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盲人推拿在促进夫夫关系上的重要作用》BigFat

46、第 46 章

　　周立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里的，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周秀花一大早就起来了，做了好几样拿手好菜。
　　但周立新却没什么心情，更没什么胃口。
　　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着凉的缘故，他发起烧来了，咳嗽，还流鼻涕。
　　直到大年初五，周秀花走，他的感冒症状才算彻底消失了。

　　很快，学校上课了。
　　周立新恢复了正常状态。
　　工作。工作。工作。工作。
　　过年期间发生的这些状况，就像是个小插曲一样，周立新的生活在泛起短暂的波澜之后，终于恢复平静了。

　　毋庸置疑，周立新是个好老师。
　　他对班上的同学一视同仁，不因为哪个学生的成绩好而高看一眼，也不会因为哪个同学的家庭背景不好而区别对待。
　　所以，在李浩摔伤腿，请求他帮忙把他妈妈从警局里捞出来的时候，周立新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但，周立新没想到的是，他会在那里遇到苏青。

　　在看到苏青的那一瞬，周立新的第一反应是跑。但他的脚却像定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几秒钟之后，周立新才反应过来。苏青根本就看不见。所以，他释然了。
　　释然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可惜。
　　苏青，看不见他呢。
　　周立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青，所以，他震惊之下习惯性地选择了逃避。

　　这是他的老招数，屡试不爽。
　　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就逃避吧。装看不见，装不认识。
　　等他终于缓过神来，他开始挺胸抬头往警察局里走。他暗暗期待着苏青能认出他的脚步声。
　　可惜的是，苏青没有。

　　天下之大，一个人的脚步声如何能轻易分辨出来呢？再说了，他现在穿的是皮鞋，而且身材和体重跟之前相比，多多少少也有了变化。
　　周立新明白此中的道理，但却苛求苏青能够做到。
　　所以，在苏青没有认出他的时候，周立新内心充满了失望和悲伤。

　　然而，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思。
　　在张警官问话的时候，周立新的声音出卖了他。
　　在走出警局，看到苏青的一刹那，周立新紧张得浑身发抖。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他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跟苏青叙旧。
　　直到苏青提议一起去吃晚饭。

　　周立新虽然已经吃过了，但嘴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出了没吃的回答。
　　看到苏青嘴角的笑意，周立新觉得有些委屈，仿佛自己处于了劣势，而苏青一直游刃有余。
　　而当苏青主动提出要做普通朋友时，周立新的一颗心算是沉到了底。

　　原来，苏青是这么想的。
　　原来，苏青也是可以退步妥协的。
　　原来，苏青想要跟他做普通朋友。
　　原来，有周立新就够了。马志平，似乎没有人需要。

　　周立新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全都堵在了胸口，吐出来的话全都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没滋没味地吃过饭，就分了手。
　　上了公交车，车上恰好有位子，他赶紧坐下了。他觉得，再不坐下，他的两条腿有可能会瘫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立新的身体开始隐隐地颤抖起来。
　　直到下了车，他的两条腿好像还不是自己的。
　　周立新晕晕乎乎地进了屋，关上门，身体立刻靠在了门板上。
　　他似乎到现在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苏青。
　　他又见到苏青了。
　　紧跟着，另一个认知又来了。
　　只不过，两个人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来相处的。
　　普通朋友，呵呵，普通朋友。

　　当晚，周立新失眠了。
　　他回忆起了两个人所有的过往。从互有好感的伙伴，到分开决裂的两年，再到重新亲密起来。分开，和好。再分开，再和好。到现在的，再次分开。
　　两个人分分离离，似乎没有一直好过。

　　难道，这就是两个人的最终结局吗？
　　想到这里，周立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从床头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根，在黑暗中慢慢舔舐着孤独和心酸。
　　也好，就做普通朋友吧。

　　至少，苏青是这么想的。至少，这么做能让他妈放心。
　　至于他自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管他呢。
　　想通了这一点，在苏青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周立新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他把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像真正的普通朋友那样表达关心和祝福。

　　至于苏青提出的邀请，他自然也有办法应对。他最会的一是逃避，二是拖延。这两点对上苏青，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不是听不出苏青语气里的失望，但，他去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还是狠狠心拒绝。

