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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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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没回家,而是直接到了马志平家。
开门的是志平妈,苏青叫了一声婶子,还没说别的,志平妈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把苏青让进屋里,苏青劝了她两句。马志平这才把苏青引到了自己屋子里。
两个人坐在床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终于,苏青按捺不住了,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摸索着抓住了马志平的手,发觉马志平的手又凉又湿,心疼地说:“志平,马叔的事儿,你也别太难过了。”
马志平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但他怕母亲听见伤心,所以极力忍住不哭出声音来。
苏青摸索着伸手去擦马志平的眼泪。
他压低了声音,劝慰道:“志平,现在家里只剩你和婶子两个人了,你必须坚强一些,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想想,如果连你也伤心倒下了,你让婶子可怎么办哪?”
马志平连连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多。
苏青有些心疼,但又怕被志平妈看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臂抱住了马志平。
在人前装的云淡风轻的马志平,在苏青面前全然瓦解,他紧紧地回抱住苏青。
很快,苏青肩膀上的衣服就被马志平的眼泪濡湿了。
苏青更紧地搂过马志平,似乎这样就能带给马志平力量。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在马志平的耳畔低声说道:“相信我,志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有,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忘了,你还有我。”
马志平心里突然感觉很踏实,就像有一盏灯在黑暗中被点亮了。
翌日,苏青把马志平送到了市二中。
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二十五天。
父亲的离世给了马志平很大的打击,虽然他努力把全部心思放在高考上,但现实还是让人失望。
有时候,他看着看着书,眼前就会突然浮现出父亲的样子。课间广播上放《外婆的澎湖湾》,也会让他想起父亲。他记得,父亲最喜欢的歌曲就是这首。学习完回宿舍的路上他也会不自觉地想起父亲来。
总之,父亲无处不在。
他不知道,原来他如此依赖着那个不善言谈只顾闷头抽烟的男人。
这些也还好说,最让马志平头疼的是失眠。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了学校,马志平似乎再也睡不着觉了,就仿佛睡眠彻底遗弃了他。
他觉得枕头太硬太高,脖子硌得难受,但无论他怎样努力寻找舒服的姿势,结果都是闭着眼或者睁着眼直到天亮。
很快,马志平有了黑眼圈。当然,伴随着黑眼圈一起到来的还有神经衰弱。
晚上缺失的睡眠在白天不时到访,很多时候,马志平看着看着书就会睡着。用脚趾头也想得出,马志平的成绩自然是一落千丈。
苏青的电话则像是最后的那根救命稻草,这是马志平觉得生活还存在意义的短暂片刻。
马志平掩饰得很好,失眠,神经衰弱,臆想等各种负面情绪,在电话里全都不存在了。他重新满血复活,变成了之前那个青涩温暖又带着点儿羞怯的大男孩儿了。
苏青开始的时候也担心,但他被马志平刻意伪装的阳光给欺骗了。他放下心来,就去忙别的了。
马志平高考那天,志平妈特意从羊角村赶来了。
她像刘姥姥初入大观园一样打量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心里紧张忐忑得就像是嫁给志平爸的前一天晚上那样。既担心又紧张,还隐隐带了点儿兴奋。
很快,她感觉出自己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小孩儿突然闯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周边的事物是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于是,她把在羊角村练就的嚣张与泼辣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志平妈的到来,无形中给马志平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志平妈没文化,一天学都没上过。所以,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能够出人头地,为老马家光宗耀祖。
为此,她什么苦都肯吃,瘦小的身躯里似乎隐藏着巨大的无穷的能量。
马志平从小就理解母亲的这一番苦心,可惜,现在却适得其反。
每当对上母亲殷切的眼神时,马志平就觉得浑身发抖。
他害怕,他恐惧,他觉得自己不行,他觉得对不起母亲。
但是,这些他还不能说。
不能对母亲说,也不能对苏青说。
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不想让他们失望。
终于,7月8号到了。
高考在考生们或期待或抵触的情绪里姗姗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天的天气就像是故意似的,之前明明不太热,可到了那两天,就像是把整个夏天的热量都集中释放出来一样。就算是坐在教室里,一动也不动,脸上、身上也是好几层汗。
马志平觉得他的脑袋有点儿发晕,可能是热的,当然,也可能是紧张的。
他看见,自己拿着签字笔的手在发抖,在雪白的卷面上划出一个又一个丑陋的数字,笔尖几乎戳破纸面,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当天考完之后,志平妈就拉着马志平去了他们暂住的旅馆旁边的小饭馆,狠了狠心,买了马志平最爱吃的水煮鱼。
可惜,马志平心不在焉,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马志平心里一直在想,上午考的两科不好,下午那两科能考好吗?想着想着,心里就打起了鼓。
果不其然,下午那两科,虽然是马志平最擅长的,但他却感觉糟透了。原本一看就懂的题目,此时往往要看上三四遍。
马志平的心,一上来就先乱了。
晚上回了旅馆,马志平的闷闷不乐中又带着些惴惴不安。为自己的成绩,也为他操劳了半辈子的妈。
但志平妈却没想太多,她知道,马志平从小就思虑重,而且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自信。她也不敢多说,简单嘱咐了两句,就铺床去了。
这时候,苏青的电话来了。
马志平珍而重之地按下了接听键,不知怎么的,眼眶就有些发热。
电话那边是苏青故作轻松的问候,“志平,今天考试考的怎么样?”
马志平的嗓子有些发干,老实回答说:“不好。”
听了这话,苏青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马志平说还凑合,那就是还挺好,如果马志平说不好,就应该是真的不太满意了。
苏青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没事儿,明天还有两科呢,到时候多拿点儿补上就行。”
马志平多多少少恢复了些信心,嘴里嗯了一声。
苏青见马志平情绪不高,本想说几句露骨的情话安慰马志平一番,但想到志平妈可能听到,就只好忍住了。
到末了他小声来了一句,“志平,考成什么样都没事,我养你。”
最后三个字,轻得如同蝴蝶扇动翅膀,但马志平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笑了笑,阴霾了二十多天的情绪终于放了晴。
他说了声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躺在床上,马志平的心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再想高考,也没有再想母亲的期盼,甚至没有想苏青。他只是沉沉地睡着了,在经历了一个漫长如世纪的失眠之后,睡着了。
第二天,马志平精神很好地到了考场。
他自觉比平常发挥得要好,但一天半的考试下来,最后两科的超常发挥也没能阻止整体的颓势。
马志平,终究还是落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