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若遇》余念远

90、放风

　　想到这个，这几日有些温暖柔软的心，好似又慢慢坚硬起来。
　　母亲何其无辜，他又何其无辜。

　　贺兰珏脸上的笑僵了僵，转过头貌似无意地问道：“清清，如有一日有人伤害你的家人，你的师父，毁了你的……你的家，你待如何？”

　　“为何？”清瑶诧异地扑闪着大眼睛，“我的爹爹娘亲都是最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他们呢？还有师父，师父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也真的救了不少人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就是有这样的人呢？”贺兰珏微微加重语气，“若他就是要这么做呢？”

　　“那我必不会放过他。”清瑶敛了笑意，“爹娘哥哥和师父，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如若有人敢动他们，我一定拼尽我全身的力气还回去。”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什么原因？也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吗？”贺兰珏说得多了，声音有些嘶哑，听着愈发沉重。

　　“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原因与苦衷。”清瑶眼眸中似有一团小小的火苗跳动，“伤害他们者，我必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贺兰珏无奈地笑了笑，一丝绝望缓缓流过眼底。
　　不死不休，难道这就是唯一的结局？

　　“阿遇，你怎么了？”清瑶见他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
　　一起身，小船不稳一阵摇晃，她跌跌撞撞了两步差点翻下船舷。

　　幸得贺兰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身形。

　　清瑶还没站稳，便急切地按上了少年的额头，“是不是吹了一会儿风，又不舒服了？”

　　“没有。”贺兰珏安抚地把她的手拿下来，“我挺好的啊。”

　　“阿遇，你刚才问我那些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有人要害我家人？”清瑶皱眉问道。
　　阿遇毕竟是无绝栖的人，也许知道一点杀手组织内部的事务。

　　“我随口问的。”贺兰珏不自然地转过身子，“只是突发奇想而已，清清不必在意。”
　　他硬下心说服自己，反正最后都是要走到不死不休的结局，最好现在就不要上心。

　　清瑶抿唇看了看他的脸，柔柔地问道：“阿遇之前说没有父母，他们时被人害了吗？”

　　贺兰珏一僵。

　　“阿遇，你别怕哦。”清瑶拉起他的手，“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住在水云间，以后跟我回家，我会保护你的。如果你的爹爹娘亲是被人害了，我帮你出气，我爹爹很厉害的。”

　　“我娘亲是被害了……不过，不必麻烦清清了。”贺兰珏望着远方的青山，“我自己可以处理。”

　　“好吧。”清瑶松手，退了几步坐好，“那阿遇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
　　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在你身上花费的药材，可要把我一年挣的银子都花光了。要是你胆敢再中毒受伤什么的，我一定找上门去打你。”

　　“好。”贺兰珏笑笑。

　　夏日的天空变脸极快，突然就阴沉下来。
　　不过一晃神的时间，豆大的雨点就劈里啪啦落了下来。

　　清瑶第一反应，就是将贺兰珏拉过来，然后自己挡在他的上方。
　　虽然何三何四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将他们带回岸上，但她辛辛苦苦治好一些的人，绝不能再生病了。

　　贺兰珏诧异地望着倾身为他遮住风雨的女孩，情绪有些失了控。
　　为什么？为什么要予他这些注定会失去的温暖？

　　一直等到他们被暗卫带上岸，清瑶立刻将贺兰珏往房间里推，“快点洗个热水澡换衣服。”

　　*

　　“小荷花，这几日都不来跟师父说话了？”司空南星巡查弟子回来，敲了敲清瑶的房门。
　　原本以为带来一个难治的病人可以激一激小荷花的斗志，没想到这丫头直接把人家当小崽崽养，就差亲自喂饭了。

　　“师父，哪有啊？”清瑶打开房门，欢喜地挽上师父的胳膊，“师父，我已经拔掉阿遇体内一半的毒素啦~我跟你说，我昨天用了骨针……”

　　“好啦~”司空南星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整日里想这些了。师父带你出去玩放松放松，听说泸城今年新开了好几家好吃的点心铺子。”

　　“师父真是太好啦。”清瑶双眼发亮，“那我们带着入鞘和阿遇一起去吧。”

　　“奇了。”司空南星佯装惊讶地把小徒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往日里一听说有好吃的，恨不得缠着人立刻带你飞过去，如今怎的竟还想得起别人？”

　　“入鞘和阿遇都是我的人。”清瑶拍着小胸脯，豪气万丈地说道：“既然他们认我当老大，我当然要把好吃的分给我的追随者们。”

