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8、证人之死

　　有向导的指引，自瓦尔拉哈堡出来的索科亚调查小队得以尽快赶往了出事地点。雪原天气瞬息万变，帐篷和火堆随时都会被暴风雪掀翻，因此魔法使们也不得不入乡随俗住进了地上挖好的雪洞。
　　早些年的时候索科亚还没有强调魔法使的身体必须健康，以至于大概在二十年前，魔法使一族羸弱不堪，险些自己把自己的超人一等想法给提前一步灭绝。后来索科亚不得不调整策略，不能专心于魔法一个方面，而是要尽力全面发展。
　　多亏了索科亚这几十年的调整，现在的魔法使们虽然不至于追上武者的体力，但是当个普通人承受一下苦难的磨炼毫无问题。只是雪原或许太过于苦难了，即便每天火堆从不熄灭，穿着厚重的毛皮外袍，其中也有一位魔法使感染了风寒。
　　在恶劣的天气下，任何一点病都可以要命，索菲亚不得不提议将那位魔法使先送回瓦尔拉哈堡救治，她们三人继续跟护送士兵们前往出事地点。
　　距离天灾将至消息送出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索菲亚对于这群魔法使是否能探查出来结果毫无信心。这片雪原上都是冰元素，要在其中搜索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元素那点蛛丝马迹也太难了。
　　出于安全性的考虑，雪洞一般都是两人居住，万一发生塌陷事故可以互相照应。艾莲娜没想到之前还跟自己的索菲亚这么踊跃想要住一起，来到雪原之后她身上的火元素确实受到了干扰，瓦尔拉哈堡在听说她的身份后也隐晦表示了不信任。
　　可艾莲娜自己很清楚，即便是在雪原上，她依然可以找到火元素，这种不可能的事件在她这里不过是要费那么一点力气而已。话扯远了，她倒是残忍拒绝了索菲亚想要蹭热度的小心思，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睡在雪洞里，很可能白天醒来发现自己被雪水淹没。
　　索菲亚也不泄气，艾莲娜本来以为她会纠缠一会，谁想到她果断一头扎进了雪洞休息，鼾声打得像是熊一样。不过艾莲娜白天醒过来的时候索菲亚总是在不远处活蹦乱跳，跟士兵们聊天，还会帮忙煮一些干粮。
　　她们到达出事地点的时候正值晚上，没有风，星辰在天际指明着方向。魔法使们没有休息，士兵们搭营帐的时候，她们便与索菲亚一同在现场周边探查。索菲亚将手缩在口袋里，看魔法使们忙碌地在四周的雪地里埋晶石，她好奇问艾莲娜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任何长久聚集在一个地方的元素都会有记忆性，我们在企图让当天的事情隐约显现。”另外一位魔法使回答了她，顺便塞给她一张图，和一盒子晶石：“帮帮忙，别闲着。”
　　索菲亚按照图纸帮忙布好了晶石，将这片雪地圈了起来。那位魔法使说接下来是要等到月亮升到最高点，一切便会显现，所以她们轮流回营地吃点东西，只要有人能够守在这里就好。
　　索菲亚在营地里吃了熏肉，带着一杯驱寒的花茶回来时候，另外一位魔法使和她照面回去吃饭，留下艾莲娜盯着雪地皱眉。她笑着在那人身边坐下来：“别那么紧张，就算看再认真，月亮也不会突然蹦到最高处去。”
　　她亲昵贴了贴艾莲娜的肩膀，将花茶递了过去：“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让这杯茶保持热度。”
　　“我看上去很像是火炉吗？”艾莲娜看了她一眼，语气冰冷。
　　索菲亚并没有被吓退，她笑嘻嘻道：“我觉得你像是我的太阳。”
　　魔法使哼了一声，自斗篷里伸出手，将花茶接了过去道：“没收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可爱家伙！”索菲亚用力拍了拍艾莲娜的肩膀：“结交你让我觉得有趣多了！”
　　“尽管我们每天都在吵架？”艾莲娜眯起眼睛，火焰在眼中跳跃更快了一些。
　　“科学和魔法是原则问题，绝不妥协。”年轻的天工师点了点头道：“更何况说，都是为了造福世界嘛，小吵怡情。”
　　“你还真乐观，早晚有一天会被烤成焦炭。”魔法使扔了一句狠话，轻声道：“真想知道什么家庭能培养出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我的家庭啊……”提到这点索菲亚突然不再笑了，她低下头抓了一把雪，在脸上用力搓了搓才道：“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糟糕的家庭，能培养出来我这样的好人肯定跟他们毫无关系。”
　　艾莲娜意外看了她一眼，天工师并没有看她，仍旧是低着头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腕环，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怜。魔法使沉默了片刻，将热腾腾的花茶递了回去，她道：“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
