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美人》渔安知

11、第 11 章

　　宾饯日月，冬去春来。

　　在这段时日里，容臻痛苦的养伤缓慢的痊愈；

　　颜红翡安之若素独守空房，心如止水。其间碧悦居的那位差人去她旗下铺子开的香粉店，选购了几盒口脂香膏。末了，又派人去闹，直道她家的东西劣质，不实在。尤其香膏用了还会起疹子。大喇喇扬言她的铺子以次充好，偏要价高，昧着良心赚黑心钱。

　　石榴气得不行，她反而不气。只叫掌柜的给赔了银子。无端端被人红口白牙的泼脏水，确实堵心。也影响她商号的名声。

　　只公道自在人心，做生意口碑最要紧。鸳姨娘想着给她添堵，借故挑衅。却不知，真不能变假，假亦做不得真。其想败坏她铺子的声誉，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那也得鹿能变马，黑能变白。

　　而她做买卖只信奉一条：以物易物，等价交换。

　　她家的东西贵，那是因为她卖的都是好物。也因为贵，她家诸如香粉铺子，香料店，布庄绸缎铺等等供应的都是京中贵妇。

　　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贵妇们，眼睛只识得好物。有她们亲身上手，口口相传比什么都好使。

　　单说她的香粉店，里面货品无不取材上乘。其中有很多的材料更是本土见不着，由别国泊来进献的稀罕物什组合熬煎而成。真真儿一分价钱一分货。

　　鸳姨娘想造谣污蔑，偏是个图享受的半点舍不得亏待自个。着人在她的铺子里优中选优，拿的都是最好的。

　　她不生气，只因不屑。

　　鸳姨娘这般眼皮子浅的，格调太低。低品低段位，叫她没眼看。

　　只她不气，原要气她的那个，见气不到她生是把自个儿给气着了。继而三分气来，七分做戏。泪眼盈盈连连哀叫，捧着肚子直哼唧把个尤府搅合的，宫里的太医都给请来府上。生怕她肚子不适动了胎气。

　　后来听说尤裕修在碧悦居发了顿脾气，把仗着得宠，指着母凭子贵的鸳姨娘，给骂得哭哭啼啼真动了胎气……

　　也是在那日，院里的婆子告诉石榴说看见少爷，朝她们秋颐苑这边走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叫石榴赶紧通报于她，让她当心点，莫要触了少爷的霉头平白遭罪。

　　她听了全不以为意，如今他对她脸色什么时候好看过？

　　屈指可数的几次碰面中，他哪一回不是冷口冷面，眉目阴沉。然她已经做好了受他质问的准备，他却没有来。说是走到半途又折回去了。

　　亦不知是尤裕修那顿骂威慑了鸳姨娘，还是因着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鸳姨娘也识得轻重不敢再有冒失。总之，碧悦居那边消停了，再无有动静。

　　而她也乐得清静！

　　※

　　这一日，一辆马车停在云娘的花圃——凝香庭院门前。

　　得知是镇国侯府来的人，容臻脸立刻就白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今，侯府以及侯府那位她连脸都没太看清的世子爷，已经成为她心中仅次于盛府，仅次于那惊魂一夜噩梦般的阴霾。

　　云娘亦然神情凝重又不安。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二位莫慌！”面前的婆子挂着笑，形容亲善：“老婆子我今日是给二位送喜讯来了！”

　　闻言，容臻同云娘相视一眼，俱是惊疑俱感纳闷。

　　能有什么喜讯？

　　她们同侯府云泥有别，尊卑有异。隔着跨不过的鸿沟，横着贵人同庶人的天堑。侯府给她们送喜讯？

　　“姑娘受委屈了！”婆子望住容臻，看她戴着面纱的脸语气同情道：“上回那事姑娘可是冤枉，蒙受了冤屈。”

　　迎着两人讶然的目光，婆子当下竹筒倒豆将事情原委全数告知。却原来是那两个嫁祸容臻的婆子，日前因故生隙闹出矛盾。两人吵嘴，情绪激愤。一来二去的，年前害了人小婢子的那事儿就给捅了出来！

