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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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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矫正，孩子年纪越小越好吧？嗯……决定好了，就在这里做。”吴索伟的妈妈考虑了片刻，随即决定让孩子在这里进行矫正治疗。
卢瑞语从抽屉里拿出“地包天”矫正器的模型，在一旁给吴索伟妈妈讲戴Frankle矫治器的一些注意事项，一些费用说明，随后要进行的一些手续。
“叫下一个。”朗润的声音带着点清凉。虽然没有带主语，不用想都知道是在叫自己。
陆蕴收拾好检查盘，拿康威达消毒巾擦拭高频接触面，然后点了叫号。
一个头发银白却精神极佳的阿婆带着一个绑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进来了，小姑娘怯生生地拽着家人的衣角半躲在阿婆身后。
“你好，小朋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囡囡，阿姨在问你叫什么呢!快自己告诉阿姨……”
“我……你好……”小朋友稚嫩的声音细如蚊呐。等老半天，也不见小朋友说下一句。
“你好，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陆老阿姨顾不得计较年龄称谓，出声询问。
“你……好……”小姑娘绞着衣角，声音大了一点。
陆蕴：……
“你好你好，小朋友。我是说你的名字哦。”虽然这位小朋友很有礼貌，但是也不需要再三用“你好”起头吧 ？
“哈哈，我家小姑娘胆子小，和不太熟悉的人说话声音很小。”阿婆一边说，一边递出挂号单。
“她就叫ni hao。”看这“陆阿姨”纠结地皱成包子的表情，潘意尧暗自觉得有几分趣味。
陆蕴接过挂号单，瞅了一眼：倪好。
好吧，她认输。
“潘医生啊，这个矫治器真的蛮好用的哦。之前看囡囡下排牙齿突出来那么厉害，现在可以和前排咬齐了哎，蛮有效果的哎。”
“嗯。弯制钳。”潘意尧眼皮不抬一下，淡淡吩咐道。
陆蕴在技工钳盒子里到处找。潘意尧等不下去了，懒得重复第二遍，自己转身从盒里拿出器械。
陆蕴有点尴尬，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潘意尧一手矫治器，一手技工钳，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那件小巧玲珑的物什，好像是一名爱物成痴的雕刻家在琢磨一件稀世珍品一般，亦如爱乐成痴的音乐家在逐个音符地推敲，只为谱写出最令自己满意的完美乐章，灵巧的双手稍微调整好的矫治器给小姑娘试戴，然后再微调，再试戴再微调。
为什么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世人诚不我欺。
潘意尧眼睑微垂，蒲扇般的睫毛似撒下小片扇形阴影，流畅有力的小臂小幅度地随着修长的手指移动着。看着潘意尧行云流水的动作，陆蕴总觉得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的一举一动。
“好了，继续带一段时间吧。瑞语……”潘意尧摘下手套，转回电脑桌写病例。
“倪好家属，我们约一下时间吧。”卢瑞语打开预约系统。
“下一个。”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按了叫号系统，不一会儿，一个人走过来。
“你好，请问这里是A5诊间吗？潘医生是在这里吗？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也忘记了是不是这了。”一名西装革履的魁梧壮汉挠着头，走了进来。
“对。请问您叫什么名字？”陆蕴露出职业性围笑，热情上前迎接患者，接过患者的就诊单，查看患者姓名和所就诊的医生，确认患者有无走错诊室。
“程博。这个隐形牙套，我已经戴到第30副了，按照预约的时间，我刚下高铁就赶过来了。”程博放下公文包，掏出隐形牙套放在操作台，在牙科椅上躺好。
“卢老师，你去哪儿啊!”看着卢瑞语走出去，陆蕴急忙唤了她一声——放卑微小陆和大佬一起，她死相会很难看的。
“我去找程博新到的隐形牙套盒。”卢瑞语摆摆手，“你先带着潘医生。别紧张，放松点 。”
有这惜字如金的寡言之人——却无时无刻不释放着巨大存在感和压迫感的“尤物”在，怎么可能不紧张!
“牙套戴起来感觉怎么样？带上之前配的最后一副牙套，让我瞧瞧。”潘意尧一手探针，一手口镜，一边打量患者的正畸效果，一边思索着。
潘意尧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似乎可以摒弃掉周围的杂音——哪怕隔壁诊室里的大嗓门大叔为因迟到而推后几个号产生不满情绪，在诊室那头大吼大叫都没有影响到他手头的操作和连贯的询问。
“你现在要挂橡皮圈了。”潘意尧对患者说。
“粘舌侧扣。”潘意尧言简意赅地朝陆蕴说出这几个字，仍打量着患者牙面。
“舌侧扣”好像很耳熟啊，一下子不记得长啥样。
潘意尧看了下陆蕴迷惘的小眼神，心下了然，抬高一只手挥了挥，“不知道？去把瑞语叫来。”
陆蕴正要起身找老师。
好在卢瑞语像及时雨一样在危急时刻出现，简直是救星啊救星!
