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若遇》余念远

86、阿遇

　　清瑶伸手揭去他蒙脸的黑布。

　　少年脸色惨白，唇色发紫，指尖隐隐挂着几滴黑血。
　　一看就是中毒了。

　　清瑶上前几步，伸手在他腕脉上一搭，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他的身体里不止一种毒素，纠结缠绕，有些甚至是好久以前就在的。

　　“少主，”入鞘指了指地上少年的手：“你看他手上的茧，是长年持剑之人。”

　　“你说得对。”清瑶从荷包中取出一颗雪白的药丸，“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还是救一下吧。”
　　说罢扶起少年的头，将药丸放入他的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专门用来救治昏迷无法吞咽之人。

　　等了约莫半刻钟，贺兰珏幽幽转醒。
　　看到眼前女孩的那一刻，他心上猛地一缩。

　　这还真是，人间何处不相逢。

　　清瑶对上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竟也怔了怔。
　　没由来的觉得熟悉。但她搜索了自己的记忆，好似没有见过这个人。

　　入鞘从他醒转的那一刻，就拔出短剑，戒备地站在清瑶身前一步的距离。

　　地上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你中毒了，应当是其中某种毒素让你的嗓子受到影响，暂时说不了话。”
　　清瑶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这里面还有四颗压制毒性的药。你身上的毒太多太复杂，趁着这会儿压制住了，赶紧出林子寻医去吧。”

　　她转身要走，却不想被少年一伸手拉住了下摆。
　　清瑶制止了拔剑相向的入鞘，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放心，一颗药就可以支撑你走到外边，你有足够时间的。”

　　贺兰珏摇摇头，漂亮的黑眸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期待与渴望。

　　“你别那样瞧着我，我救不了你。”清瑶有些沮丧。
　　自从她瘟疫村的事情之后，她再也没有出手给人看过病。刚才要不是看他情况紧急且昏了过去，她也不会伸手搭脉的。

　　他还是没放手，反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入鞘上前一挡，厉声说道：“这位公子，你再过来一步，就休怪我动手了。”

　　少年却跟没听到似的，踉跄了两步直朝清瑶走过来，眼中蕴着急切和痛苦。

　　不知怎么的，清瑶居然感觉到心里一痛，拉开了入鞘已经抵到他脖子的短剑。
　　那种莫名其妙熟悉和亲近的感觉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就那么短短的片刻，贺兰珏已经走到她的身前。
　　他停在离清瑶只有一步远的地方，试探性地触了触她的手。

　　见小姑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笑了笑，轻轻拉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小小的手心上，写了个“谢”字。

　　“就是为了谢谢我？”清瑶诧异道。

　　少年点了点头，微微扬唇笑了笑。

　　“小荷花，怎么这么久……你是谁？”
　　司空南星把清瑶往后拉了拉，打量了一眼面前黑衣的瘦弱少年。

　　“师父，他嗓子哑了说不了话。”清瑶解释道：“刚才晕在草丛里被我发现。师父，我本来想让他自己出去寻医的，要不你给他看看？”

　　“你自己怎么不看？”司空南星一边说，一边捏起少年的手：“你这中的毒不少啊。”
　　说罢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眼前少年，眸色中带着怀疑。

　　贺兰珏笑了笑，捡了根树枝在泥上写起字来。

　　“无绝栖？”司空南星看到这三个字，心头警铃大作，“你一个杀手，跑到这瘴林离来做什么？”

　　少年摇摇头，继续写了两个字“药人”。

　　“你是药人？”司空南星眸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升起一丝淡淡的怜悯。

　　“师父，什么是药人？”清瑶不解。

　　“药人有很多种。”司空南星叹了口气，“但是看他的样子，约莫是那个杀手组织用他来试各种各样的毒药，然后试着解毒，只可惜……都没有解干净。”

　　清瑶看着少年清俊却惨白的脸，心里有些难受。
　　她拉了拉司空南星的袖子，小声说道：“师父，那你帮帮他吧。”

　　这句话如羽毛一般挠过贺兰珏的心，酥酥痒痒。
　　他一直都知道，小公主虽有些狡黠，心地却很善良。

　　可无奈，他与她从一出生，就站在了对立面。
　　她的善良，只能利用。

　　“小荷花，你自己为什么不帮他呢？”司空南星心里一个念头闪过。
　　说不定这个可怜的少年可以帮助到小荷花。

　　“我医术不精，帮不了他。”清瑶红着脸低下头，“不但如此，我害怕我会害了他。”
　　已经害了这么多人，还是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司空南星语气有些严厉地说道：“只不过一次的挫折就让你颓废成这样，这么多年白费我的心血了。”

　　清瑶讶异地抬起头，眼圈默默地红了。
　　从上次考试作弊的事情之后，师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凶过她了。

　　可是的确如此，自己就是学艺不精，还自以为是。

　　司空南星知道自己的徒儿是可以承受住压力的，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再加上年纪小，没有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
　　他咬咬牙，再一次施压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会救他的。他身上这么复杂年久的毒药，除了我们和师……除了你我大概也没有人能解得了。”

　　清瑶咬了咬嘴唇。
　　不是不想救他，是怕没救成反而害了他。

　　少年淡淡地笑了笑，安抚地望了女孩一眼便转身离去。

　　清瑶看着他摇摇晃晃的瘦弱背影，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涩翻涌上来。
　　刚才把脉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身体很差。不但中了各种各样的毒，还隐隐能感觉到先天有些不足。

