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散见月明》京城一十二斋

3、暗杀逃亡

　　出逃如她所料，并非顺利，公职警察越狱，这对于清阳市这座安逸又充满浓厚文化历史传承的古城来说，无异于是一件极为慌怪的事件，新闻社想必已经在报导有关她越狱的事件，以至于她每跑一个街道，随之而来便是一群不知从何处调来的警察，警笛声，追喊声，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悲鸣声，都让温晗心沉不已。
　　她清楚的知道，逃，则意味着永无回头之路，往后一步是光明，往前一步是黑暗，黑暗与光明本就一念之间，在这个纷杂的世界里晦暗不明的存在着，有人升入天堂，有人堕入地狱。世界真的很大，而那些为社会安定与人民安全牺牲的人，却永不被人知。温晗想着，会不会她，终将也会成为那样的人，那样浸在黑暗里又为光明奋斗之人，随后被历史的洪流冲刷掉，再也找不到关于她的丝毫痕迹。
　　不知跑了多久，温晗有些疲惫，见身后没了追兵，便放缓了脚步。经过一个偏僻的红绿灯路口，一只黑又细长的手拦住了她的去路，温晗顿住脚步，目光望向那个人，那人身着交警制服，神情肃然，手的虎口有厚茧，长期不摸枪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茧。她即刻做出防御姿势，却被那人一招拿下。
　　那人脱下警帽，噙笑看着温晗：“温小姐，跟我走一趟吧。”随即打晕了她。这他妈算不算是袭警，作为一名警察她真的是个废柴，至少被人打晕之前她这样想的。
　　景苑，三楼房间。温晗被结实的捆绑在椅子上，闭着双目，眉头紧锁。温晗的梦，一直都很清晰，她会记住很多梦，就好比当下，她再一次梦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人低垂的眸子，虽然对她说着威胁的话，但眼底却是温温润润的，回味起来竟透露出些许悲凉。她清楚的记得那个漫天雪花的夜晚，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像是自远方走来，周身透着亦正亦邪的气息，如同站在黑暗里眼里却满是阳光的那种人，让人忍不住怜惜。
　　梦里似乎有谁放着辛弃疾破阵子这首诗，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温晗强迫自己睁开双眸，一束强光喷打在她脸上，刺的她眼睛生疼，这时
　　一只干净的手缓慢挡在她面前，入耳是一副充满磁性又低沉醇厚的嗓音。
　　“温大警官，终于醒了，景某人差点以为你要在我这里长眠了。”
　　温晗挣扎了下双手，发现她的双手竟然被他绑了起来，顿时放弃了挣扎，又生气，又无奈：“那么希望我长眠就不怕你比我先长眠一步，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我更吃亏，还是落到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随之而来是一阵低沉又充满温和的笑声：“温警官，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加害于你，而不是别的原因。”
　　　温晗终于看清他的全貌，依旧西装革履，穿的人模狗样。
　　“景老板不会觉得我以为你喜欢我，故而三番两次不请自来！”
　　“油嘴滑舌。”温晗心里想，这个人怎么总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温警官，我的诗好听吗，为了唤醒你，我可是放了整整十遍，不过温警官睡的还是和死猪一样，没办法，我又放了十遍，我要是毒贩，纵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我取，你说呢？”
　　“你竟敢说我是死猪，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话很多，而且你本来就是毒贩。”若她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估计他那双手就不是放在她眼前那么简单了。罢了，身在囹圄，他为刀板她为鱼肉，还是想办法怎么逃出去吧，暂时原谅他的过分之举，温晗心里想着。
　　“温警官慎言，这话可说不得，会死人的。”
　　“说吧，到底想怎么样，别阴阳怪气的！”
　　“不急，不急。”他凝神看着她，笑了笑，随即向门口喊了声：“阿邦，给她松开！”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小麦肤色，大概一米八左右的男子，这不就是打晕把她扛走的那个假交警吗？
　　温晗怒目看这这个即将为她松绑的男人，心中有了盘算，待到那人将她松开，温晗一个回旋踢将那个假警察放倒。张定邦猝不及防，捂着腿龇牙咧嘴：“景哥，嫂子这是记仇了！”说完又挨了一脚。
　　“谁是你嫂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袭警，谁借你的胆子。”温晗厉声呵斥，她从不吃闷亏，何况被小人暗算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七年警校生涯不是白混的。
　　“景哥，说句话让嫂子放了我！”
　　景智泽走过去，定睛看向温晗，嘴角上扬，眸子清清冷冷：“放开他！”
　　温晗知道跟这个人作对没什么好下场，于是抬脚放开张定邦。温晗这才仔细打量了四周，三面白墙，她的左手边是檀木书桌，书桌后有一个很大的书柜，右手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副毛笔字，是辛弃疾的破阵子，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附庸风雅。字的下面是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上面干净整洁，孤零零的躺着一只玻璃制的烟灰缸。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她被绑架的位置，景智泽的身后是蓝色玻璃落地窗，正值夏季，风的温度也没有太多凉意，温晗穿着警服，与这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她收回目光，看向景智泽：“没想到，景老板竟然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只不过，这一身的风雅到底配不配得上你的所作所为呢？”温晗言语犀利，透露着锋芒。
　　张定邦气结，食指指着温晗：“你什么都不知道……景哥可是……你的……”话未尽，便被一道严厉的声音呵斥住。
　　“住嘴，阿邦，是不是跟着我久了，口无遮拦惯了，出去办事去吧！”
　　“好的，景哥。”临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温晗。

