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不爱上我》谢蜚声

8、第八章

　　饭间，薛正红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谢蕈聊着天。
　　陆然吃的专心，时不时给薛正红夹菜。他自己吃了两块排骨，其余时间基本就着蔬菜，扒拉了两碗米饭。
　　饭毕，谢蕈帮忙收拾碗筷。
　　“小谢，你不要动，你是客，然儿收拾就好。”
　　薛正红看这姑娘白净纤细的手，也不太像常做家务的。
　　“没事阿姨，那我把碗收进去。”
　　谢蕈拿起一个盘碟，跟着陆然走进厨房。
　　阅兵活动直播进行到最后了，薛正红过去了沙发上看。
　　厨房里，男人拧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空间狭小，谢蕈侧身探头到陆然面前。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可以啊你。”
　　她的长发扫过他的胳膊，眉眼带着一丝摸不透的笑。
　　觉得距离有些近，陆然往旁边挪了挪。
　　谢蕈退到他身后。
　　“我去陪阿姨看会儿电视。”

　　薛正红有午睡的习惯，不知道是因为每天的药效还是年纪大了体力不好，最近她常觉得困乏。有客人在，也止不住连打了两三个哈欠。
　　“阿姨，我先走啦，下次再来看您。”
　　“就要走了啊……再玩会儿，留下来吃了晚饭走。”
　　明眼人都听得出是客套话，但薛正红竟生出一丝期盼。
　　搬来这里以后，然儿常在外面赚辛苦钱，家里过于清静。闷的慌时，也只有偶尔跟看门的师傅和一个老是坐在院子树下乘凉的80多岁的太婆唠唠。
　　天气冷了，太婆也许久没出来了。
　　“我还有点事，阿姨您休息。”
　　“那让然儿收拾完送送你。”
　　“不用了阿姨，我车就停楼下的。”
　　那辆车是她的。
　　也难怪，当红畅销书作家，买这样的车不稀奇。
　　她来他们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才是稀奇。
　　陆然走出厨房，把擦桌布搭在客厅的小窗台上沥干。
　　“然儿，送一送小谢。”
　　“嗯。”

　　谢蕈下楼，陆然跟在后面。
　　前几天都阴天，难得今天大太阳，正午的阳光从楼道空洞射进来，一块一块落在女人的长裙上。
　　“你的新工作是什么？”
　　陆然顿了顿脚步。
　　这个女人到底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虽没像牛皮糖一样黏黏乎乎，但一副他的事情她都了然的样子让他觉得一丝不爽。
　　“谁跟你说的。”
　　“你没去上班啊，国庆送外卖生意很好的呢。”
　　女人回头，无辜地看着他。
　　陆然侧身越过眼前人，加快速度往楼下走。
　　“阿姨嘴唇有些干，你让她多喝点水。”
　　没人应声。
　　“现在多辛苦下，以后就好了。”
　　还是没人应声。
　　谢蕈撇撇嘴。
　　跟他当初完全不回复她消息时一模一样，这家伙还是一副酷盖的样子。
　　单元门口，陆然停住脚步，没有想要再走出去送的意思。
　　为了尽快能下一次见面，谢蕈突然觉得有话要说。
　　“工作餐，可以送吗，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
　　她抬头看着他，眸子闪闪。
　　像是询问，又像在请求。
　　“你点了餐就会有人送。”
　　“出版社直接跟他们有业务关系的饭店对接的，我不在APP上下单。”
　　“你们吃的什么金贵的饭？送餐费30一顿。”
　　语气有些戏谑，但并没有直接拒绝。
　　“怕我把稿子给别家了，开了一堆福利，我哪有时间做饭，反正不是花我的钱。”
　　他不了解这一行，不过既然送餐费不低，离家也没有太远，每个月多小两千，好像也不是坏事。
　　关键是，他太需要钱了。
　　“知道了。”
　　“明天中午可以送吗？我国庆都在家赶稿子。”
　　“嗯。”