　　“这话既暖心又窝心。”索菲亚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后勉强笑道：“你或许应该补充一点尝试，比如说在给别人发好人卡的时候，应该考虑一下场合。”
　　“我还真的不是很想从你这里收到好人卡。”艾莲娜听她这么嘟囔道，她想或许回头真的该去了解一下世界了。

　　到了月亮终于升直最高点的时候，索菲亚被人从睡袋里拍醒，她迷迷糊糊爬出来用雪擦了擦脸，问道：“到时间了。”
　　“是的。”另外一位魔法使回答，艾莲娜正坐在不远处，她的手中拿着一个怀表，奇怪的是那个怀表只有一根指针，并且像是坏死一样的一动不动。
　　索菲亚认识那个指针，那是魔法使们特有的道具，用来测量魔法元素的密度和流向，比起怀表来说更像是指南针。她没有再说话，紧盯着那个怀表看了一会，指针仍旧没有移动，但是月亮却要从最高点移开了。
　　“来了。”就在她即将烦躁的时候，艾莲娜突然这么说道，指针缓慢移动了一格，指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率先出现了一个淡蓝色的人影，只能隐约看见轮廓是人形，像是由元素构成一样不稳定。人影朝着她们方向跑了过来，它几次扑倒在地上，第一次失去了手臂，第二次失去了腿，它一直爬到了索菲亚的面前，像是要穿过她。
　　索菲亚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而且随着“幽灵”的靠近，她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令她上下牙关打颤，手脚冰冷。她下意识想要将衣服裹得更紧，艾莲娜借出的腕环突然涌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包裹，那“幽灵”亦随之消散。
　　艾莲娜肩膀有一瞬间松懈的小动作，她仍旧紧盯着指针，可指针没有再有任何移动，反而是过了片刻，在月亮移动离开最高点后，回弹恢复了原位。另外一位魔法使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他低声道：“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艾莲娜合上了怀表，她沉声道：“至少我们能够确认这里确实发生过袭击，受害者从那边一路过来，身体在地上因为高速冷冻而摔碎，这都是事实。”
　　“现在要怎么办？这点事实只能说明没有对于袭击撒谎，不能证明目击者带回来的话一定准确。”索菲亚挠了挠脸颊，她不太懂这些，只是知道魔法使们遇上了大难题。
　　“我再试试。”艾莲娜这么说道，另一位魔法使立刻上前替她解开斗篷。
　　艾莲娜的一头银灰长发几乎拖至腿窝，在月光下宛如一道阴凉瀑布，那双眼睛第一次因为没有阴影遮蔽而展露，原来并非是火焰的颜色，而是浅淡的蓝色，只是终年被火元素环绕遮蔽。
　　艾莲娜穿着一袭宽大白袍，那白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被火元素环绕亦未有半点损毁，反而像是带上了赤红的反光。即便是在雪原之中缺乏火元素，艾莲娜却仍旧遭受火元素的眷顾，这是索菲亚前所未见的奇迹，艾莲娜就像是火元素的化身。
　　她四周的温度有着明显升高，雪在飞快融化，连带着远处营地的火光也直冲云霄。银灰长发的魔法师站在火元素环绕之中，一动不动道：“听从我的命令，我的随从，驱散所有冰雪。”
　　火焰自她身上升腾，将方圆数米的冰元素驱逐，另外一位魔法师迅速掏出怀表，那指针在不停旋转找不到方向。他大声道：“艾莲娜大人，您可以停止了！”
　　随着他的提醒，火元素突然全部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温度骤然下降让索菲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扑过去自忙碌的魔法使手上夺过了艾莲娜的斗篷，慌慌张张将魔法使裹起来，艾莲娜已经没了刚才淡然的模样，她低声道：“腕环……腕环……”
　　索菲亚感觉她脸色苍白，连忙先将自己手上那个摘下来还给了她，口中道：“你先这么用着，哎我不挑用哪个都行。”
　　魔法使指尖腾地冒出来一个火苗，她将火苗按在索菲亚身上，当然只是跳动吓唬了她一瞬就消失。艾莲娜道：“你若是再说一句话惹我发笑，我就烧死你。”
　　“简直冤枉。”看她无恙，索菲亚立刻大叫委屈，她一边稳住艾莲娜的身体，一边转过头去喊那位紧皱着眉头的魔法使：“发现啥了没啊？”
　　艾莲娜眯着眼睛看着目前被清空冰元素的区域，只需片刻这里就会重新被冰元素占满，可她至今为止没有发现一点异常的元素痕迹，尽管有着北地联盟圣魔法使作保，可是现场便是如此。
　　“有多大可能性已经完全消散？”索菲亚小声问道。
　　“几乎为零，除非有人提前将元素收集走，但是这也几乎不可能。”艾莲娜沉声道。
