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惊绝》零个核桃

7、第七章

　　秋深日暮渐长，但大地终迎来一片清明之色，冀州宏源大陆，凭五险守得皇安，六尺城墙撑起高楼，商贾云涌，兵车缓行。

　　冀，假借为望也，幸也。先祖自此发家建国，遂赐‘冀’一词，赋予希望、寄托之意，可见此州在天下占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一早上，谢枝初包扎着腿，一瘸一拐的来到城门底下，打着哈欠靠着墙，慢腾腾扫视着过往车马，时不时瞄一眼昨日正式进他府中的贵客。

　　惊绝换下了行军盔甲，一身玄衣飘飘飒飒，乌发雪肌，清丽的容颜如花间堆雪，带些冰凌的寂静的开放着，好像天生就站在俗世的对立面，一切都很黑白分明。

　　从军打仗的女人其实也不少，并凉二州两地的妇人，个子高大身强体壮，帮夫铸铁打桩样样在行，步行带风很是剽悍。他原本以为，世上敢去打仗的女人都是这样的。

　　“姑娘在府中住得还好？”

　　“还好，若你那些妻妾少来窥探几次，我或许能睡得更好些。”

　　谢枝初陪笑几句，佯装怒道：“那群有眼无珠的，我回府定好好管教管教她们。”说完，见惊绝稍微点点下巴，谢枝初又搭话道：“昨夜是我待客不周，后来我也险些自作自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姑娘如有难处，谢某定倾其所有。”

　　“分内之事，世子有心了。”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下，昨夜姑娘离开马车后，去了哪里呢？“

　　惊绝闻言诧异，抬眼间顾盼神飞，她正眼看向谢枝初，不经意露出些高山仰止的傲意，张口道：

　　“世子莫不是怀疑我安排了一切？”

　　谢枝初突然感觉进退两难。不待他回答，惊绝接过话：

　　“那时我本离开了，后来遇上世子只不过是我迷了路，碰巧撞上，世子该不会是因为昨夜的谈话便怀疑我吧。”

　　谢枝初倒是坦荡承认了：“我确是动了心思的，昨夜那人曾说’你我皆是同党‘，故而心有余虑，姑娘来路不明，或许是想借机让我欠下一笔人情债呢？“

　　惊绝觉得他有些蠢，跟这种人谈话都有些索然无味，她叹了口气：”我若是指使得动刺客杀你，你也一定活不过昨夜。“

　　谢枝初忍不住蹙紧眉，面色不善。

　　惊绝又言：“不过世子若是真怀疑我意图不轨，也不会让我平安睡到天亮，昨夜刺客，摆明是冲着你来的，或许是因为世子平日作恶多端，又或许是那些未除干净的乱党想杀鸡儆猴，一切皆有可能。”

　　谢枝初只算得上勇武，论智谋的确不及他人一二，他心乱如麻。
　　自己作恶多端？这他也无法辩驳，可父亲手握重兵，一州府印，若被刺杀，自己尚无力统率诸部，该如何是好。

　　他心下沉思，迈开步子就要往侯府跑，惊绝急忙伸手扯住他：“你去干什么？“

　　谢枝初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去禀明昨日之事，给父亲提个醒。“

　　“告讦令会让他知道。”

　　“也对。”谢枝初积郁地捶了捶拳头，”那我总不能就站在这儿守一天，什么也不做吧。“

　　左门堆积涌泄的车货，右门聒噪的男女老幼，谢枝初在中间悲哀的叹息，他也想纵马挺戟，跨过渡翰大河，登上凌冬的山脉，占领草原，或南下渡江，击溃益州军马，天下皆是囊中之物。

　　“世子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惊绝打量了谢枝初一阵，突然真心实意笑了起来，谢枝初听得悦耳之声，猛然抬头，只见少女挥去往日的阴霾，笑意如春，那一刻仿佛倏忽云散，天地清明。

　　“有些无礼了。”谢枝初暗自责怪，随后低下头，将心思转移到正事上。

　　“此话怎讲。”

　　“世间多的是碌碌于俗的凡庸之辈，盛世惰懒，乱世苟活。我以为你与他们无异。”

　　谢枝初突然觉得心有惭愧，“以前我的确成日纨绔，仗势欺人，可自从皇帝迁都，战事从雍都一路纷纭，天下大乱。冀州已有二万五千户人口，若匈奴破城，后果不堪设想。”

　　惊绝看向正北方，忧声道：“幽州到冀州的路程不过三日，你今日值守，见得人车分流百姓泰然，说不定后日便到了大军压城的地步。以往冀州抗敌，尚且要靠皇帝调兵十万做后备，才可与之一击，现在冀州孤立无援，冬日将至，城破也只在顷刻之间。”

　　谢枝初见她说得严肃，拍拍她肩膀宽慰道：“姑娘有心，好在昨日那卫池心生妙计，有他和我父亲还有公孙先生在，冀州是不会走到幽州那般境地的，说不定....还能更好。”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惊绝忍不住讥诮道：“把守住一城安危寄托在敌人身上是最愚蠢的。你不曾见过骑兵，也从未与匈奴打过交道，前有益州叛军与之结盟，大权得手后又被匈奴埋伏一道，密谋屠杀益军二十万人，益州军无奈之下，暂缓进攻他州的计划，退至雍都，这才能换来冀州和其他州府几月的缓存之期。”

　　谢枝初并不知晓这些事，他只知道叛军和匈奴联手推翻了皇朝，却不知道双方之后还有一战，不由得听得入神。不仅他如此，身边有年轻的守卫也忍不住频频往惊绝处张望，显然是对战事一无所知。

　　“匈奴人，儿童时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年纪稍长，就能射到狐兔，士力能弯弓，皆数已尽为甲骑。”

　　惊绝和谢枝初诧异的转过头，发现昨日席上抚兵大将刘秉之面无表情站在身后，感慨道：“匈奴人狡诈暴戾，族人个个骁勇非常，若是前朝也能有如此骑兵，草原早就是我们的领地了。”

　　惊绝袖中暗暗窜紧了拳头，心里悲凉无处施展，听到刘秉之说起‘我们’，落泪之情更甚。

　　刘秉之整肃衣冠，擦亮兵刃：“我以起誓，此生剖心尝胆，泣血枕戈，伏效忠义，断绝情欲，直至......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