　　门落了锁，景智泽靠近温晗，温晗下意识的躲闪，却听到几不可查的轻笑声以及无声的叹息。

　　景智泽掠过她的身后，将椅子放到一旁，径自走到沙发旁，整个人陷了进去，优雅从容。
　　“温警官，过来坐！”还不忘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温晗偷翻白眼，走过去坐到侧位。
　　刚落下，便被那人扯到他的身旁，温晗心跳慢了几拍，这个人的言行举止真的是越发过分了。
　　“景老板调戏公职人员，就不怕落个猥亵的罪名，我可以上法院起诉你！”
　　看着她脸一阵红一阵白，景智泽手臂轻松的搭在她的肩上，嘴角噙着笑意：“温警官自便，景某拭目以待！”他是吃定了她不敢出去，所以才敢明目张胆的公然反驳。
　　“其实一开始一切就是一个局，什么李远，什么徐正，梁邱山，不过是为了把我拉下水的局而已，景智泽，你果然好手段！”温晗不是草包，只要谁带走她，那么谁就是做局之人，景智泽果然没让她失望。
　　“温警官怕是太想抓景某了，竟开始自编自导了，想象力有点丰富。”
　　“难道不是吗？”
　　景智泽抽回他的臂膀，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在手中捻转：“温晗，从你出逃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不能回头，所以……跟我合作，保你无虞。”
　　“可笑，你有什么值得我跟你合作的！”
　　“你似乎忘了，你的父母还在我手里。”
　　一提到父母两字，她就气的发抖，温晗压住怒火：“说吧，怎么合作？”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令她不爽，不过通过景智泽可以进入贩毒集团，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跟着我，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违抗我的命令，否则……后果你知道的。”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寒而栗。
　　温晗苦笑，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玩物，温晗真的恨不得将景智泽绳之以法，好偿还他对她的羞辱。
　　景智泽吩咐人给她在景苑安排了独立的房间，头顶装了个微型摄像头，若不是房间里有私人卫生间，她真的怀疑景智泽是个变态。温晗疲惫的躺到床上，她想着那个人肯定通过监控看到了她，于是摆出一副挑衅的表情。
　　与此同时，监控室里景智泽微眯起眼，几不可查的嘴角上扬：“看来她这是不打算跟我斗了，学乖了。”
　　张定邦站在景智泽身旁，惊奇的发现什么时候大哥面上多了笑容。
　　“景哥，你何不直接告诉嫂子，省的她一天到晚老对你喊打喊杀的。”
　　景智泽敛去笑意，目光从屏幕移开，看向张定邦：“阿邦，谁也别信，特别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满盘皆输。”嫂子，估计她听了这个称谓又会直接跳脚吧，景智泽无奈苦笑。
　　“是，大哥，我知道了。”
　　“吩咐手底的兄弟们，准备一下，今晚去会一会梁邱山。”
　　“大哥，可我们还不知道梁邱山的老巢，音哥那边也没消息。”
　　景智泽点了一根烟，默默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他目光看向屏幕里的温晗，忽然有些迷茫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局，能让那人不择手段将她推给他，他目光望向窗外，青天皓日，忽然
　　想起了过往。
　　“大哥，你在想什么，烟都快烧到手了。”
　　景智泽回过神来，将烟灰弹入烟灰缸，想了想说道：“让底下人放出消息，有新货，把新做出来的货放出去，梁邱山想必会自动送上门来。”
　　“得嘞，大哥。”
　　“下去办吧，越快越好，注意安全！”
　　每次出去办事，大哥都会让他注意安全，张定邦知道，某天出去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他和景智泽认识时间长，他的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说话严谨，跟着他就会有莫名的安全感，只是这一次，他说的有些感叹，看来应该是个大麻烦。