　　“为什么？我们都知道有很多晶石能存储魔力。”索菲亚对此表示不解，她道：“尸体碎块运送到圣魔法使面前的时候他们还能找到异元素的痕迹。”
　　“但是他们无法保存，既然是异元素这个世界就不会存在合适的晶石保存，如果有万能石头的存在，那么魔晶使就不需要携带那么多石头了。”另一位魔法使代替艾莲娜解释道：“唯一的保存方法就是将那种元素完全隔离出来，那么那个人必须拥有和艾莲娜大人相当的天赋，据我们所知，艾莲娜大人是最后一位。”
　　“我这次来本来便是负责隔离提取的，现在却毫无痕迹，对此我们只能上报是虚惊一场。”艾莲娜疲倦叹了口气：“索科亚并非不相信圣魔法使，但是没有证明相当于白跑，仍旧只能用疑似处理，以免造成恐慌。”
　　“等等，我们还有证人，或许证人能提供其他证明，如果他曾经遭受冻伤，就和那些尸体一样，元素可能会在他体内存在更久时间，特别是因为他还活着。”另一位魔法使突然说道。
　　“但是证人在约夫海姆，我们还要去约夫海姆。”艾莲娜沉吟了一下后，看了眼脸色突然难看的索菲亚道：“既然如此我们可能要拜托你待我们前往你的家乡搜寻了。”
　　“我可以拒绝吗？”索菲亚苦笑了一下，她举起双手：“这是我最不想干的事情。”
　　“不可以。”“可以。”另一位魔法使和艾莲娜同时开口，却是两个不同的答案。
　　魔法使惊讶道：“艾莲娜大人，她可是和我们有协议的。”
　　“协议的内容是说陪同我们来瓦尔拉哈堡确认，并没有说一定要去其他地方，因此我判定协议作废。”艾莲娜平静道，她已经看出索菲亚的排斥和为难，她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
　　索菲亚反而是叹了口气，她道：“我从未发现你如此体贴。”
　　她没等艾莲娜恼羞成怒就立刻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只能陪你们走一趟，先说好，有些地方我肯定不回去，请你们自行解决。”
　　“成交。”生怕艾莲娜再说话，另外一位魔法使立刻和她击掌。

　　她们无功而返回瓦尔拉哈堡，刚到大门附近就撞见骑士总长脸色难看自里面匆匆带人走出，衣着厚实还带着行囊像是要出行。骑士总长看见她们反而松了一口气般，朝着两位魔法使问好。
　　“究竟因为什么让你的脸色像是吃多了鼻涕虫？”索菲亚在后面吃吃笑，说话亦十分放肆。
　　骑士总长也不恼，他苦笑了一下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晃了晃道：“各位跟我回大厅再说吧。”
　　人是奇怪的生物，之前在雪原丝毫没觉得疲累，现在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疲累一下子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每迈一步都觉得腿像是生铁打造一样沉。索菲亚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有看艾莲娜也有点挪不动步子，就不动声色过去搀扶一把。
　　年轻的魔法师没有拒绝，只有索菲亚凑近她耳朵调侃道：“你怎么越来越热了？”
　　“闭嘴……我要是缓过来，我就烧死你。”艾莲娜软绵绵威胁道。
　　来到大厅之后，索菲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魔法使们只得绕过她在椅子上坐下，骑士总长又在唉声叹气，最后还是将刚才那封信交付了艾莲娜。艾莲娜没有接信，旁边的魔法使立刻忙不迭接过来，他拆开看了几眼，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信里面装了鼻涕虫吗？”这个时候有闲心调侃的也只有索菲亚了，但是没人回应她。
　　魔法使最后沉重道：“约夫海姆国王亲自发来的消息，证人死了，并附带了医生鉴定。”
　　“意思就是说，我们不用去了。”他将信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撑着头冲索菲亚道：“索菲亚小姐，我们的契约结束了，你自由了。”
　　而索菲亚一直没有说话，她问道：“证人既然被送回国，那便一定见过很多人，或许其中有其他的问题，而且这封信是——”
　　“够了。”艾莲娜突然抬头喝止了她，她皱着眉，火元素环绕着她的眼睛，完全遮蔽了清明的蓝色：“我们不是侦探，既然死了那对于我们来说就没有别的意义，因此我会很快上报索科亚天灾研究协会，很快便会出具公告证明是虚假消息。”
　　索菲亚皱眉看着她，可那位魔法使却不看她。最终索菲亚只得用力跺了跺脚，她抓起自己被雪水湿透的手套，道：“既然契约结束，我很快就走。”
　　她站起身，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这次她没有总是围绕着魔法使们转，而是径直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