卢瑞语被陆蕴热切的眼光吓得哆嗦了一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样肉麻兮兮地看着我干嘛⊙⊙？跟看到亲人一样。之前不是和你大致介绍过吗？你忘记舌侧扣长啥样了？”
卢瑞语把病人对应的新牙套拆出来放操作台上，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上面有一格一格的小方块，里面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制品。
陆蕴打算起身，把护士椅让出来给卢瑞语。卢瑞语摆摆手，“你坐这吧，一样的。”
一点也不一样，好咩!她会很方的，却也只能怏怏地坐回去。
卢瑞语拿着镊子，把不同的它们夹出来，“你看，这个是蘑菇头样式的，这个是单翼的，那个是双翼的……”
“蘑菇头吗？还是单翼的，双翼的？”卢瑞语偏头问了问潘意尧。
“蘑菇头吧。”潘意尧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咦？你们在说啥？啥是舌侧扣？啥是蘑菇头？橡皮圈怎么搞到嘴里了？可以和我讲讲吗？”程博一头雾水。
“额……”，卢瑞语沉吟片刻，“这个是我们的行业术语和一些用物的俗称……舌侧扣就是用于固定于舌侧面矫治牙齿扭转、 舌侧倾斜。牙科所用的橡皮圈呢，作用有很多，比如你牙齿咬合关系不好，可以用来调整咬合关系；拔牙矫正的时候可以用来关闭缝隙；中线偏了可以……就比如……”
“打住打住……我粗略了解一点就可以了。那么多信息量，我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进去。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卢瑞语正试图组织更浅显易懂的措辞来让程博有一个初步了解，就被他出声打断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你们肯定是热爱这份事业，所以才会花那么多心思去记背那么多拗口难记的专业知识。就像我，当年是多么热爱打篮球，它会让我忘掉吃饭、忘掉时间、忘掉睡觉……我把篮球视作我的生命，想把篮球当作自己唯一的理想去实现……差一点，差一点我就可以进入省队……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个家伙使绊子，在一场比赛中故意狠狠地……”程博说着说着，好像陷入很痛苦的回忆当中，眼眶泛红，眼角都几欲渗泪。
虽然陆蕴很想说，这里是医院，不是讲情怀的场所，而现在也不是畅谈理想的正确时机，但是看他泛红的眼眶和悲伤的神色，有点开不了口。
“‘张华考上了北京大学；李萍进了中等技术学校；我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网上看到这个出自《新华字典》1998年修订本第673页的句子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怎么定义前途？钱途？呵……如果人沦落成了赚钱的工具，赚得痛苦，活得不开心，有什么意思呢？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啊，对不起啊，一下子没忍住说太多了。有没有耽误你们太多时间？十分抱歉啊……”程博胡乱地擦了擦眼角，“让你们见笑了，不好意思。我们继续继续吧。护士，你刚刚是不是还有话讲？”
“你就想象着它们的作用是辅助牙套，矫正牙齿用的啦!”卢瑞语找回之前的记忆，试图再解释。
“好的，不用再解释啦，光是那些名称，我就觉得难记得很。我们继续继续。”
潘意尧从程博发问以后就保持着沉默，从他沉敛的神色也看不出他对刚刚病人的长篇大论是否不耐。
“粘舌侧扣的流程和粘托槽是差不多的。大概过程是是清洁病人的牙面——酸蚀——冲洗——隔湿吹干——涂预处理液——光照——粘舌侧扣——光固化……根据需要看看是否除去留在牙面的多余材料……这个全过程都要及时吸唾。”
陆蕴很想把这些记到小本本里，但现在戴着手套，也不方便，只能事后回忆着写，再与卢老师确认下。
潘意尧拿起手机，眼睛望着陆蕴侧。
“别愣着，快点拿起吸唾管，要懂得配合医生。”卢瑞语出言提醒。
潘意尧把之前黏在上排牙面的材料磨掉，拿起手机便开始工作起来。陆蕴拿着吸唾管放在下排牙齿上，可是怎么放怎么觉得别扭，有种无所适从感。
卢瑞语看不下去了，和陆蕴交换位置，“我来，你看着，当医生的牙科手机在右侧上颌磨牙区工作的时候，你这个吸唾管放右侧下颌牙合面就好了；如果在上颌前牙的话，和头部偏斜的部位一致就好了……放置的部位要灵活。知道吗？”
“不要遮住医生的视野，不要吸到患者的舌下粘膜会出血，不要吸到咽喉容易让患者不舒服干呕，也不要长时间放患者颊粘膜处，容易造成患者的溃疡。听到没？”卢瑞语睨了一眼脱下手套，埋头苦记的陆蕴。陆蕴点点头 。
“光记下来没用，要记到心里。不然下次还是不知道。”
陆蕴继续点点头。
看着他们甚至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就可以知道下一步如何，配合得恰到好处，真的很赏心悦目。
“夹舌侧扣是一门技术活儿。”说话间，卢瑞语就轻车熟路地夹出一个舌侧扣。
陆蕴戴回手套，试着夹一个舌侧扣试试。biu~舌侧扣就夹飞到不知何处。
陆蕴：……
怎么？舌侧扣在老师手里和温顺地小绵羊一样，在她手里成了不服管教的野驴了？
她不服气地又接连试了两个，它们都飞了。
“以后有机会好好练练，夹托槽也是 。粘舌侧扣，你看到这个内面有一个一个凹进去的小格子吧？潘医生的习惯是要把粘接剂用力嵌进这个凹槽的底部，这样才会牢固。这个粘接剂不要涂太多，也不能太少。”
“夹托槽，传递器械你看一下。”
“这个光固化灯要与牙面垂直照，对准牙位，不要搞错……”
看着他们操作配合无缝衔接，对陆蕴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那么多流程一下子真的和程博一样难以消化。
“你要快点学会，除去休息日，你跟台的时间不多了。”
嗯嗯嗯，陆蕴再次点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
操作完成，处理用物，在此期间一个患者挺着啤酒肚，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步伐，自顾自走进来，自发地躺到牙科椅上——一气呵成的动作把正在一旁处理用物的陆蕴搞得一头雾水。
“哎!服务员!”那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中年油腻男子一只手垫在牙科枕上，另一只手轻抚着硕大的啤酒肚，动作轻柔似乎肚里有个娃儿般。“我说你呢!看我都进来看牙了，你怎么还在一旁搞搞弄弄，还不来招待我!”