　　听着她这颇有江湖气的豪言壮语，司空南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入鞘整天跟着你，算是你的人也就罢了。人家陈公子不过是暂时住在这处，你的病人而已，怎么就是你的人了？”

　　“我的病人也是我的人啊。”清瑶一本正经地辩解道：“师父，阿遇很可怜的。他没有爹娘，又被无绝栖捉去做那什么劳什子的药人，吃了那么多苦。反正我们多带一个人也不嫌多，就把他一起带去嘛~”

　　“行吧行吧，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心这么软了？”司空南星嘲笑道：“我可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在山下各个医馆看到久病不治之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那时候，小荷花的冷心冷情的确不像一个孩子。

　　“可能是因为他们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清瑶想了想说道：“因为不是我付出过努力的病人，所以我对他们没什么感情。但瘟疫村那些……他们都是我的病人，我却……”
　　她忍了忍眼中泛起的酸意，“师父，阿遇是我用尽全力去救的人，是我最最上心的病人。我希望他健康，也希望他快乐，我就是对自己的人这么偏心。”

　　她们开着门，说话声音也有些响。
　　因练武而听力极好的贺兰珏一字不拉地全听见了，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般的复杂。

　　*

　　这日，在泸城用过午膳，司空南星照例拐到茶楼听戏去了。

　　清瑶带着两个“她的人”、两个丫鬟，以及不知混在哪里的四个暗卫，浩浩荡荡一行人穿梭在泸城各个美食铺子。

　　“入鞘小弟弟，你别看这个豆腐黑乎乎臭烘烘的，吃起来可好吃了，快来试试看。”清瑶用竹签插了一块臭豆腐，举到入鞘跟前。

　　入鞘嫌弃地皱皱眉头，“少主，这个太恶心了，我不想吃。还有，你别再小弟弟小弟弟地叫我好不好？”

　　“不好！”清瑶凶巴巴地把豆腐往他嘴边一怼，“快吃，否则一辈子叫你小弟弟。”

　　入鞘哭丧着脸，万般不情愿地接过竹签，视死如归地看着那块黑乎乎的驮状物。
　　这分明就是……嘛。

　　“快吃。”清瑶盯着入鞘，不给他一点作弊的空间。

　　入鞘闭了闭眼，飞快地把那一坨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塞进嘴里，脖子一梗就囫囵吞了下去。

　　“暴殄天物啊！”清瑶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愤愤不平地插了一块自己吃了，“多香多好吃的臭豆腐。你吞的那一块要一个铜板呢，还给我！”

　　入鞘憋憋屈屈地掏出一个铜板递给清瑶，然后指了指旁边的贺兰珏说：“既然这样，让他也尝尝。”

　　“那可不行。”清瑶立时反驳道。

　　“为什么？”入鞘很是不服气。
　　一样是在这白吃白喝的，为什么这个坨坨只有自己一个人吃？

　　“阿遇身体刚好，饮食要清淡才好。”清瑶郑重其事地说道：“这臭豆腐既是油炸的，又有辣味，阿遇不能吃。”
　　她指了指前面的点心店，“阿遇，那家店的鸡汤小馄饨极其美味，我带你去呀。”
　　说罢将手中纸盒里剩下的臭豆腐全部塞给入鞘：“喏，给你了，一定要吃完哦，师父说不能浪费粮食的。朝云你帮我盯着。”

　　入鞘望着她们欢欢喜喜走入点心店的身影，心里默默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早知道还是当她的病人好了，再不济当个师弟也行。总好过当她的护卫……

　　再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清瑶有些吃撑了。
　　她揉了揉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皱着个小脸提议道：“实在太撑了，要不我们来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吧。”

　　四个何及朝云暮雨听了，迅速地垮下了脸。
　　又来了……

　　只有吃臭豆腐吃到脸色发绿的入鞘，听到可以进行下一个活动，连忙兴奋地开口问道：“怎么玩？”

　　“你们跟我来。”

　　七拐八绕地到了个僻静的小树林，请要把四个何都喊了出来，“规则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在我们刚刚那个点心铺子为中心，三纵三横的街道范围内自由躲藏。你们去躲，我来找，时间嘛就以一个时辰为准好了。”

　　何大默默地抬头望天。

　　第一次他们玩这个所谓的捉迷藏游戏时，他们听信了自由躲藏的邪。结果小公主一个人也没找到，气得在那直哭。
　　等他们到了时间出来，被她罚了整整一个月的捉迷藏游戏。

　　那时候他们四个人每天轮流，一个人找三个人藏。
　　小公主就在那给他们打分。找到一个人加一分，被找到一次扣一分，一个月后结算总数，分数最低的那个要给她绣一幅牡丹图。

