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盲人推拿在促进夫夫关系上的重要作用》BigFat

31、第 31 章

　　第二天中午，苏青又来了，手里还提着饭菜。
　　这次不是鲫鱼汤了，而是半条清蒸白鲢鱼。
　　苏青只吃青菜，于是，那半条清蒸白鲢鱼就进了马志平的肚子里。

　　吃完饭，苏青就回去了，他下午还得上班。
　　下午下班，苏青又拎着饭来了。依旧如中午那般，吃了饭就又回去了。
　　一连数日，直到周五。

　　周五一早，苏青就过来了，手里照例提着马志平爱吃的鱼。这次是孜然带鱼。
　　马志平是被鱼香叫醒的。他睁开眼，就看到方桌上的煎带鱼了。

　　他爬起来，洗了漱，刚想动筷子，就听苏青道：“我忘了，你今天要检查，得空腹。”说完，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煎鱼吃了起来。
　　马志平哀嚎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等苏青吃完了饭，马志平也收拾清了。俩人坐公交到了县一医院，正好九点四十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杨老太太来了。
　　杨老太太问了马志平好些问题，马志平一一答了。

　　听了之后，杨老太太的面色有些严肃。接着，她没多说，直接让马志平去做抽血等检查了。
　　苏青没跟着一起去，他有些紧张地盯着杨老太太的方向，问：“杨大夫，我朋友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杨老太太摇摇头，眉头紧皱道：“说实话，不太好。”
　　苏青听了，心里往下一沉，“怎么讲？”

　　杨老太太沉吟道：“他这病拖得时间有点儿长了是其一，其二是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健康。刚刚我看他的样子，瘦得有点儿不像话，一米七多的大个子，怎么看着只有一百来斤？像是营养不良。”

　　苏青有两年多没跟马志平联系过了，自然不知道他长得这样高了。再一个，他又看不见，因而也不知道马志平瘦成了这样。

　　“最关键的是，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孩子好像没什么信心。虽然这病目前不好治疗，但好好控制着，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保不住以后就能治愈了呢。”

　　苏青心里又是一沉，他自然察觉出来了，尤其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马志平给他的印象是灰色消极的。
　　杨老太太还在说：“心情好坏绝对是影响病情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心情好，人的免疫力就会相应地提高，对治疗疾病是很有好处的。反之亦然。”

　　苏青点了点头，不觉有点儿头疼。
　　俩人正说着话，马志平检查回来了。
　　杨老太太说：“检查结果过几日才会出来，你们先回去吧，到时候我会给苏青打电话，或者你们过来一趟也行。”说完，先开了几副药给了马志平。

　　俩人谢了杨老太太，交了钱，取了药。
　　往回走的路上，苏青说了一句，“你把房退了吧。”
　　马志平怔住了，“退了？”

　　苏青点点头，他想了想，摸索着找到了马志平的手，感觉马志平的手只剩了皮包骨，想必其他地方也是如此。
　　“住我那儿吧。杨大夫说你得注意饮食。你有点儿……营养不良。”

　　马志平的脸红了，是激动，也是害羞。
　　他没想到，苏青能主动邀请他一起住。他原以为，这辈子苏青都不可能跟他一起住了呢。他怕自己听岔了，赶紧又确认了一遍。“你说让我住你那儿？”

　　“是。”苏青说完这一句，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马志平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想到刚刚交的房租，只住了半个月，觉得有点儿肉疼。但肉疼就肉疼吧，他总不能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

　　当天，马志平就收拾东西，退了出租房。
　　他跟着来到苏青的房间，感觉时间像是在这里停留了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屋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也不对，变化也还是有的。

　　马志平发现，苏青的阳台上有一摞厚厚的纸片，看上去有些旧了。他翻开之后，纸页上是密密麻麻凹凸不平的小点儿。他怔了一下，原来是盲文书。

　　马志平觉得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了解过，盲文书开发的时间还不算长，很多市场上都找不到。这也就注定了，盲人在阅读上的局限。想必，这本书应该被很多人传阅过了。

　　马志平觉得气氛有点儿沉重，笑道：“盲文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苏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说：“这是一本现当代诗集。”

　　马志平心里一动，忍不住笑了。他最喜欢的就是各种散文诗现代诗了。“你最喜欢哪首？”
　　苏青道：“《说给自己听》。”

　　马志平读了不少诗，知道这是三毛写的一首。当即缓缓背诵了出来。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里安详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
　　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
　　从不寻找……”