陆蕴：？？？服务员？（excuse me ？黑人问号脸）
原来陆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称呼护士为服务员。后来实习的时候，真的有人跑到分诊台找护士，口里喊着“哎，服务员，我爸的吊水打完了，过来拔一下。”怎么说呢？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蓦然升起？她觉得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更膈应的是，她轮到神经外科时，为了防止压疮，和带教老师给一个骨折的老病人翻身。那老伯为老不尊，一边配合翻身，一边享受似的，朝周围的家属和同房病友嘚瑟，“哎哟，我运气真不错啊。有两位美女服侍我翻身，真的太好了……啊哈哈哈哈……”当时，她的脸就有点垮下来，面带愠色，而老师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脸色。
“你怎么……”陆蕴正要出声反驳。老师拉了拉她，示意她别出声。
给病人翻完身，走出那个病房。
“老师，你为什么阻止我和他理论课？”陆蕴憋着一股气。
带教老师劝慰道，“陆蕴，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人都道理说得通的。这个是老病人了，油腔滑调众所周知，你越和他理论他，他越油腔滑调。你在医院碰到的人，形形色色都有，犯不着因一些二流子话而耿耿于怀。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好。”
“但是，我觉得他们言语轻浮，不尊重我们。”陆蕴耷拉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那有什么办法呢？别人的说法和做法又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你耷拉一张脸，病人看到你也不高兴。到时候投诉你服务态度差，领导又会找你谈话了。”
“哎。”
“你不要耍小孩子心性。到了社会上，要懂得察言观色，不要由着自己的小性子。”
“嗯……”自此，陆蕴在出言与病人交流时，会斟酌自己的言语是否得当，虽然不是时刻奏效，但好歹也多了一个心眼 。
就算此刻病人叫她“服务员”，她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别人核实姓名。
“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可以把挂号单给我看一下吗？”
“你这个问题真多余，你知道不知道？我不是我，我是鬼吗？”
“你首先要解决我病痛。你没看到我牙痛得不行了吗？我在医院出现，不是看牙，还好端端跑过来？我有病吗？”看着油腻中年男中气十足，一副神闲气定的老大闲模样，她是没有看出来他“不行了”。
“嗯，是的。但是我们也要核实你的信息，这个是我们的工作流程呢。”
“你很烦，你知道吗？啰里吧嗦讲一堆屁话。先给我看了先，挂号单晚点给你。”
陆蕴：……（求助的小眼神望向卢瑞语）
“咦，这里是A5吗？”一个长得像泰版《初恋这件小事》女主角的姑娘进来了，看上去约摸20出头、穿着打扮中规中矩。
“嗯，我是兰华湘，刚刚好像叫到我名字了。分诊台护士让我进来，是轮到我了吧？”姑娘带着些许不确定，“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工作啦？”
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躺在椅子上的油腻男。
“老子受不了你们这群渣渣，屁话一堆的渣子。看什么看，不动作，赶紧给我看牙。”
“先生，”潘意尧的眼神里似乎淬了寒冰，声线清冷不带一丝温度，“请您说话放尊重点。”
“怎么着？”油腻男伸长脖子，“顾客是上帝。你不好好招待上帝？”
“我今天是复诊。早上总共约了四个病人，兰华湘是上午最后一个病人。”
“怎么着？我来都来了，你还不给我看？”
“不好意思，我需要先给自己的病人看。”
“你TM是什么态度？啊？”油腻男子跳下牙椅，走到潘意尧面前，手握成拳，朝他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蕴：理想？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潘意尧：我吗？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