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若遇》余念远

89、清清

　　泡完药浴，清瑶给贺兰珏披了好几件衣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开了药室的门。
　　“阿遇，今天你住我的房间吧，晚上我得看着你。”清瑶的小脸上一脸严肃认真。

　　贺兰珏被她逗笑了，“我住你的房间，那你怎么办啊？”

　　清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并未与你开玩笑。阿遇，你今天身体虚弱，晚上很有可能要发高烧的，而且病情恐还有些反复，我必须守在你身边才行。今夜就不睡了。”

　　“我没事的，你还是去睡觉。”贺兰珏推辞道。

　　“绝对不行。”清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好不容易有些好转，我绝对不让你去冒险。听我的，今夜就住在我那里。”

　　“少主，这样不妥吧，我看着他就行。”入鞘皱皱眉头。
　　就算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他还是不放心这个叫阿遇的少年。

　　“小屁孩儿自己去睡觉。”清瑶笑道：“等你哪天成了我师弟，学到我师父的本事了，我才能放心把病人交给你。”

　　“我不会做你师弟的，就要当你护卫。”入鞘又强调了一遍。

　　“那你就得听话。”清瑶一句话就制服了入鞘。
　　而后她转过头，对着贺兰珏粲然一笑，“阿遇今天表现真好，我打算做些好吃的奖励你。想吃什么呢？”

　　“今日已经够麻烦你了。”贺兰珏抱歉地笑笑，“莫要再为我伤神。”

　　“才刚夸完你听话呢。”清瑶把人往屋里赶，“快去被子里躺着休息。既然你说不出来，我就随便做了。”

　　她将病人在床上安顿好，把透风的门关了，只开了一扇窗透气，“阿遇，你若是觉得累就睡一会儿，一会儿晚饭好了我叫你。”
　　说罢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贺兰珏微笑着目送她出门，然后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仇人的女儿，救命的恩人，都是她。

　　过了大约摸一个时辰，清瑶又推开了门，后面朝云暮雨两人各端着一个木盘子。
　　她轻轻试了试少年额头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热。

　　贺兰珏本来就没有睡着，被她一碰便睁开双眼，含笑望着她，唇角浮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阿遇，你竟然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小酒窝？以前都没发现呢。”清瑶点点头，示意朝云暮雨两个把晚饭端过来。

　　贺兰珏笑容淡去。
　　只有在他真心高兴的时候，才会扯出酒窝，是以之前很少有人见过。

　　他真心笑的时候，太少了。
　　可为什么见到沈清瑶，竟不自知地就开心起来？

　　“阿遇，这是我特地给你做的晚膳哦。”清瑶把木盘子里的碗端出来，放在贺兰珏身前的小矮几上，“这个是虾蓉猫耳朵，汤是鸡汤，我已经把油都撇干净了。你要尽量多吃一些哦，这样才可以抵御晚上的难受。”

　　贺兰珏望着白瓷碗里清澈的汤汁，粉色的小面点和精致的各色小丁，有些发怔。
　　从未有人这样用心地给他做过一道菜，力求色香味俱全，只希望他能够多吃一点。

　　他抬头，看到笑靥如花的小姑娘把一盘盘好看的菜放在他面前，然后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最后结尾都是让他多吃点。

　　“阿遇，吃完饭还得喝药哦，今天的药会特别苦。”清瑶皱了皱小脸，好像自己喝到了一样，“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做了一碗果泥，一会儿喝完药可以去去嘴里的苦味。”

　　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强大的、冷静的、无所不能的。他们依靠他，信赖他，听从他的每一项指令。
　　可是这个小姑娘，却因为怕他喝药觉得苦，特特地地弄了一碗甜甜的果泥。

　　“快吃吧。”清瑶见他愣着不动，咯咯笑着推了他一下，“怎么啦？看我做得太好看舍不得吃了？”

　　贺兰珏游魂似的点了点头。

　　“你要是喜欢下次再做啊，这个一点都不难的。”清瑶歪过头，望着他的眼睛：“阿遇你怎么啦，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恍惚。”

　　“没事，我就是刚刚有点头晕。”贺兰珏举起筷子，夹了一小片山药，“好吃。”

　　“当然好吃啦，我做的欸。”清瑶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参加过一个叫厨神大赛的比赛，拿了第一名呢。”

　　是啊，厨神大赛她拿了第一名。
　　是他评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吃到她亲手做的菜肴。

　　以前，他终日隐在幕后，每日看着她张扬洒脱、恣意挥洒，与他无关。
　　现在，他以真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得她关心照料、小心呵护，却是泡影。

