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若遇》余念远

83、灼烧

　　何三一震，按住沈清瑶：“公主别动，我出去看看。”

　　清瑶心头悲戚。
　　今日的药只能勉强支持，但明日是必然不够了。

　　她最不想见到的场景，终究还是出现了。

　　“公主，早上一个病人为了给自己和家人省出一些药来，拿着大刀接连砍死了好几个老人。他还说……”
　　何三欲言又止。

　　“还说什么？”

　　“他还说那些耄耋老人，还有几年好活，不如把生的机会留给年轻人和孩子。”

　　清瑶无奈地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滚滚而下。
　　是她无能，救不了所有人。

　　“我不想派药了，”清瑶颓然地倒在床上，“不想看到这些。”

　　何三何四和将邪一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神医，神医小姑娘，救命啊！”外头又传来拍门板的声音。

　　清瑶觉得脑袋嗡嗡响，双手捂住耳朵咬牙不去听。

　　“救命啊，救命啊！我家孩子又咯血了！”

　　清瑶伏在床上，小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医者怎可见死不救！”门外的喊声越来越凄厉，声声泣血。

　　“何三，你去拿一包给他。”清瑶指了指一旁的一堆药包。
　　她实在受不了了。

　　“少主，如果现在给一包药出去，那妇人定无法将药带回家。”
　　何三叹了口气，“那些人已经疯魔了。”

　　清瑶心如一团乱麻，纠结缠绕没有出路。

　　“荷花，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了。”将邪从门缝看了一眼，着急地回来说道：“连不少已经痊愈的乡亲们都来了，闹着要给他们的家人求药。”

　　“这不是找死吗！”清瑶豁地坐起来，“好不容易治好的，要是再感染上岂不是要死绝！”

　　几人皆神色晦暗。
　　道理都懂，可是骨肉亲情当前，还能有什么理智呢？有时候自己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清瑶脸色铁青，紧紧抿着唇，盯着一旁的药包。

　　她突然跑过去，打开其中一包将药材倒出来，然后在院子里捡了些枯枝结结实实包好。

　　众人皆面面相觑地望着她。

　　“何三，你把剩下的药用布裹在一起，跟着我出去。”清瑶一边扎绳子一边吩咐道：“何四，燃一个火把给我。”

　　“少主要做什么？”何四有些惊惧。

　　“你只管给我火把就是。”
　　女孩精致的小脸上尽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一手提着火把，一手拎着“药包”，示意何四开门。

　　“吱呀”一声。
　　哄闹的村民看到，小小的女孩双目赤红，眼神肃杀，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时近处有个女子直扑上来，估摸着就是刚刚那位疯狂捶门的母亲。

　　说时迟那时快，清瑶敏捷地往后一退，然后在众人面前拿火把点燃了右手的药包。

　　枯枝残叶，一点即燃。
　　村民们看着小姑娘寒冰般冷冽的眼神，和右手边炽烈燃烧的火焰，莫名觉得惊悚，纷纷噤了声。

　　只有那妇人扑着药包而去，发出了凄厉的呼号。

　　清瑶又避过，左手轻轻一隔就将那女子撩开。
　　这时燃烧的药包“啪嗒”落地，众人犹如牵线木偶一般低头，傻眼看着那纸包燃烧殆尽。

　　清瑶环视一周，见众人脸上都露出畏惧之色，连那妇人也只是呆呆地望着地上的灰烬。

　　见震慑效果达到，她又强忍着右手灼伤的疼痛，从何三的布袋中又掏出一包药举在手中，缓缓地开口道：“既然各位父老乡亲把我的话忘在了脑后，那我也便不必费心费神地想法子了。不如把这些全部烧光，大家一起等死好了。”

　　“不不，神医姑娘千万别。”那妇人扯着她的裤腿泪如雨下，“我再也不敢造次了，求姑娘赐药救救我的孩子！”

　　清瑶狠下心不理她，只是冰冷无情地说道：“我是不是与你们说过，不许大家聚在一起？”

　　村民们都不答话。

　　清瑶把火把往药包旁一凑，厉声问道：“是不是？！”

　　趴在她脚下的女子立刻哭着喊道：“是是是，姑娘别再烧了，求求你了。”

　　清瑶无动于衷，把火把更凑近了一些，再次喝问道：“我问你们是不是？！”

　　“是的是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扛不住了。
　　他竟然无法直视一个小小女孩的凛冽目光。那眼神中烈焰般灼烫的愤怒，竟让他有些想要跪下去的感觉。

