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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春雨初始稀疏,如烟如雾地氤氲在红砖黛瓦上,水珠儿未能形成帘幕下坠,欲落不落挂沾在瓦檐下,院子里两棵桃花开了,花瓣娇娇柔柔地,再沾了点烟水汽,仿佛娇滴滴的姑娘欲说还休,欲脱还遮,惹人心痒。

      容长谨躺在床上,面朝外透过窗棂看向窗外美景,心想着世道还怪魔怔的,圣人不是说了,人死灯灭,身入尘土,魂归西天,饮忘川,赴黄泉,无牵无挂了一生吗?

      怎么他一睁眼,非但没成个呱呱坠地的小崽子,反而重生回到十年前。

      大约是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死不瞑目吧?

      容长谨歪着脑袋想,能让他死不瞑目的人,非燕淩莫属。

      十年前,亲爹永宁侯率领三十万大军挥师北上,把个傲娇蛮横目中无人的北齐打得跪地求饶,俯首称臣,还顺道把十几年前在北齐为质的贤王遗腹子,燕淩给送回来了。

      容长谨一见燕淩误终身,为了他,不惜违背容氏“不涉党争”的祖训,费尽心机为燕淩扫平一切障碍,助他登上帝位。

      本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没想到新帝却对他的示爱毫无回应,整日里就只想着如何造福百姓,匡扶社稷。

      如此劳心劳力不到两年时间,就把自己给累死了。

      如果燕淩死了也就死了,容长谨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命运就是能这么开玩笑,

      整理陪葬品的时候,容长谨从龙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出了一沓子他的手绘人像。

      张张精致,笔笔用心。

      容长谨当时就震惊得脑子都懵掉了。

      燕淩也是喜欢他的,是不是?

      可惜燕淩死了,这个答案容长谨再也问不着了。

      容长谨想到这里,有些难受地捏了捏眉心,这个没心没肺的帝王,生前半点心迹都没表露,死了死了还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彩蛋,

      为这个,容长谨闹心得抛弃了所有一切,独赴皇陵守了好几年,好几年孤寂的日子,他越看这陵墓越觉得抑郁,最后生生把自己给郁死了……

      ——

      “公子,今日可好些了?”

      宋檀打了一盆水进来,瞧见容长谨睁着眼睛愣愣看着帐顶,惊奇地问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盆子就过来扶着容长谨坐起来。

      公子几日前不小心落了水,这几日就一直在半昏迷状态,宋檀担心了好几天,今日公子总算睁开眼睛了。

      宋檀低头帮他垫枕头时,容长谨就看他,确实是年轻时候的宋檀,宋檀打十岁起就跟着他了,俩人名义上说是主仆,实际情义不比手足差,武功卓绝,上一世燕淩谋朝篡位时宋檀还出了不少力,最后燕淩也挺厚待他的,许了宋檀一个御林军总督的职衔,手握五万羽林军,护卫京城城防。

      啧啧,这可是未来手握五万羽林军的小将军呢,还仗着有皇帝和他撑腰,牛气威风得不得了呢

      想到这,容长谨窝心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就把宋檀给笑毛了,心道这人不会是发烧发傻了吧,忙抬手就去摸他的额头,容长谨攥住他手腕:“我没事,今天什么日子了?”

      宋檀哀叹一声,果然烧傻了,日子都不记得了:“今日三月初三,花朝节。”

      花朝节,不就是上一世自己亲爹带燕淩归来的那日吗?

      容长谨琢磨了下,上一世,亲爹和燕淩归来时,本是带了八百亲兵随行的,只是按照朝廷规矩,亲兵不能入城,所以容侯让亲兵们在城郊五十里外扎营了,他带着燕淩和几个副将赶赴京城。

      就是那时,一行人在石臼山遭遇了埋伏,俩人都受了挺重的伤,燕淩差点丧命,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才好。

      不过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容长谨还没认识燕淩。

      他是在后来的燕淩承王爵宴会上,才见到燕淩的。少年燕淩眉目凌厉,面容冷峻,好看又英武。

      容长谨回过神来,招呼宋檀道:“我自己穿衣服,你不用伺候我了,去给我把那些人渣找来,就说……今日花朝节,公子我请他们玩点刺激的。”

      宋檀一脸疑惑:“什么刺激的?”

      容长谨没多做解释,自顾穿衣服,宋檀带着懵懂的表情出门了,不过少会儿也就坦然了,公子平日里就比较洒脱风流,京里的王公子弟没少一起寻乐子,今日花朝节,公子想玩点什么还不都是理应的?

