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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护国重器 ...

  •   陆渠,冀州柴县人士,时年二十三,死因是为了一个胡姬争风吃醋,在永昌的妓/馆前与人械斗。当时因众书生同仇敌忾,还酿制书生与当地恶霸的一场群殴,陆渠就在这群殴中被人打死,首犯在混乱中逃脱、不知去向。

      庄肃仁,冀州清都县人士,时年二十五,死因是豪赌输了之后浑浑噩噩、晨起归家时跌进河中淹死了。尸体泡了两三日后才捞起来,早被泡的发白肿胀,仵作只胡乱走了个过场,没验出什么来。

      这两个都是黑疤子鱼,死的时间都在那年乡试揭榜后的一个月内。乡试揭榜后一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些个9仕子中有的是无风起浪的人才,有写酸诗讽刺朝廷的、有喝酒喝疯了的、有一时想不开干脆自尽的,更不乏只因多了几句口舌、一时意气之争闹到官府、乃至折腾出人命官司的——朝廷有的是要操心的事,两个落第仕子明明白白的命案,实在引不起多少人的注意。

      陆渠家中只有一个瞎眼的老母,听说儿子被人打死,哭哭骂骂了一个月,也惨然病逝了。

      庄肃仁更是寄在舅家。舅家原指望他高中一家人沾光,岂料一落再落,已经嫌多养了他这一张嘴巴,此刻闭上了,更省了他们一桩麻烦。

      没有苦主。

      凶手很会挑人下手。可这案子一看便疑点很多,就算当时秋闱刚毕、诸事待举,过后就没人往这上面想一想?

      譬如陆渠其人,据同科仕子称,性情极为害羞,在男女之事上尤为保守,见同科有人写露骨情诗都面红耳赤、斥其败坏先圣之风。这样一个人,怎会出入烟柳之地,更为一胡姬与人打起来?

      庄肃仁亦同此理,因寄人篱下,对钱财极为小心谨慎,日常支出连买了几个包子、几棵白菜都清清楚楚地记在簿上。这样一个人,怎会无故去豪赌?

      冯霖于是去翻当时的吏档,看到彼时冀州太守任上的人时,一切都明白了。

      封琏其人,既庸也贪,能平步青云到如今这个地步,大概是仗着识时务这一项本事吧!

      冯霖掩卷苦笑,恰好外面报英王来找,便起身走到厅中相接。

      “表叔怎么来了?”

      风榭一脸寒霜,进门便带起一阵凉意:“阿铎成心与我作对了?”

      按照官场套路,冯霖这时当装个傻,反问句:“表叔这话怎讲”,令他先道出事由,自己才能更进退从容。他却省了那些虚与委蛇的把戏,沉声道:“京中的消息传的这样快,表叔这么快就得知了?表叔这通天本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可不是玩笑。”

      风榭愣了一愣,方才的汹汹问罪的气势一滞,半晌方敛起眉头:“阿铎什么意思?”

      冯霖淡笑:“表叔怎么理解,那便什么意思吧!”他踱回厅内案前,斟茶自饮。

      风榭意识到自己口气太过,走过来,想软和下来陪个不是,念起方得到的消息,又软和不动,索性略过这程,沉沉问:“封琏其人贪鄙成性、怙恶不悛,阿铎为何竭力保他?”

      冯霖笑道:“表叔其实怪的不是我保了封琏,怪的是我断了封琏出首郑定北的可能,对吗?封琏事发,为求自保,势必会四处攀咬,牵连出郑定北,表叔打的是可是这个算盘?”

      风榭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和他兜圈子无益,正声道:“如何是攀咬!郑氏一家镇守西疆,与一方诸侯无异,却与朝臣勾结、鱼肉乡里——让封琏出首郑定北,一石二鸟,有何不可?”

      冯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反问:“陛下让我查仕子一案,表叔知道的吧?”