　　容臻听着没感觉欢喜。因为那件事，云娘子的花圃生意都有被严重波及，落得如今门庭冷落，惨淡经营。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人趋利避害是本性。她们当日毫无尊严被侯府驱逐，回来后便成了头上刻字的人。

　　大家都尽可能的与她们保持距离，自觉的疏远她们，似唯恐同她们走得近了，便要沾了晦气得罪了侯府。

　　云娘听着也没感觉欢喜。她心中且悲且愤！事情水落石出了又如何？能时光倒回不让她家丫儿挨鞭子，不受那些惊吓，不受那许多的疼不遭那般的罪吗？

　　那杀神似的世子爷不由分说，全不给人辩白的机会。上来就把人往死里打！现下真相大白，又能给她家丫儿甚么公道！

　　只再怎么不平，她亦只能装在心底。面上丝毫不能露出端倪。对方是世子爷，她们人微言轻又能奈何！

　　“……我们小姐最是心善，得悉了此事心里很是不落忍。遂派婆子我前来接姑娘进府，想要给姑娘些补偿。”

　　听到她的话，容臻和云娘又是一惊。

　　要甚么补偿！

　　容臻惟愿一生再不要去那侯府。人谓那是锦绣堆富贵乡，恨不能得攀高枝。然于她却不缔龙潭虎穴，着实可怕的很！

　　“说来，这也是姑娘的造化。”这婆子笑看着容臻，说得别有意味：
　　“得遇我们小姐这般的活菩萨！姑娘啊，你赶紧收拾收拾这就随我走吧。你信老婆子我，你呀，这回是遇上天大的好事了！”

　　容臻和云娘听的一头雾水，惊疑不定。

　　“敢问妈妈可否将详情告知一二？也好叫奴家丫儿心里有个底，等下知道要怎么谢恩！”

　　“去了就晓得了。”许是得了令，婆子卖关子。只笑说：“绝对的大喜事！丫儿姑娘呀，真真儿三生有幸遇到我们小姐这样的贵人！”她说着笑起来，神情间确是为容臻大感庆幸的样子。

　　容臻下意识就看向云娘，眼神发怯若小鹿惶惶。

　　她怕得紧，压根不想去！

　　云娘看得心里泛疼，冲她露出安抚的笑容。旋即对这婆子言道：

　　“妈妈能否带奴家一起。”她面上堆着笑，语声恭敬极了：“上次承蒙小姐出言求情，此番又得小姐挂记。奴家实在感激无以为报，故盼能有幸再见小姐亲与谢恩！”

　　侯府小姐发话，便是怕也得去！哪容得她们拒绝。若不然，不识抬举是小，冒犯了贵人可又该祸事临头了！

　　婆子看看她，再瞅瞅不见喜色，明显有些发怵的小姑娘，心底了然明镜也似。只倒也不怪这女娃儿害怕，被她们爷那一番惊吓，鞭打，不怕才怪！

　　她笑一笑，不作刁难即刻同意：“无妨，那就带你一起。”稍事一顿，接道：

　　“事不宜迟，小姐还等着。你们赶快准备准备，我们就不耽搁了吧。”

　　“是，谢谢妈妈！”

　　云娘和容臻齐齐给婆子行礼，不敢再耽误，赶忙儿换了身衣裳，收拾干净后便跟着婆子上了侯府的马车。

　　两盏茶的功夫到了侯府。这回她们得以从正门里进，婆子领着她们直接去了柳寄月的怡水楼。

　　见到花娇玉嫩的柳小姐，两人即刻福身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都坐下吧。”

　　柳寄月着一袭樱草色团花缎面镶边襦裙，坐于腰凳上看着容臻笑容娇美神色温和：“上次的事错罚了你，累你受苦了！”

　　容臻闻言，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位小姐说的是事实，但她却不能真表现出一丝的委屈。