　　到了这里，马志平有点儿背不下去了。
　　这倒并非记不住了，而是他替苏青感到难过。他不知道，这两年多，苏青是怎么过来的。
　　也像一棵树一样，沉默着，骄傲着，不依靠，也不寻找吗？

　　马志平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苏青却没察觉马志平的异常，只道：“怎么不继续了？忘了？”
　　他刚想继续往下背，就觉出自己的手被马志平抓住了。他感觉出，马志平的手在隐隐颤抖。

　　“对不起。”马志平的声音里带了颤抖的哭腔。
　　苏青觉得好笑，都二十三岁的大小伙子了，为什么每次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孩子似的腔调。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马志平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他抓着苏青的手，照着自己的脸颊打了一巴掌。
　　苏青的脸色变了，见马志平还要接着打，赶紧按住了。“你干嘛？”
　　马志平的眼泪掉下来了，他哭着说：“我对不起你，苏青……”

　　苏青摸索到马志平的脸，触到那湿热的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还是那简单的四个字。马志平却觉得锥心刺骨。

　　之后，两个人开始了同居生活。
　　马志平很快明白过来，苏青为什么提议住在一起。
　　一日三餐，肉蛋奶不缺，苏青中间休息的时候还要给马志平加餐，有时候是个苹果，有时候是个香蕉。

　　总之，俩人在一起一个月，马志平觉得自己胖了五六斤。
　　当然，他也有偷偷去找过杨老太太。杨老太太直言不讳，将他的情况明明白白地说了。他暗自愧疚的时候，也发誓要好好配合治疗。

　　于是，他坚持每天晚上九点就睡觉，早上六点起床。一日三餐定点定量。就是这个心情，始终是忽好忽坏。

　　苏青对他好一点儿，笑容多一点儿，他的心情就像是坐上了直升机。如果苏青脸上没什么表情，或者对他说话声音大一些，他就忍不住郁闷不安。

　　他最担心的是，苏青虽然跟他一起住了，但之前的亲密感却没有了。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他拉着苏青的手打自己耳光之后，俩人似乎连手都没有拉过。

　　马志平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会不会，苏青只是出于同情和可怜才收留了自己？
　　想到这种可能，马志平忍不住想要撞墙。而且，这种可能性似乎还很大。

　　在胡思乱想了一个月后，马志平决定采取行动，他要主动出击。
　　如果事实证明，苏青真的是出于同情和可怜才接收了他，那么他就是死也绝不会再住下去。
　　于是，这天，马志平特意穿了一套十分清凉的背心和短裤。等苏青回来后，他才想起来，似乎穿成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苏青根本就看不见！
　　想到这里，马志平又想出了一招。他红着脸向苏青提出了要求，“苏青，我腰有些不舒服，你能帮我推拿一下吗？”

　　之前，两个人每次以推拿开始，但最后都是以滚/床/单收尾。
　　这句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勾引了。
　　当然，说这话的时候，马志平觉得自己有点儿羞涩，又有点儿可耻。
　　谁知，苏青却不为所动，反而转身来到阳台，喝起了啤酒。

　　马志平的心沉下去了，他想了一会儿，苦笑着开口：“你是不是还在怨我？”
　　苏青没回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塞到了嘴里。拿出打火机，想到什么又放弃了。他把烟重新塞回烟盒，说了一句。“别胡思乱想。”

　　马志平三两步来到苏青身后，颤抖地说道：“可是咱们已经同居两个月了，你连我的手都不碰一下。”说着，又觉得委屈，又觉得羞耻，脸红得简直不像话。
　　苏青沉默着没有说话。

　　马志平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往后退了两步，苦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了。今天有点儿晚了，明天吧，明天一早我就离开。”

　　苏青总算回过头来，看着马志平的方向叹道：“你这又是闹的什么别扭？你以为，我会好心到收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吗？即使那个人我曾经爱现在不爱，我也会大方到这种程度吗？”

　　马志平一怔，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苏青话里的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欢喜，但他尽量压抑住了。“那你为什么连碰都不愿意碰我？”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了。肺结核的传染性极强。他现在是一个大号病原体。

　　原来，苏青是担心被自己传染。
　　好在，俩人并没有什么亲密行为。他又忽然觉得有些庆幸了。

　　想到这里，马志平赶紧就要往后退。
　　谁知，却被苏青一把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