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爱》岳十九

2、第二章

　　第二日，芸娘睁开眼，看自己躺在婚床上，绣着鸳鸯戏水的被子盖在身上，吓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空中还漂浮着昨日喜庆的气息。那根燃烧殆尽的红烛已化成了一小堆红色的如小山一样透明的烛山，似在诉说着昨日的一切。

　　芸娘小心瞅了瞅，见四处静悄悄的，才开始打量自己。

　　她掀开被褥，见外面的喜服脱了，只剩下里面的中衣。她是过来人，知道没发生什么，脸红了红，赶忙起来梳洗。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一个俏生生的丫鬟进来服侍。

　　自爹娘去世，芸娘什么都是自己收拾，就是嫁到江家，都是村里普通人家，哪用过什么丫鬟，忙摆手说自己来。

　　丫鬟却跪下道：“夫人别为难奴婢，要是让公子知道，也要把奴婢赶走了。”

　　说着，丫鬟哭泣起来。

　　芸娘忙把丫鬟拉起来。

　　丫鬟告诉芸娘，她叫小碟，以后专门服侍她。昨晚那些人对她不敬，已经被公子赶走了。

　　因为思绪纷飞，芸娘对昨晚的人和事都没什么特别印象，听说那公子因为自己竟赶走了和小碟一起来的婢女，芸娘心里不知该欣喜，还是该害怕。

　　想起那看到自己时有些冷清的男子，还有那关怀的声音，芸娘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在江家时，天不亮就要起来做早饭，侍奉公婆。

　　现在天都亮了，芸娘无端紧张起来。她虽然有自己的考量，不愿意再嫁，可现在既不能由自己做主又嫁了人，可不想刚成婚就又被休回娘家。如果现在被休，只怕兄长无法做人，自己也只有一死了。

　　“夫人，该用饭了。”小碟速度很快，梳好了当下时兴的妇人发髻，帮芸娘换上新衣，轻声道。

　　“我……还未给公公婆婆请安。”芸娘道，“小碟，你带我先给他们请安吧。”

　　芸娘嫁进来时，只知道要嫁的人姓赵，别的一概不知。昨晚拜堂时稀里糊涂，今早又睡过了头，心里不知该怎么向老夫人谢罪。

　　“夫人是不是记错了？这里没有老夫人。”小碟道。

　　“那昨晚……”

　　“哦，那是公子的叔伯长辈，代老夫人受礼，昨晚已经回去了。”

　　芸娘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

　　小碟看芸娘什么都不懂，想起公子的交待，又道：“夫人，公子在偏厅里等着呢，快去吧。”

　　芸娘在小碟的指引下，来到饭厅。

　　赵奕看到她进来，道了一声：“摆饭吧。”

　　两个侍女很快把饭摆好。芸娘挨着案几的一角坐下了。

　　一个年长些的女子给二人布饭，赵奕看芸娘低着头，摆了摆手，屋里的人退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怕我？”赵奕一笑，给芸娘的碗碟上夹了一块蜜汁肉。

　　芸娘轻轻摇了摇头。

　　“那坐那么远做什么。让她们见了，好像我们夫妻二人不和似的。”赵奕道。

　　芸娘只好起身，坐到赵奕身边的凳子上。

　　赵奕满意地一笑，把一盅燕窝递过来，芸娘赶忙接了。

　　“你太瘦了，多吃些。”

　　芸娘见他一字不提昨晚的事，安心不少，在对方的劝说下，不知不觉吃了许多。

　　她在江家的时候，要服侍公婆，每次公婆吃完，轮到她吃饭时，饭菜都快凉了。有时江家改善生活，她又心疼丈夫在县里学堂读书辛苦，舍不得吃，把好的都给江逊留着。

　　像这样丰盛的饭菜，也只有过年时才有幸吃上一次。

　　不过，前提是芸娘并不知道这顿饭的食材与江家和柳家的有多么不同。她还以为吃的燕窝是粉丝类的东西。

　　这个男子，看起来不老，家里又富裕，怎么要娶自己？芸娘吃着饭，暗暗疑惑。

　　赵奕见芸娘吃得香，笑了笑，才开始吃。他吃得很文雅，配合着芸娘吃饭的速度，看芸娘要放下筷子，自己很快吃完，随后叫人进来收拾。

　　不管是在兄长家还是在江家，这些家务都是芸娘要做的。芸娘本来想借此与赵奕分开，但见仆妇们动手迅速，根本轮不得自己插手，一时不知该找些什么事要做才好。

　　赵奕出了门，见芸娘还站在饭厅，语气无比熟络道：“娘子，三天回门，我准备了些东西，你看合适不合适？”

