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而为烛》门庆姓西

6、Chapter 06

　　下午两点，希悦酒店。

　　许终玄带着叶恒在竞标方坐下，冲着坐在不远处的人微微颔首：“曲董，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就在昨天，曲绘知的父亲在婚礼上发言的柔和与不舍已经完全换成了另一副模样。

　　“小许啊，致天要和锦西竞标，恐怕没有太大优势。”曲董脸上满是不屑。

　　“曲董的话，我不敢苟同。”

　　“你刚从国外回津城，在致天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开始有这么大动作，致天的董事会没有意见？”

　　“谢曲董关心，致天本就是许家的，我在致天何须谈立足？”许终玄的神色彬彬有礼，话语间却带着决然的傲气。

　　曲董点点头，不动声色。

　　负责此次竞标中投标方风险评估的是整个法律界能排得上前三的律所其中之一，观亿律所。

　　许终玄侧头看见观亿律所的人从大门走进来。孟秋手里拿着公文包走入，线条利落，白衬衫敞开了一粒纽扣，阳光将她微卷的发晕出一圈柔和，衬衫上的珍珠扣一闪，生动而精致的锁骨昭然若现。

　　致天、锦西还有剩下的投标方都陆续到场落座了。

　　孟秋抬头目光一扫，落在斜对面坐席上的那人身上，妆容精致，笑容浅淡，目光疏离。远远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出半点的情绪，或喜或悲，都被精巧地包装过。她收回目光，低头开始查明受理，主办方正象征性的开始公布竞标流程。

　　叶恒走过来，附在许终玄的耳边，低低耳语：“许总，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了。”

　　许终玄神色微变：“什么事？”

　　叶恒把手机递给许终玄，电话挂断后许终玄看向正在宣读竞标流程的主办方，略微思索后站起来吩咐叶恒：“你去把陆副总叫过来。”

　　叶恒有些犹豫：“可是许总，竞标已经开始了。”

　　孟秋再度抬起头时，只看见许终玄利落的背影消失在了会场后门日光照进来的地方。她左手紧紧握拳，低头盯着手里的查明受理结果，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听清：“我谨代表观亿对致天投标书中的财务指标，提出质疑。”

　　许终玄站在门边，轻轻抬手遮挡住刺目的日光。

　　“许总”叶恒咬咬牙，指着会议室的后门。

　　“走吧。”

　　“陆副总在电话里说，她不能保证能够······”

　　“知道了。”

　　叶恒通过后视镜看见许终玄平静如初的神情再无多言。

　　夏日晴好的阳光下许终玄已经一身冷意，她想了想对叶恒道：“你留下等陆副总吧，我一个人去。”

　　许终玄用力握住方向盘，车开出去一段距离，她慢慢减了车速，透过车窗她看到人行道上步履匆匆的行人，饮食男女，稚子耄耋。曾经她也以为她会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顺利长大，遇到一个心爱的人，然后携手共度一生。

　　只是上天对她，毫不怜惜。

　　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她闭上眼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只是过了那么半分钟，她便拔了车钥匙，很快就出现在了津城丰山医院的会诊室外。

　　“这次抢救虽然成功，可病人目前的情况来看总体来说相当不乐观。”

　　不乐观这句话她听过很多次了，起初听见的时候还恐惧非常，而长久处于恐惧当中现在也就麻木了。

　　“许总？”

　　许终玄回过神，看到在座的国内知名专家都看着她，歉意地点头道：“我在听。”

　　“以现在最先进的医疗水平也很难去确保一定能够治愈颅脑损伤所带来的后遗症，而且这种治疗需要很长时间——”

　　“多长？”

　　“目前病人已经保持现在的状态快六年了，在全世界范围内的统计当中，临床上也可以见到十几年，二十几年恢复的。”

　　“所以最佳的治疗方案呢？”

　　会诊结束已经有一会儿，周医生看着面前平静得不可思议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会醒过来吗？如果我一直等。”

　　周医生用力点点头：“或许，也不是没有奇迹。”

　　许终玄独自走到病房外，目光透过病房的玻璃落在病床上，无力道：“奇迹？”

　　原来她在漫长岁月等待着的人是需要靠奇迹才能醒过来的。而奇迹这东西，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是那么罕见。她被一股无力感包裹，望向医院的白墙眼里灼热，却也只能将灼热的眼泪硬生生强压回去，她恢复了一贯清冷神色：“周医生，医院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你放心。”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

　　“明白。可是小许啊，你——”

　　许终玄预感到面前长者即将出口的安慰，警惕的退了一步谦谨道：“公司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

　　周医生看着许终玄的背影，叹息似的嘱咐道：“开车小心。”

　　许终玄刚一踏出医院的门，陆林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许总，我们竞标失败了。”

　　许终玄没有诧异，毕竟从她离开竞标会场时，这个结果就已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了，“说说。”

　　“许总，我觉得这件事情我有必要当面跟您解释一下。”陆林钟在电话里听出了许终玄仿佛已经预料到结果的语气。

　　“我现在回公司，五点你到我办公室来。”许终玄嘴角轻抿，今天不是孟秋的有意为难，即使是她站在孟秋的立场上，也会提出同样的质疑，现在的致天，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也是不容乐观。

　　孟秋，许终玄的脑海中浮出今天孟秋一身正装的模样，那也是她六年来最想看到孟秋时的模样。

　　许终玄一出公司电梯，便听见办公室外陆林钟和叶恒交谈的声音。

　　“你们许总怎么竞着标就跑了？”

