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惊绝》零个核桃

16、第十六章

　　那日卫池曾言，松山一路恐怕诸多变故，须得事事留心，尤其是那刘秉之，还有惊绝。

　　谢枝初侧眼一瞥，惊绝身后跟着那半道蹿出来的顾昭，正商讨某事，他拂去衣上落叶，朝惊绝勾勾手：

　　“过来。”

　　惊绝转头看着他，和顾昭对视一眼，朝谢枝初走去。

　　谢枝初神情严肃：“来时有人提醒我，若是有踌躇不定的事，可以传书至府里，可这一来一行，未免太碍事。”

　　听他话里有话，惊绝蹙了蹙眉，道：“顾昭你先出去吧。”她挥了挥手，顾昭正要转身，就听得谢枝初唤道：

　　“不必。”他把顾昭叫回来，对惊绝说道：“正要留他当个细作。”他在营内踱步：“我想，此事也不需要再禀明府内了，我不信刘秉之所言，更何况他一人入松山，凡事都只在他一句话，若是父亲在这儿，大概也会像我这样做。”

　　惊绝犹豫道：“顾昭对松山一路很熟悉，若是要派他去松山探个虚实，今夜就能行动。”

　　谢枝初嗯了一声，他双手握住惊绝的肩，道：“说实话，此行我们不止要除山贼，还有...”

　　“还有什么？”惊绝突然回道。

　　谢枝初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惊绝颇为不解的神情，他停在口想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惊绝看他又不说了，眉头反倒舒展下来，她转而问道，“要不，今夜你随顾昭去一趟。”

　　谢枝初立马拒绝：“我才不去，军里我还得守住，若是我走了，有人称我不注意夺了权，我就是死路一条。”他思路实在复杂，但谈到死时，他眼神都清醒许多，颇为忌惮的看向营外正在操练的刘秉之将军。

　　他注意力回转，看向顾昭，问道：“你做杀手，一单生意赚得多少银两？”

　　顾昭抱着剑，见方才正在私语的二人现在看着自己，他从神游中回过来，回道：“大概....一单二两。”

　　谢枝初挑挑眉：“那我这单可不止二两，你若是替我成事，我能给你一百两银子。”他朝顾昭比了个十，嘴角勾起笑，好似在等待顾昭的反应。

　　若他不比这手势还好，如此却令顾昭不悦，顾昭看了看惊绝的表情，却见她在桌旁惬意吃茶，并没过多在意他。

　　他不禁心里一冷，不是说好替她办事，怎么却变成拿谢枝初钱财，任他差遣了。

　　谢枝初见他不太乐意，做好的手势不禁慢慢放下来，他心里同样不屑：一个趁火打劫的贩子，如此卑劣，若不是情势所逼，他才不愿用他。

　　惊绝喝完茶，拿起桌案上的剑出了营，顾昭紧随其后，谢枝初见他们走远，正好被刘秉之拦住。

　　刘秉之手上缠了一粗麻绳，裸着上身，杂乱胡须下是精壮的肌肉，身上刻满刀身，见惊绝出来，他心里思量，还是冲上前问道：“侯爷回信了吗？”

　　惊绝笑着摇摇头：“并没有，刘将军等不及开战了吗？”

　　刘秉之表情愣了一愣，随后也点头笑道：“的确，老子打仗还没有退过，这不正在热身吗？”说完扯紧了麻绳，那绳子绷出了一层灰，看着仿佛快断了。

　　惊绝看着他身后磨刀的士兵，出声喊道：“别磨太薄，不然捅人时断了匕首。”

　　那士兵诶了一声，刘秉之往后看去，惊绝也笑着走了。

　　谢枝初让人给惊绝搭了个帐篷，但里头什么都没有，地上铺了草，白若梅坐在上面揉着腿，应该是草被割疼了。

　　“您怎么能习惯睡这种地方？”白若梅故作关心道。

　　惊绝置若罔闻，她盘腿坐下，道：“你先出去吧。”

　　白若梅只好应声出去，留了惊绝和顾昭两人在营内，他们早上初见，正午便坐在同一草席上，顾昭忍不住正襟危坐，脖子上止好血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抚上自己脖子，视线不自禁落在惊绝的脖子上。