      “知道。”风榭垂下眼,闷闷应道:“陛下来后,统共就见了我两次,一次是斥我莽撞,无端惹出许多祸事,另一次便是提及你查案一事、赞你深思熟虑,让我可帮时帮帮你。但我想这么一个案子,料你也用不着我什么相助,她那么说,不过是想激我对你生出嫉愤之情,离间你我。我不上当。”

      冯霖心道,见他这今日来势汹汹的情形,倒是未必不上当。哎,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顶个锅盖算什么。只是觉得这锅盖有些硬,怕哪一日真压碎了他脑骨。

      脸上却仍挂着笑,客气回了句“我明白”,又换了个认真的口气,说:“我目下看这案子,与封琏和郑定北只怕也脱不了干系——你我来西北后,件件桩桩事都指向郑家人,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风榭冷哼一声,道:“郑定北德不配位、还不知收敛,反四处欺压百姓,就算有人算计他,也是活该。你我正好可以利用此事,郑定北事发,其弟郑定西必受牵连,傅兰亭趁机夺下中军之位,平西南夷祸,不是正好?”

      冯霖摇摇头:“哪有那么多正好?我总觉得这事不一般,上回宋远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表叔且缓一缓,容我把手头的案子了了,再从长计议。”

      风榭却霍然高声:“我缓得,西南的军情可缓不得!”

      “缓得,也缓得。”冯霖劝道:“我听闻陛下正打算派敬修南下和桑家谈判。”

      “去岁才谈过一次,怎么又谈?”风榭脸色微变,皱眉道:“你是没见过我去岁去时桑家人那模样,没半分可谈的余地。如今再去,只会让他们小瞧了我们!”而且是派姬敬修去,谈不下来固然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倘若当真侥幸谈成了,他该如何自处!

      冯霖当然不管此节,笑道:“如今大军环伺,桑家就是小瞧,也得有那个大眼才行——我看陛下的打算,也就是迁延些时日而已。”

      风榭冷笑:“只怕这边还谈着,那边军中就开始兵不厌诈了。”

      冯霖回应:“你既觉得傅兰亭是个人才,自当信他。他戍守西南十来年,桑夷的门道,他摸的比我们清楚。”

      风榭知道他说的不错,可心中烦躁只较来前更甚,转过头去,忍住不豫,半晌只咬牙回了一句:“这是自然。”

      风榭告辞离去,走到门边,冯霖忽然叫住他。他停步转身,听见冯霖用少闻的沉沉声音说:“我知道表叔真正急的是什么。你信我。”

      风榭沉默与他对视,良久方轻轻苦笑,道:“老实说,我信不了你,也信不起你。我不知陛下是否和你说了什么,几日前你才答应我袖手,可如今这局面,有几分是你冯霖一手促成的?傅兰亭败了,你仍能继续当你的闲散王爷;可于我,任何一人登了那位子,我都只有一死。”

      次日,风榭换了阿梨院中的婢女,将一位更稳重的管事娘子派了过去。

      那晚风榭走后,冯霖在院中独自饮酒,东风送香,海棠花浓。风榭的话究竟起了些作用,忆起前几日他听到的另一番话,他一杯接一杯,越喝越快,越快越想再喝。

      饮到将酣时,他透过眼底的迷醉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踏着妍妍花色向自己走来,一把抓住来人的手,痴笑道:“妹妹,妹妹你来啦——”

      “坐,自你进宫,好些年没陪我说话了,今晚月色好,不惨淡,听我发两句牢骚,大概也不会败了你兴致——你知道么,你母亲在时,我特别讨厌她,她整日一张冷面,跟我们阖府上下欠了她几辈子的债一样,父王却没皮没脸的粘着她,正事也不顾,一点出息都没有,让高平王府在京中俨然成了个笑话。可她一走,把咱们那“没出息”的父王带走了,我又有点想她……怎么能不想,到底她在的时候,我想去哪家书馆就去哪家书馆,想向哪位大臣讨教学问就去向哪位大臣讨教,恣意自在的很——你大概还没记忆,我那时还与先丞相,哦不,那逆臣方叙义下过棋,他还称我‘小友’,教我如何品鉴字画……左右不过半大的孩子,老高平王都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没人会把我当成个忌惮。“

