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苏千棠

3、下

　　初来，一切都是新的。新的环境，新的人，包括亲人。还好，这里的大家，人很好，对于已入族的他。大家，包括族人、兄长，没有谁顾及他的来历身份，只同等看待。大哥空明常教空释枪法之要，练枪之余，多了一份教授之职，但他不会反感，他知道，教的越好，意味着自己的精通程度越好。二哥空决几乎不着家，哪里会管多出来的一个弟弟？三姐空灵早就盼望着一个小弟弟，天天只跟着空释，满口“阿释，这里这里”“阿释快过来看！”“大哥，别对阿释这么严厉”，她对空释的喜爱，不亚于林琳。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他很快，习惯了这里，云家的规章也基本熟知，渐渐，他似乎已经默认自己是云家的一员。

　　时至深秋，冷风起，失去了新意的云家，对于云空释，却更像是一种负担。早已习惯了自由的他，而今却被束缚在这一片地域，哪怕一切似乎都很好，但是，好像总有那么一点点不容，他本性随性逍遥，这里的压抑，渐渐，他开始沉默。
　　时至深秋，落叶层层，随着风打着旋，乘着秋风，难见，二哥回了一次族中。空决怕云业，每次回家不过小住，主要便是问候族中长老和云业，而后陪母亲林琳和空灵聊聊他的游历经历，结交之人。见过自己的二哥，空释发现，二哥似乎并不喜欢他，如同他不喜欢大哥空明一般。他们沉默无趣只顾枪法的性格十分相像，空灵也不似先前那般粘着他。湛蓝的天只几朵白云略微点缀，枪锋扫起落叶飘飞。空释年少，体未长成，长枪不可用，只用一木制□□。大哥在处理家事，独自一人的他，闲时就在自己的小院里默默练着。越来越少外出，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哀伤，只是，无人知晓他的内心罢了。
　　秋夜，深蓝深蓝的天空，繁星点缀着，正像曾经的星释的眼眸一般，清澈透明闪着星光一般美。星释星释，如繁星一般无拘无束释放自己，展现自己，那才是他应该的生活，可这释，又谈何容易？空释空释，空有一释，或也可悲。
　　日子单调如此，年复一年。

　　旧历332年3月，明家创立。

　　旧历335年11月，林遥笛自杀。
　　林遥笛在林家，似乎早有此意。出事前天，他并未出席族中会议，族里派人询问，他却只说，想妻子了。当夜，林遥笛叫林凡，唯一一次。即使疑惑害怕，林凡还是轻轻推开了林遥笛的房门。满屋酒味，林遥笛倚着桌子默默喝着，未等林凡张嘴，便轻轻放下了酒杯。
　　“林凡啊，身为兄长，未来的家主，一定要照顾好花念，顾好这个家。瑶城不行了，林家也不行了，这家能撑多久，未来全靠你了。林花念她啊，将来长大了，若是她同意，就把她许给云空释吧，她呀。”林遥笛转头看向窗外，眼底无尽的哀伤“花园的花你也要照顾，特别是那丛墨菊。你，也别管我严厉。走吧走吧。”
　　只当是父亲喝醉了，林凡没有在意这些话，但据他后来说，那夜，是自小以来，父亲待他最温柔的一次，那份温柔，是不曾从这个人身上感到的。
　　次日晨，林凡请父出面会议，入其屋，轻悄悄无一丝声响，林遥笛趴在桌上，如睡着了一般安详。
　　林遥笛，服毒自尽，年46
　　依林遥笛先前安排，林凡任家主，当年22，为其父所训，处理事务未有不妥。
　　云业、林琳携长子云空明、小子云空释出面林遥笛葬礼。