　　事实却是她里面穿着长领，正好故意遮住了那道疤，越靠近主脉的伤痕越不容易淡化，顾昭看她盍眼，眼鬟压落花，波光才动。一身戎装，只露出脸，却是神容焕发，若是着裙罗摆，定赏心悦目，可一身凛甲，可再不能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

　　惊绝心有所思，她第一天来便入了席，正好看卫樊将军一出戏，庭前刘秉之争辩，下席谢枝初又遇刺，不久两人便一同剿匪。刘秉之对松山还总是踌躇不定，旁观此局，不难看出其中端倪。

　　谢枝初遇刺定是谢侯的对头所做，告讦令下，第一个被赐死之人卫樊，或许是他的旧部、同党、刘秉之就可能是他的同党，密信里都说了此事，派了她来，也无非是要她跟谢枝初一起办，可是，她偏偏不愿意。

　　已猜出刘秉之的谋划，但她却并不想亲手破坏，谢侯预谋铲除他忌惮怀疑之人，他想夺天下，众部都知道，卫樊刘秉之不愿跟随，正被下套离间，若她手底下若收拢得这一支队伍，日后在军中也更能跟谢侯抗衡。

　　“我该帮还是不该帮？”

　　惊绝喃喃出声，有些焦虑，她叹了口气，目光略向窗外的光亮，满头愁绪。

　　见她如此，顾昭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办法安排我上山吗？”他以为是这件事，语气轻松道：“这不用，我去松山记得路，也有几个熟络人，做细作不成问题。”

　　惊绝却道：“如此甚好。”

　　她语气极轻，聚焦在窗外，心无旁骛的想着心事，顾昭便懂了与他无关，他并不想没有其他用处，也思索起谋划，自己第一次行事，若能做得滴水不漏，再好不过。

　　气氛沉寂，一会儿惊绝突然转过头，凝视他道：“你从松山回来，先来找我。”

　　顾昭直视她的深眸，重重点了点头，惊绝舒了口气，看起来万事无忧一样，她左手摸着右手食指，声音极轻，道：“军中最重守纪，你初来，须注意礼数，见主将就该下跪行礼，后来世子已有怒气，你还是得先讨好他。”

　　顾昭想起谢枝初，自己的确失礼了，但其实他并未注意到谢枝初后来冷瞥自己的一眼，两人各有心事，静等子夜。

　　而他们远在松山，冀州也正在悄然做一场大事。

　　信鸽准确停在了谢侯府的鸽室里，脚边捆了细带，豆子一样小又圆的眼睛鼓鼓转着，身边几个不停走动的仆人取过，把边缘擦干净放在盘子里，对着外面的人私语几句，立刻便有人直送到书房。

　　谢侯打开纸扫了一眼，伸手递给了公孙淳，公孙淳放下书，拂髯一笑：“侯爷怎么想？”

　　谢侯道：“漏洞百出的事，还用多想吗？”他桌上摆好了松山的沙盘，略一沉思：“再派五百士兵增援世子吧。其他人也不留了。”

　　公孙淳眼睛眯起，拿起笔写起小字来，想起一事，又问道：“卫池的事，您考虑了吗？”

　　谢侯道：“让他执手去办吧，你得在一旁盯着他，毕竟此事关系重大。”

　　公孙淳将纸卷好，领了命退了出去，卫池已经在外等了多时，见他出来，心急却又只能忍住，凑上前道：“世子说了其他事吗？”

　　公孙淳负手走开，只笑不语，看他着急。

　　“先生，您有提什么吗？”

　　公孙淳故作神秘，让卫池忍不住腹诽，也沉默起来。公孙淳耳旁清净下来，才道：“你小子有本事，谢侯派你管过几日与匈奴人交接一事。”

　　卫池忍不住欢喜起来，他双眼冒光：“当真？”

　　“真到不能再真。”

　　如此最好，卫池心底泛起笑意，拍了双掌，又问道：“那世子传书回来，所为何事？”

　　“刘秉之的死已是定局了，还能有什么事。”公孙淳满不在意，不过后来倒是认同道：“侯爷欲再派五百人去松山。”

　　卫池突有所悟：“莫不是谢侯想斩草除根....”

　　公孙淳给了他一个‘正是如此’的眼神，看着鸽子飞去，直往松山。

　　“可惜啊，若是刘将军当下立断，我们也看不出什么牵扯来，倒不至于连累先去的五百旧部一同赴死。”

　　卫池笑容淡了下来，但口里说道：“死个把人，成了大事，有什么好可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