　　吃完饭，清瑶嘻嘻哈哈地同贺兰珏聊天。
　　这几年，她走过的山川湖海，历过的世事人情，比一个普通的成年人要多得多。

　　贺兰珏微笑听着。
　　其实这个小公主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虽小小年纪勘破了大半世情，却依旧明亮热烈。便如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阿遇，你该睡啦。”清瑶一口气灌了三杯水，“为了让你不要积食，我感觉我把这一个月的话都说完了。快睡吧，别担心，我在旁边守着你。”

　　“老四，你说少主怎么对他这么上心啊？”屋顶上的何三皱皱眉头，“从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

　　“这不是挺好的吗？”何四抱着剑轻轻说道，“如果他好了，少主就不会老是惦记着瘟疫村死去的那些人了。”

　　“可是查不出来他的身份，我总觉得不妥。”何三皱眉摇摇头，“这些年接近少主的人，哪个不是被我们查出了祖宗十八代。只有他，什么都查不到。”

　　“人家不是说了是无绝栖的药人吗？”何四淡定地回答道：“无绝栖的人，查不到也正常。况且他如果在药人的身份上撒谎，掌门和少主能看不出来？”

　　何三无话可说。
　　但是他和新收的小徒弟入鞘一样，总对这个少主的小病人喜欢不起来。

　　喏，小徒弟这会儿正撅着屁股死死盯着呢。

　　贺兰珏烧了一夜，迷迷糊糊的却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清瑶叹了口气，不住地换着他额头降温的湿毛巾。
　　他的表情明明这么纠结痛苦，难受得浑身都在发抖，却连哼一声都不肯。

　　大抵，是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秘密和痛苦，死都不愿意张口吧。

　　清瑶在旁边陪了一整晚，一直到天亮才成功把他的烧退下去。
　　太困了。

　　她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就趴在床边打算打个盹。
　　没想到这一打，直接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眼上还戴着常用的丝绸眼罩。
　　怪不得睡得这么熟。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朝云立刻就捧着洗漱的东西上来，“少主，你可有大半年没有睡到这个点了。”

　　“昨晚一直绷着，实在是太困了。”清瑶揉了揉眼睛，“阿遇呢？阿遇去哪里了？”

　　“遇公子早起脸色好多了，见少主睡着就把少主抱床上去了。”朝云掩嘴笑道：“少主睡得可熟了，怎么放在床上就怎么睡过去。”

　　清瑶有些脸红，“你怎么不抱我上去？”

　　朝云故意拖长了尾音笑道：“少主整天追在遇公子后面看他恢复了多少。奴婢就想着他要是能抱得动少主，想必就好了很多了。”

　　“那他抱动了吗？”

　　“极稳。”贺兰珏撩开门帘，俊秀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清瑶脸腾地红了，咬了一会儿嘴唇，然后抬起黑亮亮的眸子问了句：“我重吗？”

　　“姑娘很轻。”贺兰珏的声音比之前又好了一些，听起来不再那么粗粝。

　　“老是叫我姑娘好奇怪。”清瑶皱了皱眉，“以前不说话的时候倒不需要，可是现在呢？”
　　蓉蓉儿、瑶儿、小荷花、芙儿？

　　“何姑娘？”贺兰珏试探着叫道。

　　“其实我不姓何，单名一个清字，清水的清。”清瑶恶趣味地想到，名字和封号里面只有这个字还没被叫过了，“叫我清清就好。”

　　“好，清清。”贺兰珏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清清，卿卿。

　　“阿遇，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可还有昨夜那种疼痛发冷地感觉？”

　　“好多了，觉得体内筋脉也好似重生了一般。”贺兰珏有些动容，“谢谢你……清清。”

　　“今天天气很好，要不我们去划船吧~”清瑶提议道。
　　适度的运动有利于身体恢复。

　　两个人从栈桥边解了一艘小舟，慢慢悠悠地在湖里荡开了。
　　这个时节还没有莲蓬，但已经有了几个稀疏的花骨朵儿。

　　“阿遇，你说若是人一辈子都能简简单单的多好啊？”清瑶撅起小嘴，手指拂过一片低矮的荷叶，“做什么总是要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

　　“清清有什么苦恼吗？”贺兰珏有一搭没一搭地画着桨，任凭小舟在水面上随意漂流。

　　“我刚跟师父出京的时候，经常会想起爹娘和哥哥他们。可是后来出来时间久了，渐渐地就不怎么想了。”
　　清瑶望了一眼水云间，有些伤感地说道：“可是我现在都已经习惯与师父在一起了。一想到还有半年就要分开，竟然比当时与爹娘分别的时候更加难受。”

　　贺兰珏没有说话。
　　孑然一身的人，连分离的痛苦都体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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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肝文我太难了……
一想到还有那么那么多情节，我……
我想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