么睡觉的好地方，另外一方面是她正在做奇怪的梦。梦里面的她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动物。奥丽菲亚在梦里对着自己左看右看，她发现自己是一只鹰，羽毛内穿插着犹如金线般的细密绒毛，宛如一只太阳鸟。
　　迈锡尼皇室的标志就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巨鹰，奥丽菲亚对于梦的预兆有些欣喜，她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做回旋，颇有几分逃出牢笼的满足感。她俯视着大地，扇动翅膀掠过王城，一路向东跨越大海，朝着她的任务地点飞去。
　　她相信先祖的预兆或许能带她找到法克罗纳羽人一族的领地，而在那片森林之中有着羽人传说中的秘密，能够窥视未来天机的一张图。只要带着问题去询问那张图，在那张图上显示的东西就是货真价实的未来，她的父亲也正是为此派遣她前往秘密夺取。
　　她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巨鹰轻盈乘风飞翔，很快便看见森林出现在眼前，她眼力极佳，森林中的一点响动都如同在眼前发生。她已经看见羽人的房子架构在树上，几棵树之间连成圆形平台，上面支起三角形帐篷房屋，树和树之间安装索道，一切犹如书中所写，生动展现在面前。
　　她为此欣喜不已，就在俯冲而下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一位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带着笑意，温和如同潺潺泉水，那位少女道：“离魂*如此严重，犹如死者，可你时间却还有很多，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奥丽菲亚如遭重击，大叫一声睁开眼，险些从软塌上滚下去。她的女仆赶快上来按住她，将她从噩梦中唤醒，奥丽菲亚大口喘着气，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她茫然盯着马车顶，半晌之后才在女仆怀中问道：“我们到家了吗？”
　　“马上到家，奥丽菲亚大人。”女仆一边用手帕给她擦拭额头细汗，一边轻声细语回答道：“您刚才是怎么了？我还从未见过您那般样子，需要先喊医者来吗？”
　　“不必……也就是说我才睡了这么短时间。”奥丽菲亚示意自己没事坐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心跳还有些快，显然是被吓得不轻：“我没什么事情，回去只需要备好洗浴热水就行。”
　　她重新靠回软座上，目光沉沉盯着车内铺设的熊皮毛毯发呆，她未曾想过自己刚才竟然是离魂，也不能确定那究竟是有什么人对她暗下杀手，还是她自身确实危险离魂。
　　只是有些感谢那道声音的援助，虽然没能找到目标有些可惜，但是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奥丽菲亚牢牢记住了那道声音，她想这世界上奇妙的人有那么多，说不定哪一日便遇见了。

　　艾德处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从不允许皇室其他成员在皇宫中过夜，他将他们和各自的母亲安排在周边府邸，而当时奥丽菲亚并不住在现在的这处宅院。她之前要住的更远一些，显然成为第一皇女有些好处，至少她比往常更接近于皇宫中心，每日面见父亲也要更方便些。
　　她刚一下车，站在门口等待多时的总管就迎了上来，那位总管已经为她的母亲服务许久了，自小就看着奥丽菲亚，而第一皇女对他也十分信任。他们在门口一相遇，对方就露出来有些忧虑的神色，将她一边朝着里面迎一边低声道：“夫人已经得知您要出行的事情，感到十分难过。”
　　奥丽菲亚顿住了脚步，她握了握拳，对此感到十分头疼：“我想我需要告诉我母亲，有些事情她千万不能去打听。”
　　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带着不可违拗的命令意味：“这里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母亲一定是有点病糊涂了。”
　　“您去安顿母亲，我要先去将其他事情处理完，我们一会儿用餐时候见好吗？”她越想越忧心，那张仍旧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向我保证，您会将我的话传递给母亲，为了家族。”
　　“为了家族，小姐。”总管心里恭敬道，他打心底佩服他服侍的小姐能想这么细致。

　　*离魂：魂魄离体的一种特殊疾病，一般存在于孩童之中——因为孩童更容易被引诱，成年人如果魂魄离体，那十有八九是被相当残酷的方式抽离身体，连回到原来身体也会变得异常艰难，多数会附身在附近的生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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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您耐心看到了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