      宋檀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办了,枣红大马一骑,才到驸马府门前,就遇着了三个公子哥。

      ——

      今日花朝节,他们本来就想相约着出去玩耍,便都聚集到这里了,众人本还想着,容长谨病着没法找他一起很遗憾,宋檀就来了,很合众人心意,马鞭一扬,就都赶来永宁侯府了,

      容长谨虽然生在军武世家,但因早产,娘胎里带出来的羸弱病,一直没能习武,身体也比一般的王公子弟要弱一些,所以日常那些王公子弟都是天街打马肆意潇洒,唯独他出行总是要坐家里的马车。

      不过相比于平时模样,今日的容长谨好似更弱不禁风了,他病泱泱地坐在马车里,还裹着大氅,微微垂着眉目,宛若病西施,我见犹怜。

      奉国公府的小国公爷丁钊特意驱马过来,用马鞭挑开车帘调戏道:“这是谁家的美人儿,如此颜色,简直让京城百花失色。漂亮得很,漂亮得很呐!”

      驸马府的小郡王谢骁听了哈哈大笑,“长谨的盛世美颜,京都里谁家姑娘都比不上的,自打我与他相识开始,哪一日不是在护着这朵祸国殃民的娇花?”

      容长谨听惯了这些揶揄之语,并未放在心上,笑了下说:“什么叫舍命陪君子,我这就是了,今日花朝节我纵使病着也得陪着你们这些纨绔浪一浪,将来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可千万别忘了我这舍命陪的交情。”

      容长谨虽身体羸弱,经常生病,但那骨子里却半点没丢了永宁侯府百年将军府的风气,做事洒脱,说话野气,朋友面前惯来半点不拘束,活得特别真情实感,热烈又真诚。

      容长谨这样一说,丁钊和谢骁便都笑了起来:“自然是要的,咱们这什么交情,还需特意强调这些吗?”

      太医院医正的儿子许士林憨憨地道:“你大病初愈,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要不……你回去吧?”

      容长谨挑了下眼眉,轻笑:“小小风寒死不了人,你们前头走着,我后头跟着,目标是城郊五十里外的石臼山。”

      话说完了,帘子放下,也没等众人再揶揄,宋檀率先抖起马缰跑了,这些公子哥儿本还在笑话坐马车定然跑不过他们,没想到宋檀车技那么好,驾着那么大的马车在闹市里竟如入无人之地,速度快得眨眼就没影了。

      公子哥儿们惊叹了好一会儿,回神了,使劲浑身力气追过去了。

      ——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到达城郊石臼山。

      众人屁股都要颠散架了,一个个扶着老腰大喘气,再没了刚刚要出门时的意气风发。

      容长谨气定神闲地掀开帘子,对他们道:“今天比身寸。鸟,天黑之前,谁身寸得最少,晚上临溪河畔摆一桌。”

      赌输了请客,这是他们惯常玩的,众人也没异议,有异议的是,今日下了小雨,到现在也没完全停了,鸟什么的根本一只也瞧不见。

      众人打开箭囊,抽箭搭弓,老半天也没瞄着一只鸟。

      于是一群人闹哄哄地埋怨,丁钊道:“容兄,你不是总说书里有颜如玉的吗?今天的颜如玉没告诉你,刚下过雨的林子里是没有鸟的吗?”

      谢骁大笑:“这个时辰的鸟,都在温柔乡里吧!”

      乖宝宝许士林闹了个大红脸,“谢骁,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容长谨就笑:“别急,兴许一会儿就让你们射几只大的。”

      说话间,附近突然传来一阵兵器厮杀声,谢骁胆子最大,最先辨了声向追过去,一眼就认出是容侯一行人,大叫着喊:“容侯爷!淩表哥,我来助你们!”

      几个公子哥很快加入战局。

      还在下雨。

      细细密密的,落在一片刀光剑影里。

      容长谨下了马车,顺手撑了把油纸伞站在枣红马边,目光透过重重雨幕剑雨,锁定乱剑厮杀里那个始终冷厉如霜的男人。

      跟七八年以后死在自己怀里的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相比,眼前的少年却是鲜活而凌厉的。

      少年眼神黢冷幽寒,毫无温度,他杀人时没有丝毫浮夸的花招,一剑刺出,又狠又致命,鲜血喷到他脸上,更添阴冷肃杀之意。

      仿若地狱归来的煞神。

      嗜血般的生机。

      容长谨目光锁着他,嘴角漾出一抹轻笑。

      我的少年,我来接你了。

      燕淩察觉到了他,一剑刺穿对方胸膛时他转过了脸,看到了在马车边上站着的少年公子,穿着白衣裹着素氅,立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雨幕里,悠然浅笑。

      他的剑法变得慢了一拍。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道光影刺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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