　　只不过，当苏青再度打过电话来的时候，周立新又犹豫了。
　　也许，应该去一次。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能偶尔见个面啊。
　　同时，苏青也放出了大招。他没再给周立新继续拖延逃避的机会，直接一句话把他给截死了。
　　有职业病，我给你推拿治疗。没有最好，我给你验证验证。
　　所以，不管周立新愿不愿意，都开始真正考虑要不要去推拿馆看看了。

　　这段时间，周立新过的有点儿恍惚。
　　问题就在于苏青的那个邀请。到底去不去呢？
　　周立新抱着水杯发呆，直到杯里的水由烫变温，又由温变凉，最后由凉变得冰凉。
　　“周老师，这么晚还没回去啊？”

　　周立新啊了一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李老师，“嗯，也没事，就想着等等再走。”
　　李老师上了年纪，满头花白的头发，笑容看上去倒很有亲和力，“那行，那你忙着，我先走了。”
　　“李老师慢走。”目送着李老师出了门，整个教师休息处就只剩周立新一个人了。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满脸苦涩地咽了下去。
　　嘶，怎么这么凉啊。
　　他把水倒在一旁的花盆里，接着起身穿衣，戴帽子系围巾，关了门，往外走。
　　走出几步，发现他们班的教室里还亮着灯。
　　周立新皱了皱眉，抬脚往教室走。

　　走到门口，透过玻璃窗往里望去，就见李浩还在书桌前趴着。
　　他敲了下门，接着推门而入。
　　李浩赶紧从书桌上爬了起来，看着周立新笑道：“周老师？”
　　周立新笑着问：“怎么还没回家？”
　　李浩拧着眉道：“回去家里也没人。我妈还早着呢。”
　　教室里很冷，没有暖气。

　　周立新打了个哆嗦，道：“回家吧，这里太冷，别感冒了。腿好了吗，能走吗？”
　　李浩点头，“好差不多了，回家没问题。你不用管我了，周老师，回去吧。”
　　周立新叹口气：“你不回去，我怎么放心？走吧，我送你回去。”
　　李浩摇头，“不用了，周老师，我家离学校很远。”
　　周立新问：“住哪儿？”

　　李浩道：“东风路上呢，离学校有大半个城区呢。”
　　周立新脑子里立刻蹦出另外一个声音：东风路上呢，离起义路小学很近。
　　“那还不赶紧回去，到家得……”周立新看了眼手机，“现在都七点了，到家就得八点了。”
　　李浩笑道：“真没事，周老师。我都习惯了。”

　　看着李浩的笑容，周立新觉得这孩子实在是不容易。他有点儿感慨地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走，我送你回去。”
　　李浩推脱不过，只好跟着周立新往外走。
　　到了李浩家，差一刻八点。李浩家里还锁着门，黑着灯。
　　李浩打开门，“周老师，快屋里坐坐。”

　　周立新拒绝了，他摸摸李浩的脑袋，“行了，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李浩心知家里太乱，也就不再劝了，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那周老师再见。”
　　“再见。”周立新说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
　　时间太晚了，县城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已经下班了。周立新为了省点出租车钱，决定走回去。

　　当然，走路回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而且，就算他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干，无非就是看书学习，胡思乱想。
　　而现在，他最不想干的事就是胡思乱想。
　　冬天的风很冷，吹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周立新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搓了把脸，顺势呼了口热气出来。
　　街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车辆也很少。
　　周立新迈着略有些僵硬的腿在人行横道上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苏青的盲人推拿馆。

　　苏青告诉过他地址，于是，他就记住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随便溜达着，也能走到这里。
　　推拿馆还亮着灯，只是门已经关上了。被雾汽糊住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看不出面容，但很明显，是苏青和苏念。
　　玻璃窗里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苏青和苏念正在高兴地说着什么。

　　周立新仿佛看到了他和苏青在宿舍里的时光，原来，这是属于他和苏青的呀。
　　现在，却有另一个人替代了他。而且，苏青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开心。
　　周立新远远地看着，直到看得两眼发酸，屋里的灯都熄了。他才苦笑一声，拿出手机，已经八点半了。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了。
　　周立新像个雪人一样，浑身僵硬冰凉。他脱了衣服进了浴室，滚烫的水浇在身上，他忍不住全身战栗，接着激灵灵地打了个喷嚏。

　　周立新闭着眼，热水从头顶流下来，跟眼泪混在一起，顺着身体流下去，落到地板上，然后滚进下水道里。
　　不去了。
　　去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