      “可一夜之间,父王避世慈济寺,偌大的高平王府,竟要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撑着——一下子什么都变了,无数双眼睛盯在我身上,祖母不许我犯一点错、更不许我在人前出头。沾兰来使那回,我仗着自己沾兰话说的好,在金殿上代帝慷慨对答,回来后就被罚跪了一夜祠堂——你肯定还记得,那次若非你求情,我只怕会被祖母打断脊梁骨……”

      “撑着就撑着吧,我见样学样地琢磨着那些官场的门道,左右逢迎、小心翼翼,如今这些年过去,倒也如鱼得水,或者说,我也成了养活那鱼的浊水中的一汪……”

      “我原本以为,日后任这江山什么样子,我都继续做我不管闲事、只一门心思和稀泥的闲王,可你道陛下那日和我说什么?他姬风榭没有猜错,陛下是和我说了一些话,她说,你们冯家,一直是我大盛的护国重器,先冯太尉虽去了,但我不信他什么都没留下……我蓦然想起更早在叔公膝下读书的日子……”

      “护国重器……妹妹,我自幼读兵书、习韬略,怎能抵挡得住这几个字?!”

      阿梨被他拉着手,一开始还想往回抽,见他手劲很重,死拽着自己不放,还想着拿另一只手拍醒他,可慢慢见愈说愈认真,不觉松了气力,任由他握着,低头见他因醉酒红红的双眼,竟仿佛有一丝说不出的委屈,像一只抱着主人的腿不肯撒手的小狗……

      阿梨立刻摇头将脑中这个念头驱散——笑话,冯霖怎么可能像只小狗,像只野狼还差不多!

      见冯霖神智昏昏、将要睡着,阿梨准备唤侍女过来扶他进屋,正要招手,脑中却忽然灵机一动。立刻撤回手,摇了摇冯霖,指指自己:“冯霖,你看我是谁?”

      “你是、你是妹妹……花……”说到一半,忽然摇摇头:“不,你不是花朝……”

      阿梨以为他酒醒了,心思一沉。却见他指着自己,呵呵一笑:“你是仙子,广寒仙子!”阿梨身后一轮姣姣圆月,照的她浑身华光满布,在朦胧酒意的烘托下,旳确像仙子临凡。

      阿梨心里霎时特别得意,重新拾起旧计:“对,我是广寒仙子!”

      “……那你快跟仙子我说说,你近来有没有干过坏事?比如说骗过人什么的……尤其是骗了那阿梨!”

      “……阿梨……骗人……唔……唔……”

      阿梨见他嗯啊半天,似答非答,没了耐心——罢了罢了,反正是已发生的事,骗不骗我也不能真揍你一顿。念及此,她心头之计微转:“冯霖,我既是仙子,那你听不听仙子说的话?”

      “……仙子……听……”

      “既这么着,那你快跟着我念:我,冯霖,今日在此起誓,从今往后,要做个好人,特别是要对阿梨姑娘好,以后绝不再骗她,若违此誓……”阿梨为难,她心里没装着多少恶毒的誓言,“额,这部分我还没想好,先空着吧,你先说前面的。”

      她帮冯霖扶起右手,拇指与小指向心,作出发誓的手势。冯霖醉后格外乖巧,果然真跟着她一字字念:“我……冯霖……今日在此起誓,从今往后……要做个好人……特别是要对阿梨姑娘好……以后再不骗她……若违此誓……”

      坐在屋顶上守着自家王爷的暮鼓远远看着这一幕,猜想明早王爷忆起这事的反应——咦,好刺激!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冯爷抒情了,希望大家不要烦他,看在他喝醉酒这么乖巧的份上~
    看到小伙伴呼吁多更,我会尽量做到的,一有时间就在写,见缝插针的写,但实在今年生了场大病,不宜熬夜,只能说勉力为之,各位见谅。
    谢谢你们!每次看到有评论都高兴的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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