　　累了一天，温晗裹紧被子毫无意识的睡了会儿，等到醒来，已经到了晚上，打开电视机，不用看，都知道是关于她的新闻，让她好笑的是，标题竟然写成了“清阳市公安局某一警察同毒贩勾结越狱逃跑”，这帮记者是真会写。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爸妈会不会看到这个新闻，手机也被公安局没收了，她现在身无分文，被人囚禁，没有人身自由，也不能出去。或许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她只是局中人，就好像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盯着她。然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她推入局中。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温晗收回思绪，说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景智泽，他手里端了一个盘子，徐徐向她走来，将盘子放在床头，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吃点东西，我亲自做的。”
　　温晗狐疑，眼前的这个人怎么和她之前认识的景智泽判若两人。
　　“没想到你一个毒贩居然会下厨？”
　　景智泽似乎没料到温晗会如此说，哑然失笑：“你真是嘴巴上一点也不吃亏，谁说毒贩不会自己下厨，被你们追着逃亡的时候总得带点手艺，不然还没被你们抓到手，我们就先饿死了。”
　　“你可真会说笑！”温晗鄙夷的看了那张脸，心里不由的冒了个词，斯文败类。
　　“是你在跟我说笑。”他的面容忽然严肃，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喜怒无常。
　　“我不饿，端走吧！”
　　景智泽没有理会她，径自拿过碗筷率先吃了起来，很快，一碗饭在他手里逐渐见底，温晗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不觉的吞了下口水。
　　景智泽吃完，抬头看向温晗：“怎么，怕我下毒？”
　　温晗不说话。
　　“你大可放心，在所有的事情未结束之前我是不会要你命的，但那并不包括你可以在我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懂吗？”
　　“你敢杀警察吗？”
　　“我背的人命不止你这一条。”
　　“灭绝人性，丧尽天良！”温晗咬牙切齿的说道，眼里充满了恨意。
　　“既然想将我绳之以法，那就得活到那一天再说，我的命令不容置喙，你必须服从！”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有那么一刻她觉得他不像是个坏人。
　　“吃吧，晚安。”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并且带上了她的门。
　　温晗确定他确实是走了，这才端起碗筷慢慢吃了起来，饭香味扑鼻，温晗不禁感慨，他做的饭的确很好吃。可是只要想到他是个毒贩，她就怎么也不能将他与好这个字联系起来。