　　为了不去绣花，兄弟四个卯足了劲。没节操的老三老四甚至连威灵轩的湖底、小公主的床榻都躲过。
　　最后他被这个没什么用的队长包袱拖累，以致在这场节操与兄弟情谊的斗争中败北，花了大半年时间绣了一幅歪歪扭扭的牡丹图。

　　然后又被嘲笑了大半年。
　　往事不堪回首啊~

　　四个何和朝云暮雨两人纷纷以目光巡视起周围的建筑来，力求找到一个能够“自然而然”让小主子找到的栖身之所。

　　“少主，我不能去躲起来，我得在你身边保护你。”入鞘时刻也没有忘记自己作为护卫的职责。
　　即使刚刚才被塞了一嘴的臭豆腐，现在身上仍旧是一股味儿。

　　“你也去藏好哦。”清瑶摇摇头，“你看他们四个都没跟我唠唠叨叨。”

　　何四默默地拉了入鞘一把，示意他别再说了。
　　再说下去可能就直接去绣花了。

　　“阿遇也去躲好哦。”清瑶笑嘻嘻地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你们每一个人。”

　　硬捱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清瑶飞奔出门，满怀热情地开始找人。

　　*

　　“公子，您怎么能这样不遮掩地走在大街上呢？”破云有些着急地问道，“在威灵轩也就罢了，那里总共也没多少人。”

　　“看见了又如何？”贺兰珏自嘲地笑笑，“难道还会有谁认识我不成？”

　　“公子，可是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啊。”破云焦急地劝阻道：“若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不会的，你不是一直都跟着我吗？”贺兰珏淡淡地问道。

　　“是的。可是那小公主地四个暗卫功夫极高，属下根本不敢离得太近。”破云望了贺兰珏一眼，“公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且再等等。”贺兰珏回头望了一眼，“她正在去除我身上的那些毒素，并且想办法给我固本培元。如今那些旧毒已经去了一半，我感觉身体轻快多了。”

　　“那倒是极好。”破云喜出望外，“公子这些年为了防止被人下毒，每每拿自己身体去冒险，我们都担心得很。这次倒是因祸得福，将那隐患去了。不过公子，会不会因为这个，就……”

　　“不会。”贺兰珏摇了摇头，“我试过服了一些断肠草，并未再次中毒，说明我身体里的抵抗性还在。”

　　“断肠草……”破云吓出一声冷汗，“公子，下次试的时候可以选稍微温和一些的品种。”

　　“反正她也不会让我死。”贺兰珏勾了勾唇角，“你那边如何了？”

　　“自当年公子策划的昭国太后中毒事件之后，我们安插了一大批人进去。”破云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这些人现在也慢慢爬了上去，有些已经成了主子身边得力的人。只是帝后身边，暂时还没有人能够爬到足够高的位置。”

　　“慢慢来吧，帝后身边自是有心腹的，没这么容易就被取代。”
　　不知道为何，贺兰珏耳边远远响起了“不死不休”这四个字。是沈清瑶的声音。

　　*

　　“太好了，终于没有人跟着了。”清瑶伸了个懒腰，悠哉游哉地朝着泸城最有名的青楼——拾花阁走去。
　　在外面游历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青楼长什么样，回去怕是要被世子哥哥笑话死。

　　她赶在被门外的龟奴拦住之前，就大方地掏了一锭银子出来。
　　立刻就被放了行。

　　清瑶坐在一个靠看台的位置上，等着看半刻钟后的花魁娘子表演。
　　说实话，大厅里那群涂脂抹粉的女人，论长相还不如她宫里的那几个小丫鬟呢。

　　“哟，现在连这种雏儿都出来接客啦？”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男子色迷迷地望着清瑶，“这个可是绝品啊。”

　　“公子，这个看起来是不是太嫩了些？”一个手下浪笑着说道：“就她那小身板儿，可承受不住公子您啊~”

　　“嫩？嫩才好呢。今儿个就让本公子来饱饱口福。”

　　老鸨急忙拦住解释道：“江公子，那位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

　　男子打了个酒嗝，“什么你们楼他们楼的，是姑娘不就行了？罗里吧嗦的，给老子滚一边去！”
　　说罢就带着四个彪形大汉，摇摇晃晃地走到清瑶面前：“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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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贺兰珏：清清，清清我错了~
清瑶：出门左转，下一位~
胖头鱼：你自己非要卯着劲儿加柴火，我也没办法~（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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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圣诞节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