　　叶恒神色尴尬仍旧笑着回答：“许总临时有事，才会把剩下的事情拜托给您的。”

　　“现在竞标失败，董事会那边的人估计恨不得把我给”陆林钟稍稍停顿继续道“许总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晚一点去不行吗，如果她在场的话，事情或许可以有几分转机。”

　　许终玄径直路过，对坐在会客沙发上的陆林钟道：“我在不在，竞标的结果都只能是这样。”

　　许终玄利落地走过陆林钟身旁，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陆林钟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嘴角噙着笑意：“四点五十九，许总的守时真是让人害怕。”

　　许终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办公室：“这就害怕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陆林钟却看到许终玄清绝疏离带了几分难测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她收敛了神色紧跟上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当然不。”

　　虽然陆林钟一直在致天，但是见许终玄的次数不多，像这样认真地端详面前的这个人，除了今天上午做汇报的时候，这还是第二次。

　　办公桌整洁如新。许终玄妆容精致，手上的腕表中午换过，真丝的衬衫上仍旧没有半点褶皱，除了微蹙的眉尖，整个人没有一丝破绽。

　　陆林钟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几分好奇望向许终玄：“许总心情不好？”

　　许终玄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陆林钟带着探索的目光，直接问道：“对于今天下午的竞标，陆副总有什么要说的？”

　　“我要是说投标失败不是我个人原因，许总会觉得这是我能力不足，还不敢承担责任吗？”

　　“我怎么看待这个问题，丝毫不影响事情的本质。”

　　陆林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我明白许总的意思了。今天观亿的律师在当场提出来的财务指标问题，致天的确存在。”

　　“说下去。”

　　“许总，计财部由我管理，投标书上财务指标部分是我亲自过问的，当时的数据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声音戛然而止，许终玄合上手里的文件：“陆副总的意思，观亿在现场拿到的投标书不是计财部做的那份？”

　　“刚刚查过了，就是锦西动的手脚。”陆林钟对于这惯用伎俩并不陌生，随即摊了摊手。

　　许终玄结合了曲董说的话自然而然就想通了。对于致天来说，投标失败会造成轻微损失，只是对于她来说，当下投标失败的话，董事会会对她抱有不好的看法。

　　“许总一回国，我就有机会和许总一起面对这枪林弹雨，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差，还是运气太好。”陆林钟嘴角轻挑，像是被许终玄拉上的那个垫背的。

　　许终玄看着陆林钟促狭一笑，嘴角扬至一个合适的弧度。

　　四目相对，陆林钟向她伸出了右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算是友军？许终玄看着陆林钟，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看法，随即伸出右手握住陆林钟手指的下半部分：“你该相信，这是上天对你的眷顾。”

　　陆林钟嘴角一抖，这位许总年纪轻轻，倒是很有野心，不由眯起眼睛感慨道：“许总是个有意思的人。”

　　“我就把陆副总的话当做夸奖了。”

　　“你随意。”

　　许终玄把刚批阅的那份材料递给陆林钟：“接下来准备一下，过两天公司要开董事会。”

　　陆林钟走到门边，伸手比划了OK 的手势，打开门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抱歉。”

　　许终玄听见这个声音就发愁，这个声音她听了十来年再熟悉不过，她下意识地把文件拿得高一点。

　　“终玄！”

　　“······”

　　陆林钟指着被安槐序推开的那扇门，问叶恒：“居然还有人进你们许总办公室如入无人之境！”

　　叶恒尴尬地一笑：“陆副总慢走。”

　　安槐序轻轻把门拢上，走到许终玄的办公桌前，将对方的文件压在手下：“许总？”

　　许终玄低头在文件上签自己的名字，头也没抬。

　　“许——终——玄——”

　　“嗯。”她停笔。

　　“你也太对不起我了吧。”

　　如果许终玄不是当事人，光听安槐序这语气这说话的内容，别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她们的关系呢。

　　许终玄翻开另一份文件继续签着字，她知道安槐序要说什么，只是她没空听，也不想听：“你还有别的事情？”

　　安槐序一怔反应过来许终玄是在下逐客令，拉着脸反问道“许总是觉得我要说的那件事情不够重要？”

　　许终玄知道安槐序有多难缠，如果她说是，安槐序可能会当场翻脸，虽然这种翻脸都不会产生实质性的隔阂。如果她说不是，那么安槐序很可能把鸡毛当令箭，接下来会有什么什么样的举动那还真说不准，无奈之下她只好对安槐序解释道：“我等会有个很重要的会。”

　　“这不能成为你把我从办公室撵出去的理由。你长进一点，换个理由吧。”

　　许终玄是真的有会要开，知道安槐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烫手山芋该甩给另一个人，想到这里，她对安槐序道：“致天投标出了问题，你去问孟秋，她知道。”

　　“孟秋？”安槐序微微扶额：“我记得她出门的时候说律所安排她处理一场投标的风险评估，难道你们致天是投标方之一？”

　　许终玄没有说话，安槐序知道这是默认了的意思，她冲许终玄眨眨眼睛道：“终玄，要不我们等会一起吃个饭？”

　　“我们？”只怕不止她们两人，还有另一个人吧。

　　“对。”安槐序忙不迭地点头，很担心许终玄看出什么来。

　　“我没空。”许终玄淡淡补充道，“我先去会议室了。”

　　“我可以等你开完会。”

　　许终玄摆摆手，留下一个好看的背影

　　安槐序掏出手机拨给孟秋：“孟大律师，你忙完了吗？”

　　“我已经在你说的那家餐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