　　众人在清瑶的目光压迫下早已觉得难受万分，现在眼见有人答应，火舌又将将舔到包着药的纸，忙纷纷点头称是。
　　毕竟烧了救命的东西，大家都活不成。

　　“都散开。”清瑶一动未动地僵立在那里。
　　其实她心里很紧张，这包可是真药。

　　众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慢慢地向后退去。

　　“全部回到自己家，用酒擦一擦自己的手。”清瑶将火把稍稍那开些：“若是再出现抢夺、聚众、甚至杀人的恶劣行径，我就一把火把这些都烧了。大家邻里邻居的，要死一起死！”

　　“可是姑娘你不派药，生病的人怎么办？”一个年轻的男子问道。

　　刚问完他就被身边人狠狠瞪着，生怕那个举着火把的小祖宗又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我会去的。”清瑶继续说道：“但丑话说在前头。这药给谁不给谁由我说了算，我不需要你们的意见。听明白了吗？”

　　“可是你若派药不公……”

　　“公不公平，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清瑶直勾勾地望向那个中年妇女。

　　那妇女还想回嘴，立刻被她的丈夫捂住了嘴拖走了。
　　笑话，如果真的全烧光了，他们一家就算不病死也会被村里的人打死。

　　看着村民全部离开，清瑶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攥着药包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小院。

　　待将邪关上门，她突然便无声地哭了起来。
　　小小的女孩倚着门板蹲下，把头埋在双臂中，柔软又无助的样子让何三何四都觉得鼻子有些酸。

　　他们的小公主从来都是潇洒恣意，纵情任性，何时被这样煎熬过？
　　还是为了一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将邪羞惭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把生死的重担压在了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身上。

　　“何三，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清瑶哭声渐弱，只是苦涩地问道。

　　何三平时就是四人里最跳脱的，此时心里一热便走到清瑶身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少主若是冷血，何三想不到热血之人要是怎样？”

　　清瑶仰起一张涕泪交加的小脸，目光希冀地望着她。

　　何三蹲下身子，拿她自己的手绢给她擦了擦脸，然后柔声说道：“无论少主想要做什么，决定做什么，我们都永远陪着你。”

　　清瑶破涕为笑，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何三何四，还有何大何二是用身家性命，在一次次陪她冒险。若是她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可饶是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强迫她做过什么。

　　“那我们走吧，挨家挨户看看情况。”清瑶支撑着站起来。

　　“走。”何三拢起药包。

　　“等一等。”屋里传来声音，众人皆回头去看。

　　只见被他们带回来的那个孤儿，捧着一个药包出来，“神医姐姐，我看你撒了一些药材在堂中，闻了闻正是我这几日在喝的味道，你看是不是你拉下的？”

　　清瑶听了他的话，才想起来刚刚被掉包的真药，忙让何三收下，并给了男孩一个肯定的眼神。

　　“你说我明天就可以好了是吗？”男孩问道。

　　清瑶对他笑了笑：“是的，之前给你的药明天再服下，就可以痊愈了。”

　　“那我好了之后，也要跟这两位大哥哥一起保护你。”男孩语气坚定。

　　清瑶愣了愣，继而笑着说：“好，那你不许反悔。”

　　“决不反悔。”

　　“好了，现在继续进屋养着吧。”清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好了身体才能保护我。”

　　经过了刚刚的爆发，村民们看着清瑶的眼神都带着畏惧。加上看到她身后冷着脸的大高个一手火把，一手一大包药，没人敢再造次。

　　一圈下来很顺利，唯一痛苦的就是手中药只剩下十几包，而重症患者已经有四十多个了。
　　明日便是弹尽粮绝的时候。

　　又是一夜无眠。

　　清瑶苦苦安排计算，却怎么都算不出一个公平的方案。
　　一样的重症患者，分到的就能多活一天，没分到的就是当天死去。

　　艰难残忍，却不得不做决定。

　　生生熬到天亮，清瑶甚至已经想好，拖到下午再出门。
　　这样子，说不定就会有几个人已经死了，就不用她……

　　她看到院中早已等着的孤儿男孩，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身为医者，她居然……居然拖时间让病人等死。

　　可是药不够了是铁的事实，山穷水尽再也没办法了。

　　男孩看出了她的不安焦躁，走上前来平平静静地说道：“别难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正在清瑶暗下决定，先救孩子的时候，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并一个好听的男声：“小荷花，给师父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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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又忘记九点更新，胖头鱼这次激情码字到三点，提前存稿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