　　一整夜辗转难眠，恍恍惚惚，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却收到要出去执行任务的消息。温晗简单洗漱了下便出了门，她忽然尴尬的发现她除了身上的这身警服，似乎再没有其他衣裳。
　　走到客厅，发现景智泽已经坐在了沙发上，他正在擦枪，神情专注，温晗心底不由的抵触，虽然她也曾摸过枪，但是这种看别人拿枪的感觉总让她有种即将被射杀的错觉。
　　“早啊。”那人头也没抬的问候，继续手中的活。
　　温晗敷衍的回应了下，走过去坐到饭桌坐下。景智泽忽然举起枪对准她的额头，温晗握住筷子的手握紧，却没有丝毫恐慌，她知道他不会杀她，他在试探她。
　　“很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软弱。”说完他便移开手枪别在腰间，吩咐温晗：“吃饭吧。”
　　　温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定，拿起筷子吃饭。
　　一双筷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几片瘦肉落了下来，温晗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景智泽，她发现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她是愈发的看不懂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质疑：“多吃点，出去后可能会耽误很久才回来。”
　　温晗不多问，听了他的话她便多吃些，既然是命令自然不能违抗。

　　饭毕大概是七点多钟，张定邦开车，温晗发现景智泽身边的人不多，似乎这个张定邦很值得他的信赖。
　　温晗心思重，坐在后坐一直心绪不安，反观身旁的景智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睡了过去，头靠在了她的肩上，这个人真的是有点太自来熟了吧。
　　张定邦从后视镜看到后面的情景，不禁傻呵呵的笑了：“温姐，我跟了大哥这么多年，还是见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没有戒心。”
　　“是吗？”她冷了声的说道，不以为然。温晗错愕，像他这样多疑又心狠手辣的人应该对谁都有戒心才对。她甩了甩脑袋，即刻抛却刚浮于脑海的想法。
　　“温姐，大哥人挺好的，跟着大哥其实也挺不错。”
　　温晗将警服掉下来的纽扣直接从后面扔向张定邦，恰好砸中他的后脑勺：“是不是觉得我上次踩的有些轻，要不要再试试！”
　　张定邦吃痛，单手揉了揉后脑勺，龇牙咧嘴：“温姐，你一个女孩子家手劲儿咋这么大？”
　　“你以为警校毕业的女生都是草包吗？”
　　张定邦闻言果断闭嘴。
　　温晗不禁侧目看了身旁之人，那人不知何时已然清醒，眉目间流淌着氤氲气雾，温温和和的，没有杀意和冷意。温晗收回目光，那人也正了正身子，恢复了以往的清冷。
　　景智泽不禁勾唇轻笑，不言语。

　　不久，张定邦将车开到了清阳市一个名叫金境湾的酒店，金境湾酒店乃清阳市最大的酒店，其中包含了住宿，KTV，美食，还有酒吧等场所，可谓是人间天堂。
　　温晗感慨，这大抵便是这些毒贩追求的生活吧。
　　下了车，景智泽率先踏入酒店，她和张定邦跟随其后。有酒店服务员上前接待，直接将她们领进了七楼VIP套间，710室，一应陈设，五应俱全。
　　景智泽坐到沙发上，将随身携带的枪交给张定邦，自己换了一把短匕，温晗想他应该是要见什么危险的人。她走到景智泽身旁的沙发坐下，撑起下巴，佯装无辜的问：“我们一会儿可是要见什么人？我能见见吗？”
　　景智泽整理衣服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悠远的看向温晗：“自然可以，阿邦，给她一些东西，以免她饿了。”景智泽指了指张定邦手里的枪，吩咐：“就这个吧。”
　　他说的是东西，而不是枪，温晗瞬间扫视了一圈房间，准备起身，却被景智泽拽住手腕，一把拖到他的身旁，温晗不禁红了耳朵。更意外的是，那人将唇贴向她的耳旁，压低声：“别那么急躁，静观其变方位上策。”话毕，他拉开距离，一旁的张定邦看到这一幕捂嘴偷笑，还不忘将东西交给温晗，温晗接过枪，瞪了张定邦一眼，面红耳赤。她从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拿回她目前所遭受的所有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