　　由此，她当要如何回话呢？

　　说没有受苦吗？

　　可她明明吓苦了，也疼得苦了……

　　“柳小姐言重！”不见丫儿回话，云娘立即帮衬道：“那日多亏小姐求情，奴家与奴家丫儿至今感念小姐恩德，无一日相忘！”

　　说着又起身行礼。

　　容臻也乖觉的跟着又行了个礼。

　　柳寄月一笑，望着二人言道：“今日叫你们过来，便是由着那日的冤枉想对你们有所补偿。”

　　此言一出，低着脑袋的容臻不得不抬头，望住面前的贵女。她其实真不奢望甚么补偿。

　　然她同样不能拒绝，不能不识抬举。只不知会是怎番的补偿？

　　“劳小姐费心了！”云娘应道：“不敢奢想补偿，奴家丫儿能得清白已是足矣！”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用即将被赏赐的金银财宝，或是其他财物好处换丫儿不受罪！

　　不想，却听柳寄月笑道：

　　“我要给你们的补偿，只怕你们会欢喜得很！”她看向容臻，一脸笃定的接道：

　　“想要治脸吗？”

　　她说：“我留你在府内，叫表哥去宫里请最好的太医为你祛疤，用最好的药医治你脸上的伤。最大程度的恢复你的容貌。”

　　她刻意一顿，不无得意的问：“好是不好？”

　　容臻一怔，倍感意外亦倍感无措。对于亲手划花自己的脸，毁去容貌的她而言，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她的造化……

　　此时此刻，她唯感造化弄人！

　　治脸？

　　那她曾经割开皮肉，疼足几天几夜，那无比煎熬忍耐的彻骨的疼痛，到底又为的哪般。。

　　容臻心思翻腾，心中滋味复杂，独独没有喜。

　　云娘闻言，却是惊喜不已。她简直喜出望外！她如何也不能想到，侯府小姐要给丫儿这般的福报！

　　万万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这果当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再好也没有！宫廷里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可比她们日后所能寻到的最好的郎中，买到的最好的药顶用千倍万倍！

　　若丫儿能治好了脸，何愁找不到好人家！届时，不知多少儿郎要踏破她家的门槛来提亲！

　　“谢小姐大恩！”这回云娘不是行礼，她直接跪下给柳寄月磕头：

　　“小姐如此厚恩，奴家同奴家丫儿无以为报，愿一世为小姐祈福！恭祝小姐如意一生，美满幸福！”

　　跟着跪下的容臻亦是磕头，却说不出话来。她心下暖热而酸软，泪意堵在她喉头。

　　她确乎三生有幸！

　　只她不是幸遇侯府小姐，她的幸是得遇云娘子！云娘子才是她生命中的贵人！

　　她家云娘子对她是实心实意的好，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柳寄月见她呆呆的，默声不语。也不以为意，只道她是欢喜过头，欢喜的呆了！

　　这会柳小姐心情舒怀，高兴得很！其实，她原本不过一时起意。事实上，她是在听到那俩婆子的事后，才突然想到了凝香庭的这个小婢子。

　　并且若非容臻这张脸残破的让她着惊，曾吓到过她一回。那么她根本不会记得这个小婢女。

　　此时，她看着面前二人，但觉做人恩人，被人这般真心真意，感恩戴德的叩谢，滋味还真不赖！

　　容臻留了下来。

　　她没有选择。

　　贵人的罚得受着，恩也得接着。

　　她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天意如此。真要治好了脸，往后是吉是凶是好是坏？她都认了，也只能认了。

　　何况她也不想让云娘担心，更不想云娘失望。今日得知她有望恢复容貌，云娘是多么欢喜！

　　欢喜到她觉得便是以后会被认出来，会被官差抓住关进衙门，会被判死刑亦是值了！

　　※

　　秋颐苑主屋，有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哎呦不得了，少夫人！鸳姨娘说石榴姑娘没规矩对她不敬，还伸手推她，想要对她腹中的孩儿不利！这会子正着人捆了石榴姑娘，要请家法惩治石榴姑娘！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