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欧阳师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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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蘅是真不想出头。
接机的时候，她都已经把车教授给得罪一遭了；现在车教授有没有跟王教授说过些什么都不确定，再来一遭，她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收拾东西滚蛋了。
但她实在是火大。要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南牧郊现在怎么样，那边车教授还在火上浇油，风凉话说得比外面的西北风还冷。这要是能忍，她觉得自己那不叫老好人，那叫死人。
抱定了“老娘不混了也要过嘴瘾”的想法，权蘅整理了一下表情，在所有人还处于震惊中没有说话之前，直接说：“电子竞技是一门已经发展了将近十几年的、成熟的职业门类，它是工作，和我们做学术、和任何一个合法的工作在社会地位上是一样平等的；我们不了解他们，不代表他们就是歪门邪道，就是瞎胡闹。”看到车教授还要说什么，权蘅飞快地说，“以及，我不认为选择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就是短视，如果他们是短视的话，那注定只有十几年职业期的运动员算什么？”
“小权，你在说什么呢，”欧阳师姐见车教授眉头皱得越来越高，赶快站起来打圆场，“玩游戏的怎么能和运动员比？运动员是挑战人类极限，也是为国争光……”
权蘅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欧阳师姐的话：“所以电竞就不是挑战人类极限，就不是为国争光了吗？”
反正已经得罪人了，不如一口气得罪个彻底，这样才够本。
豁出去了！
欧阳师姐无话，车教授却开口了：“就算是，在玩物丧志上挑战极限，又有什么意义呢？”
“玩物丧志？所以什么是玩物丧志？”权蘅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快戴不住了，“玩和工作的界限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不要浪费人生、不要虚度。一定要去做有意义的事。”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有意义是谁指定的？就算有一个意义，难道所有人都必须要遵守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就算您的猜想全部是对的，他们是挣热钱，他们是玩物丧志，他们是白费了青春，他们所做的事就没有意义——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呢？我认为，只要一个人是在充分思考后理性做出的决定，且该决定并不违法，那我们就该尊重他的选择。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态度，即尊重与相互独立。”权蘅死死地盯着车教授的眼睛，一点也没有退缩。
不光没退缩，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身上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她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向权威开炮的革命者一样，甚至期待着对方的反驳。只要车教授、欧阳师姐说一句话，哪怕是王老说，她也一定要怼回去，现在立刻马上！她已经把所有的逻辑都理顺了，如果车教授说没有意义的人生就是不值得欲求的，她就跟对方进行“意义”的词源分析，如果车教授从电竞对身体损害的角度来讲，她就搬数据，说明任何工作本质上都是对身体的损耗，生命或者就是在不断损耗的；如果车教授问她选择者的家人该怎么办，她就……
“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激动。”车教授笑笑，转向王教授道，“现在的小孩子，还挺活泼的。”
“吃饭吃饭。”王教授说道。
车教授埋头吃饭，不时和王教授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就这样吗？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使不上劲，权蘅得到了这样云淡风轻的应对，一时陷入了茫然。而在一旁的欧阳师姐则趁此良机，赶快把她拽回到座位上。不一会儿，就找了个让她去办公室打酱油的烂理由，好歹把这尊瘟神支走了。
临走前，还拍着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师妹，你是不是想读车教授的博士，才故意拿对方文章里的话来凑？不是我说，你可以喂招捧哏，但你这也太明显了。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老师不会喜欢太上赶着的学生的。”
上赶着？什么上赶着？
怎么在别人眼里她成了上赶着要讨好车教授的学生了？
权蘅恍恍惚惚地走出餐厅，感到一种荒诞感——当然，更多的还是那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很难受。