　　“你等等。”

　　贺兰珏身形一顿。

　　“你换个方向，从西边出去离城镇最近。”司空南星好意提醒道。

　　少年本该转身朝他们走来，但是却没有。
　　他只是在左肩抱了抱拳，然后背对着绕过他们往西边的方向挪去。

　　清瑶觉得不对劲，小跑两步上前查看。
　　她抓住少年的胳膊转到他身前，却见到他唇边溢出了鲜血。

　　“怎么会这样？”清瑶心中大骇，“怎么这么快就又毒发了？”

　　少年摆摆手，擦去唇边的血迹，然后温和地把手臂从清瑶手中抽出来。
　　可他还没走两步，便被小姑娘牵住了手。

　　“走，跟我回去。”清瑶又让他吃下一颗白色药丸，然后转头对司空南星说，“师父，那我试试看。”

　　司空南星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荷花终于还是没让他失望。只要敢重新开始，就没什么好怕的。

　　“掌门。”入鞘还是有顾虑，“他怕是习武之人，会不会……”
　　他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虽然说不出来什么明确的理由。

　　司空南星勾了勾唇角，“没事的，我有办法。”
　　封住内力的药他那多的是。

　　清瑶自从认下了这个病人，就开始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嘱咐道：“别急，慢慢走。你动得越剧烈，那些毒在你身体里流动的速度就越快。”

　　她一边走，一边开始认真地采集药材。
　　就她刚刚把两次脉，就已经能判断出他最近中的几种毒物。

　　原本他体内各种毒盘根错节，虽然伤身却也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可这瘴林里最新染上的几种霸道毒物，却一下子打破了这个平衡，这才导致他脱力晕倒在路边。

　　好在这几种毒物虽然来势汹汹，却并不难解，基本都可以在这林子里找到相应的解药。
　　麻烦的还是他身上经年已久、深入骨髓的那些。

　　他们一行人走走停停。
　　每次停下来的时候，贺兰珏都会趁机调理一下内息。而清瑶则会抓紧时间配制解药，现做现喂地让他吃下去。

　　就这样，走出林子的时候，贺兰珏脸上已经没有了那丝黑沉沉的死气，只是依旧苍白。

　　解毒的很多药材在威灵轩，因此他们一出瘴林就踏上了回程。

　　一路上，清瑶对这个捡来的病人呵护备至，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是他。
　　在她竭尽所学去救他的时候，清瑶感觉到自己这几年来从未提升得这样快过。

　　司空南星见自己的宝贝小徒儿也不做饭了，也不玩笑了，只成天围着这个捡来的小药人打转，颇感觉有些后悔。
　　但是没办法，只要小荷花能够重新振作，就暂且忍了吧。

　　回到云州，一路劳顿且为了照顾病人提心吊胆的清瑶终于松了口气。
　　回家了。

　　司空南星本来把靠北的两间卧室分给了两个男孩子，但被入鞘拒绝了。
　　他说就算药人的内力被封住了，他也依旧不放心。

　　最后司空南星只得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到了同一个房间。

　　清瑶每日悬梁刺股，再不用人监督。
　　这是她的第一个专属病人。她把他从那样危险的境地拉回来，眼看着他一日日地好转，心里终究慢慢在意起来。

　　“应当可以开口说话了啊。”
　　这日，清瑶照例给她的专属病人搭了搭脉。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已经解开了他身上的三成毒，按理说嗓子应该恢复了才对。

　　“试着说说看。”清瑶一边熟练地配着药草，一边期待道。

　　“啊……”少年用力地发着声音。

　　清瑶高兴坏了，搓着小手引诱道：“再啊一声。”
　　虽然声音粗哑，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至少有声音了。

　　少年温柔地笑了笑，再次张口说了一声“啊”。
　　这一次比刚刚那次更加长久平稳一些。

　　“太棒啦！”清瑶激动地从石凳上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了他，“终于可以说话了，呜呜呜呜呜~你都不知道，为了能让你开口，我这头都快要秃了~”

　　贺兰珏愣了愣，而后笑了。
　　早知道这样，就早点开口好了。

　　“我突然发现，我们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清瑶笑眯眯地望着他，两眼亮晶晶地闪着光。

　　少年迟疑了一下。

　　“啊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请要吐了吐舌头，“我只是好奇。”

　　贺兰珏心下微微酸涩，已经对着她用过两个假身份了，这次又该说是谁？

　　“好啦，不要那么为难的样子。”清瑶摸了摸他的额头：“昨夜还有些发烧，今日倒是好了。”

　　“陈双玉。”
　　陈为故国，珏为双玉。

　　“双玉？”清瑶没想到他真的会说，还是连名带姓的那种。

　　贺兰珏点点头。

　　“玉佩的玉吗？”清瑶歪着头问道。

　　不知怎的，贺兰珏竟然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而后望着清瑶的眼睛说道：“是遇见的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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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珏：“为什么就这样让我的脸掉马了？”
胖头鱼：“怎样？”
贺兰珏：“就让我晕在路边被人看光了？”
胖头鱼：“？？？你用词注意点好吧，jj不让开车~”
贺兰珏：……
（昨天实在太忙，今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