　　回家路上，谢蕈莫名觉得心情挺好。
　　腾出一只手拨通岳芊芊电话。
　　“芊姐，跑腿的家里事弄完了，明天开始麻烦老方那做做菜啊。”
　　“你这电话直接把我弄醒……”
　　“你确定？还是两人份？明天中午开始？”
　　“我还是好奇，帮你跑啥腿啊，你有啥事需要天天跑腿的？”
　　“诶呀，反正不是做啥违法乱纪的事。两人份，中午和晚上，我在路上，先不跟你说了。”
　　“你是不是包养小白脸了？”岳芊芊的脑洞总是很大。
　　“毛病！不跟你说了啊我开车，国庆快乐，给老方也问个好~”

　　陆然进门时，薛正红还坐在沙发上。
　　“然儿，小谢是你大学同学？”
　　“……是的妈。”
　　“你们在谈朋友吗？”
　　“怎么可能妈。碰巧遇到了。”
　　“哦。”
　　“我去睡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
　　“妈，多喝点水。”
　　屋内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
　　帮薛正红带上门，陆然走到客厅窗边，点燃一根烟。
　　烟雾袅袅，像琢磨不透的生活，虚无着，想象不出下一秒的形状。

　　“妈，告诉你个事，你别告诉爸啊。”
　　“嗯？”
　　“我交了女朋友，人很好，姓冯，叫冯薇。”
　　“我想这个暑假带给你们看看。”
　　第一次跟母亲谈论这样的话题，大洋彼岸，已经23岁的陆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我然儿的眼光不会差的。”
　　“谈多久了？”
　　“大二谈的，她学艺术，人很好。”
　　“你这小东西，瞒了妈这么久。”
　　“你爸上次给你介绍的张叔叔家那闺女……”
　　“聊了几句没聊了，还不是因为她老爹是弘基副总。”
　　想起大学开学时陆家强对自己说的话，陆然稍有些怨气。
　　虽然不是陆家强的亲生儿子，但如果他多次不允许自己大学时谈恋爱的原因，是为了日后商业联姻，陆然是不会听从的。
　　“别这么说你爸，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对了，我之前带冯薇见过哥哥了，哥哥也觉得她不错。”
　　“你两个小鬼头！小寅完全没跟我提起过。”
　　“我让他保密的。妈你先别跟爸说，暑假等我回国了我再跟他讲。”
　　“好，在那边注意身体，别亏待自己，钱不够了就说。”
　　“知道了妈。”

　　一条视讯邀请弹出，陆然接通，屏幕里好看的女孩子素颜清丽，满脸笑意。
　　“然哥，你在干嘛呢~”
　　“刚下课，我以为你睡了，这么晚还不睡。”
　　“人家才敷完面膜，今天乖乖复习考试内容了吗？”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需要复习吗？”
　　男孩脸上带着小小的骄傲，眼神温柔。
　　“对了，我跟我妈说了，暑假带你回家。”
　　冯薇笑的更灿烂了。
　　“终于舍得曝光我们的地下恋情啦？”
　　“什么地下恋情，我哥不是早就知道。”
　　陆然戴着耳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旁边一台贩卖机，投几个币，一听可乐滚出。
　　“嗞”地一声拉开，冒出来的小泡如此刻隔着太平洋的两个热恋年轻人的心情。
　　“那我到时候穿什么好呢，我把头发扎起来吧，显小。”冯薇已经开始憧憬。
　　“到时候再说，陆家二少奶奶怎么都好看。”
　　“哈哈哈少奶奶，你哪个年代的，好土哦~”
　　……

　　四月的纽约天气正好，天空湛蓝，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
　　打完篮球，陆然边擦汗边拿起手机。
　　十二个未接来电。都来自薛正红。
　　最后一条，是二十分钟前薛正红的短信。
　　“速回电！”
　　陆然隐隐有些不安。
　　回拨过去。
　　“你在干嘛啊你！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小寅出车祸了！你买最近一班飞机回来！”
　　电话那头，薛正红哭腔浓重。
　　“哥怎么了！严重不！我马上买机票！”
　　说话的同时，脚步开始飞奔着往宿舍跑。
　　“你回来！你快回来……”，母亲几乎连话都说不清了。