到了图书馆，想起欧阳师姐的话，权蘅越想越不服气，心想师姐这到底在说什么梦话呢，便翻出电脑，开始检索车教授的论文，一边往下拉条目，一边在心里弹幕，心想她虽然专著没看完，但车教授大概写过什么她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各种明诗相关，她都扫过一眼的。欧阳师姐这么说，也太小瞧人了。
看吧，知网都翻完了，不就是那几篇，没毛病。
这么想着，权蘅又退出知网，翻去了车教授学校的官网主页看教师介绍——一般来说，学校官网上列明的学术成果总是最详尽的。果然，分门别类，非常详细，还有学校给撰写的概述简介。权蘅挨着看下去，视线却忽然在射向一行字后，再也移不下去了：“……曾在文艺报等刊物上发表专栏，讨论大众文化现象，尤其在新兴的电竞行业上面，有独到的见解……见解？哈？”
车教授？电竞？发专论？
权蘅觉得这也太魔幻现实主义了。
然而这篇文的确是传统现实主义，因为权蘅很快就找到了简介中描述的文章。托电子化的福，各个报刊都把自己的优秀文章编辑后二次发表于公众号，让搜索简直变得不能更简单。仔细一看，文章不长，但把电竞在中国的发展脉络说得非常清楚，尤其是从端游到手游的转变，碎片化时间的利用趋势，等等，高屋建瓴之余，细节也很丰富，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学者关注大众文化，是常事；很多报刊也喜欢请几个专家来就社会现象分析一翻，说服力强不说，老百姓也爱看。不过学者点评这些事情，往往采用的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对现象也基本不理解，有些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听学生描述了两句，便凭借经验和惯性来大马金刀切割对象，有时文章都写完了，一问写作者，才发现对方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呢。
像车教授这种的，实在是太少见。
尤其是车教授在最后，还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她是站在平民主义的立场上的：“有些人，或许会觉得这些孩子从事的不过是不入流的‘小道’。但我们要知道，正如在很多年前，写小说也是小道，经商也是小道，除了高堂明镜，世上再没有别的正道，小道和大道的区分，总是随着历史而变化的。在历史之神都没有出面判定之前，我们何不多一些宽容，耐心地期待这些孩子们的实践呢？只要他人所行之事是合法的，我们就该尊重并且理解，这即是现代社会的本质。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要不是确信自己一直有清醒的意识，且对自己的身体一直拥有着完全的控制权，权蘅都要怀疑，是不是有另一个人格偷看练习册最后一页的答案了。
这也太像了吧？
搁谁谁能相信她当时的慷慨激昂是原创啊？
文章发表的时间还是好几年之前，那时候对电竞的舆论还没现在好呢。所以车教授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权蘅挠挠头，又想起当时吃饭时提起电竞，车教授就差没直接破口大骂的态度，觉得自己不明白了。
***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权蘅和小许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只能干老本行。他们以前都在校报干过，所以他们最后拟出的计划是：想办法，写出一篇关于Fritz的调查来，走南方周末风，怎么深刻怎么来，最好让人看了就想拍案打钱，不对，是拍案支持。
严格来说，这个主意还是车教授的文章来的灵感。
“……最好是能采访上他。”小许说。
“可是他不是很少接受采访吗？”以前小许说过，Fritz对采访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说自己有什么话更愿意开个直播说过瘾。
“所以啊！”小许拍案道，“这才能证明我们调查的深刻性！”她拖过椅子，不顾众人的诡异眼光，凑到权蘅身边，“我越想越觉得你这主意好。你想，一，我们认识Fritz，可以联系得到。二，我们都在校报干过，以前的师姐师兄们很多都在各报刊供职了，想要发表并不难，还有那种篇篇10+的大牛，咱们也不是不认识啊？这就发表渠道畅通了；三……”
“行了，你别说三了，”权蘅打断他，“我去想办法要Fritz的联系方式吧。”
“啥？你没有他联系方式？”
意料之中的质问，省略解释数十字。
小许托着腮，听完权蘅的话之后，她一边看着权蘅拿手机找叶瑜的联系方式，一边有点奇怪地说：“其实你没有要F大联系方式我倒是不意外，反正平时我看你都挺兴致缺缺的，我的安利你也不吃……”
“我吃了。”权蘅弱弱地说。
“可是，既然你都没要别人的联系方式，为什么你又会这么关心Fritz的事呢？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看上去比我这个死忠粉还要着急。”
“……”
沉默了一会儿，权蘅说：“我出去打电话了。”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欧阳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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