　　瑶城秋笛语哀曲，瑟瑟墨菊别梦雾。
　　海帆乘风携音念，叶落生花常静穆。

　　旧历338年9月，明家正式向云家宣战。进而牵涉近十灵修世家参战。
　　人皆说，红颜祸水。此战，追其根源，也是一女子。但女子不过是背负罪名的牺牲品，但人们总是这样，用女子掩盖自己的过失。
　　上年末，明家一小辈，明宇。偶见已没落林家一女，心生恋意，遂亲自上门提亲，此行为，本就少见。此女无父无母，其兄长管其事。
　　“她已许云家，家父遗言如此，不便多言。”此女是林花念，所许之人便是云空释。
　　明宇生性暴躁傲慢，定要娶林花念。
　　“林家不过一破败之家，哪来这么多废话，不应，我让你林家消失！”
　　云家派一小辈云岳调停，只想缓解矛盾，但只因云岳直率而善辩，明宇难忍其辱，回族渲染云家如何欺辱他，近半年矛盾积累，加之明家好战，终致此战。
　　明家备此战数月招收灵使，云家不过仓促应战，此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灵界小战虽有，但大战却几乎未有，当年瑶城一役已是大规模，而今，规模似乎更大了。协助明家有另四家，云家常年不活动，只林家相助。
　　作为威望最盛的天家，派内族中两小辈往明家调停，中一人为现任家主二子天辰茵。
　　天辰茵不善武而善智，大大小小外交之事他一人全权负责，地位不亚于家主。此次作为外使，可见此事之重，而因其不善武，故派一人护。这也是战事扩大原因之一。
　　明家好战，其族人多暴躁无礼，哪怕来使为天家人，目中无人的明家人也不会介意，反责天家多管明云间事。
　　天辰茵并未想到明家竟是如此，几句话便起争执，其护卫难敌众人，二人皆亡于明家，尸骨不知何去。
　　次日，天家向明家宣战。
　　洛家中立以求自保。
　　桃城，云明主战场，由于仓促，初期不利。天家虽战但不助云家，云家孤立而无援，云空明领战，空释为辅，死伤无数，不乏云家族人。此时云业却染疾于族中静养，无力顾及战事。
　　正式出现在众人眼前，云空释的实力丝毫不亚于云空明。空释一杆红枪，枪系白绫，枪尖红光穿与人群，一人一枪，独守一军，斩十数灵修无事，白绫竟为血染红。
　　夜，高度警戒，空释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轻推屋门，云空明走了进来。
　　“释啊，”本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眼前的人，只是默默叹息。“入冬了，我们必须赢。”
　　“嗯。”
　　云空明云空释二人同出，一战定胜负。云家本族人皆用蓝枪，红蓝锋芒相映。云空释却冲入敌军，直击其首—明宇。
　　桃城一役，明家损数百余灵修，数千常人失明宇、明姚等共九位明族人。云家只损五十左右灵修，不过千常人。明云一战，云家胜。白绫红枪之名，惊明家人，盛传灵界。此战，明家实力大损。
　　后，云空决凭其人脉，竟为云家拉来不少援助。
　　再加上天家的战力压制，明家渐渐不利。
　　旧历339年4月，战事结束，明家惨败。灵界实力整体大削。更历，该年为新历元年，该战以明云一战为记录，云空释及其白绫红枪之名，同时记载流传。
　　新历一年，云业因病去世，年52
　　云空明任家主，年27，族中无人反对。空决终得其父认可，行事依旧。云空灵却做外交筹码，远嫁叶家，未有怨言。
　　大战平定未成，各处萧索，桃城、柳城作为大战中心，城中近三年无人居，枯草遍地，只乌鸦相伴。
　　次年春，林琳因思染疾而亡，年50
　　失去的两位亲人，云空释终，下定了决心。春意盎然，云家现在倒也不错。大哥忙于族中事，空释，虽有威名，生活却如往常一般，小院也到冷清。枪法已至极，留于此处不会再有长进，云空释主动，找到空明。
　　空明眼前这个孩子，早就没有初来时那一份活泼开朗，本该翱翔于天空的雄鹰，终究不会是被这样一个笼子束缚，无拘无束，才是他应有的生活。空明请示长老，念其战时贡献，许。
　　云空释复名星释，出走云家。白绫红枪之名，传的越发响亮。

　　红枪一闪空云深，白绫同星身前名。

　　独守自己心灵的一方净土，游历四方，随性而为，春风里，星夜下，一人一枪走天涯。只游历而不结交，他只想，追寻一份自由，可十年情丝，岂能如此易断？丝归丝，心为上，随心随意便好，他对云家不是无情，只是无心。心寻自由，身便随心。云深云深，深不可测的云家束缚着他，脱离这深渊，他只向往自由。
　　新历5年7月，明云二战，云家战败，损族人9名，云空明重伤。痊愈，留根，难以作战。
　　新历9年10月，明家再次宣战云家，空明无力应战，小辈未出一才，空决被困霸城，无法回族。而明家紧逼，战场已接近云家所驻—云城。
　　明家现任家主明鸣亲率作战，与另一大家良家结盟，势难挡。良家下任家主良夜，善弓，杀人无形，云家难敌。
　　“此战必败，败则无云。”湛蓝的天无一丝云彩，不时几只孤雁飞过天边。望着这一片天空，云空明已知无望。
　　“怎能轻易放弃？家主，我们，总有一战之力！”
　　“…”看着这个小辈，看着这个云城，难道，他想放弃？现在再战，不过徒增伤亡。但我云家人，又岂是怕死之徒？战，便战到底！
　　次日，战场，云空明不顾反对，亲自领军作战，战事不利。
　　突然，明军一阵骚乱，一人自侧边杀入。黑色的斗篷盖住了他的身影，但一杆白绫红枪，红芒异常耀眼，几年游荡，枪法早已至极，穿入明阵，如入无人之境。时隔十年，云家终再见那红蓝交织之势，士气大振，血战到底。
　　明云三战，云家胜，斩良家良夜良晨，但双方灵使损失皆大。
　　斗篷下的身影如此熟悉而陌生，熟悉的脸，不同的眼神，果然，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他。星释住到空决回来，曾经的兄弟相逢。
　　白绫红枪之名，消失多年后再次传响，以云空释之名。这份光芒，他是灵界第一人。明云三战，星释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先前一次游历，有人见过他，而此刻，他如同消失一般。有人认为他死了，有人认为他不过躲起来了，无人再见其身影。
　　三战不久，云家便出一兄妹云碣、云海，二人默契之佳，实力之强，同辈未有能及。
　　渐渐，那白绫红枪已成历史。

　　………………

　　新历694年，云家现任家主云鹤，仅一子名凉微，仰慕云空释至极，好游历结交四方。
　　云凉微先前游历时，见过一人，披一黑色斗篷，持一白绫红枪，见其面，右眼一道伤疤，与史书描述如此相像。
　　哪怕不信，他还是选择上前，最礼貌的问候，那人并未有什么回应，只在听其云姓时有所动，而后便消失，再未见。

　　星光点点的夜，分不清是天还是云，只见繁星点缀，晨光将至，新的一天还是未知。人的寿命，究竟多长？或许，并没有肯定的答案。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不会有肯定的答案。
　　云凉微想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自由却又孤单。云深，深不可测，可星，真的能永远逃离云的束缚？他究竟是悲是乐，或许，他自己也不清楚。

　　凉风微雨舞云飞，释然空心荣星孛。
　　惜往日兮思其身，旧时心向今而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