　　芸娘只得跟着他进了正房。

　　“夫人，这是公子亲自买的给两位小公子的玩具，还有开蒙用的笔墨。”小碟上前，指着一堆东西一一介绍。

　　芸娘见赵奕连两个侄儿都考虑周到，不禁向赵奕福了福，道：“谢谢公子。”

　　赵奕不动声色地看着芸娘：“你我是夫妻，说这些做什么。”

　　准备的东西当然都是极好的，芸娘十多年来生活在村镇，去过县城的次数寥寥，许多东西见所未见，只觉价值不菲。

　　越觉得贵重，芸娘越不安。

　　她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些，江逊喜欢她漂亮温柔，但她知道自己只是没有多少见识的村妇，加上二嫁的身份和不堪的流言，赵奕怎么会愿意娶这样的她呢？

　　小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屋里又只剩下二人。

　　芸娘有些不自在，还有些骇怕。

　　这个男人，她现在的丈夫看起来要比江逊成熟得多，有成府得多。

　　她熟悉的男子只有江逊和兄长，对赵奕这样的人实在害怕。

　　“你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没有？”赵奕道，“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怕有什么遗漏。”

　　与江逊成婚时，三天回门，江母准备的东西虽然让村人称赞，可远不能与这些相比。芸娘低头道：“没有，很好。”

　　赵奕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人相请，他只好匆匆交待两句，让她在家歇着，便出去了。

　　一直到天黑时，赵奕才回来。

　　芸娘已沐浴洗漱完毕，正在小碟的帮助下挑选衣服。因为成婚匆忙，嫂嫂乐得省钱，还是在兄长的坚持下，芸娘做了两件新的外衣，至于里衣，兄长想不到，芸娘不想引起嫂嫂不满，加上对婚事没有期待，也没有新做，还是平时穿的。

　　可卧房的衣橱里摆满了新做的衣服，除了簇新的外衣，连中衣亵裤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夫人，这是公子专门让人为您做的。”小碟一脸羡慕，“公子可疼夫人了。”

　　芸娘把小碟递来的一件翠色中衣放下，换上自己以前穿的，低声问道：“公子怎么知道多大合适？”

　　“这奴婢也不知道，反正是公子亲自为夫人挑选的。夫人，你不知道，公子可疼夫人了。”小碟又道。

　　昨晚才第一次见面，怎么会知道我穿多大的衣服？疼我？连我都没见过怎么会疼？江逊曾经偷偷把读书的钱省下来给芸娘买新衣，可最后还是毫不留恋地休了她。

　　芸娘想不明白赵奕娶自己的心思，心里更加惶恐。

　　“哎呀，夫人，你的衣服都旧了，快换上这新的吧。”小碟如循循善诱的老娘看顾心爱的女儿，见芸娘不记挂自家主人的一份心，急道，“这料子是最细最软的细葛布做的，是贡品呢。你试试就知道好了。”

　　芸娘听到贡品，心里更加不安，她有心想打听下赵奕的情况，可堂堂做妻子的却向侍女问丈夫的情形，实在怪异。

　　芸娘不想引起小碟的怀疑，只好道：“太贵重了，我穿以前的衣服就好了。”

　　二人正在争执，忽然听到门响，赵奕走了进来。

　　小碟朝他福了一福，关上门走了。

　　芸娘只穿着以前破旧的中衣，尴尬至极，慌忙中披上外套，不敢看来人，在榻上坐了下来。

　　赵奕走上前，借着灯光在她脸上觑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还是这样好，清清爽爽的。昨晚的样子让我差点儿吓坏了。”

　　芸娘手里还握着刚才小碟塞给她的小衣，她见赵奕的目光在上面扫过，一时羞得满脸通红，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好在赵奕并没多言，很快坐到了一边，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芸娘有些怕他，不知该怎么和他说话。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静得连墙角的蛐蛐儿叫都听得一清二楚，芸娘踟蹰了一会儿，最后问道：“你……吃饭了吗？”

　　“吃了些。”赵奕边喝水边道。

　　“我会……擀面条，你要……吃吗？”芸娘只想快点儿逃离这个可怕的二人空间。

　　“哦？好啊。”赵奕笑。

　　芸娘起身，径直往门外走。走了出来，才忘了自己并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好在小碟一直在外候着，见她出来，忙跟了上来。

　　芸娘擀面是拿手的，不一会儿便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酸汤面，上面还卧了一个鸡蛋。

　　赵奕边吃边赞，看芸娘的眼神透露出无比的温情。可惜芸娘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赵奕眼里的笑意和满足。

　　吃饱喝足，赵奕道：“娘子，睡吧。”

　　芸娘期期艾艾地往里面挪着双脚，她盼望夜晚快点儿过去，免得自己再受煎熬。昨晚自己用了那法子没有去床上睡，今天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