　　屋外有风，走廊上，消毒水味道刺鼻。
　　“谁是陆寅的家属？”
　　“我是，我是。”
　　眼睛里满是血丝，守在手术室外的陆家强被秘书搀着快步过去，薛正红摊在一旁的座椅上，已经哭的没有力气。
　　“病人于十一点零八分抢救无效死亡，节哀。”
　　“寅儿啊！”薛正红一声悲怆尖叫，划破夜空。
　　陆家强瘫软的站不住。

　　机场人群熙来攘往，依依不舍的情侣，在大厅落地玻璃前吻别。
　　陆然冲出出站口时，一眼看到陆家强的秘书。
　　他没带托运的姓李，因为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
　　手机安静的可怕，自那个电话后，再没有薛正红任何消息。
　　“我妈没来吗？我哥呢，我哥怎么样！”
　　“小然，小寅……昨晚没抢救过来。走了。”
　　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想起陆寅前几天还跟他聊微信，说等他暑假回来，就带他去新开的那家室内卡丁车。
　　“我哥，他怎么走的。”
　　“陆总让小寅去银行给你卡里汇款。开得好好的停车等红灯，一个满载大货车爆胎侧翻，压住了他的车。”
　　秘书尽量说的简短客观，他知道这两孩子，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给我，汇款……哥哥……”
　　“走吧，陆总和夫人在等你。”

　　冯薇没想到，与陆家家长的第一次碰面，是在陆寅的葬礼上。
　　她以朋友的身份排在队伍里祭奠。
　　突然就想起大三的那个下午，男孩神秘兮兮地说：“晚上一起吃饭，带你见个人。”
　　“谁啊？”
　　“我哥。”
　　是个一看就家教很好的男人。见面时，男人笑着礼貌地伸出手，得体的灰色西装里露出荀白色的衬衫袖口。
　　“你好，我叫陆寅。”
　　走过薛正红时，冯薇良久地握着她的手。
　　“妈妈，这是冯薇。”
　　陆然站在薛正红右边，声音沙哑。
　　“阿姨，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
　　薛正红看着眼前一身黑裙，清秀素净的女孩，又红了眼眶。

　　10月，落叶飘飞，寒霜露冷。
　　咖啡厅内。一对青年男女沉默地对坐着。
　　“阿姨现在怎么样。”
　　“之前来看了几次也帮不上什么忙。真是不好意思。”
　　“情绪不太好，不过我会陪着她的。”
　　“陆叔叔，是真的找不到了吗？”
　　“还在找。”
　　“那他大概欠了多少钱？”
　　“我会处理的。”
　　“你怎么处理？你还是个学生。”
　　“我知道处理！”
　　陆然突然有些烦躁。
　　冯薇吓了一跳，他从来没用这种音量对她说过话。
　　“那，好吧。”

　　回忆一片狼藉。
　　“然儿，妈妈心里痛，好痛啊！”
　　“陆公子，陆总借杠杆的那两家银行三天后会拍卖公司股份和资产。评估的结果，钱可能不够，到时候你们的房子可能……”
　　“你老子借银行还借私贷，够可以的啊！今天你们家这车必须开走，别TM想赖账！”
　　“陆然，我爸妈要我去英国留学……”
　　“什么时候。”
　　“下个月就走……”
　　“为什么才告诉我。”
　　“之前你一直在照顾阿姨，就没跟你讲……”
　　“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留在那边，所以……”
　　“好好的，别等我了。”
　　“不过你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全力！”
　　眼前的男人脸色憔悴，比之前瘦了许多。
　　冯薇心里一阵酸楚，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没什么需要帮的。你走吧。”
　　“陆然……对不起。”

　　云会飘散，鸟会悲鸣。
　　而我们，都像是表面上的指针,不停地转动,一边转,一边看着时间和在意的那些种种匆匆离去,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