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珍珠》胡六月

22、姐妹情深

　　清晨由鸡鸣开始，苏珍珠醒来之时，王清岭还在熟睡，看来这段时间的应酬让他身心俱疲。

　　苏珍珠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刚打开房门，便看到云容笑眯眯地端着一盆热水，柔声道：“小姐，你起来了？云容只找到了这一个盆子，将就着先洗把脸吧，我等下给你梳头发。”

　　苏珍珠心头涌起一股暖流，由着这个小丫鬟侍候自己洗漱完毕。房间暂时不宜进去，只得坐在堂屋之中，云容从袖中拿出梳子，帮苏珍珠挽了个坠马髻，看到小姐头发之上半点首饰都没有，云容眼圈红了，拔下自己头上一支银钗，插在发髻之中。

　　苏珍珠将银钗拔下，道：“傻丫头，你还怕你家小姐没钗子吗？只是我懒得戴罢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之间，柯氏从房中走了出来，皱眉道：“怎么还在这里偷懒？鸡放出来了没？衣服洗了没？饭做了没？”

　　云容忙道：“老夫人，我马上做饭。”

　　柯氏哼了一声，道：“厨房中的水缸里水已经不多了，你先去打几桶水来。”

　　云容问道：“在哪里打水？”

　　苏珍珠拉了拉她的手，道：“我领你去吧。”在柯氏的怒目之中，两人从厨房提起木桶，往外走去。

　　巷口的西头，有一方水井，用方石砌成五角形状，形如花瓣，兼之巷子尽头有一个水塘，水塘边种了几株桃花，因此这口井被称之为“桃花井”。这个巷子里的居民平日里都在这口井中打水，是大家的日常饮水的来源。

　　苏珍珠来打水，显然是常客，遇到邻居均友好地打招呼，称她为“举人娘子。”都对云容这个陌生面孔感到好奇，问道：“这位姑娘是？”

　　苏珍珠一一微笑回应道：“这是我娘家的小表妹云容，过来陪我。”

　　云容听到苏珍珠的介绍，有些局促，却也不敢反驳小姐，只乖巧地提着水桶，保持微笑。

　　桃花井并不大，位于巷道的一侧，旁边还砌了个台子，防止人们不小心掉落。云容看着苏珍珠熟练地打上来半桶水，心酸不已，悄悄道：“小姐，你教我打水吧，以后我来做这些粗活。”

　　苏珍珠伸出右手，轻轻搂过她的右肩，两个人显得十分亲密。

　　“你的身契在官家销户，你早就不是我的丫鬟了。以后，你就叫我姐姐吧。”

　　云容眼睛一亮，跃跃欲试，道：“姐姐？姐姐！”

　　苏珍珠灿然一笑，应了一声，两个人相视而乐，感觉很是温馨。

　　两个人的力气都不大，苏珍珠动作有些笨拙，一次也只打上来半桶水，索性就提着这半桶水往回走。

　　云容叹气道：“姐姐，我们每天都要自己来提水吗？这也太累了吧？”

　　苏珍珠道：“我们这一条巷子共有一十六户人家，住的人挺杂的，张王李赵，什么姓都有，因为人多，为了方便管理，设了一甲，甲长姓赵，就在巷口第一家。若是家里没有人打水，可以找赵甲长，每月交二百文，他每天派人挑一担水送来，平日家中人少，节约点用也差不多够了。以前婆婆舍不得钱，我也只能一点点地往家打水，这段时间因为我在家写戏本，赚了些钱，婆婆方才去交了二百文钱。”

　　云容瞪圆了眼睛：“两百文！这一点钱老夫人都不舍得吗？”

　　苏珍珠叹道：“你不知道，王家是真的没钱。夫君读书太花钱了！不过中举之后好多了，你放心吧。而且，我找了条挣钱的路，等下和你细说。”

　　云容点点头，道：“小姐你就是聪明！既然交了两百文，为什么还要我们出来打水？”

　　苏珍珠道：“家中厨房有个水缸，装满大约需要三桶水，这一担两桶，装不满。这不看你来了，我家婆婆怕你闲着没事做么？”

　　两人拎着半桶水回到王家小院。柯氏看到这半桶水，冷笑道：“洗把脸便要一盆水，这提水却是半桶，真是会吃不会做！云容快点进来做早饭，珍珠再去提水！”

　　云容正要说话，却被苏珍珠拉住，在她耳边悄悄道：“没事，你去做饭，我慢慢走也不累。”

　　苏珍珠再次走去打水，路上遇上每天送水的胡铁牛，他年纪不大，个子粗壮，挑着两桶水健步如飞，看到苏珍珠，他有些羞涩地咧嘴一笑，道：“举人娘子，我马上就送到你家来。”

　　苏珍珠点点头，道了声谢，却依然走去桃花井，又打了半桶水，有些艰难地拎着。她边走边叹息这具身体缺乏锻炼，力气太小，只能走走停停。

　　旁边有大婶大娘看到，好心的便说一句：“举人娘子还要自己打水啊？让你家婆婆交钱让铁牛送水吧。”

　　不是那么好心的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唉哟，举人娘子该在家享福了，这打水的活哪里是你们这些娇娘子做的哦……”

　　苏珍珠保持着微笑，内心却在吐槽：“这家长时短的也真是让人头痛，做点事被这么多看！”

　　回到小院时，厨房已经升腾起一股炊烟，空气里传来淡淡的甜香味，她走进厨房，云容忙迎上来接过水桶，将水倒入缸中。

　　苏珍珠有点气喘吁吁，云容很是心疼，低声道：“小姐辛苦了！我刚刚从柜子里找出了点红枣，蒸了一格红枣糕，等下就可以吃了。”

　　话音刚落，柯氏走了进来，闻了闻味道，急了：“有红枣味！你用了柜子里的红枣？哪个让你用的？”

　　云容有些慌乱，道：“怎么呢？不能用么？因为老夫人没有说，所以我自作主张就拿来做蒸糕了。我做错了吗？”

　　柯氏怒道：“这可是我儿子中举之时，里长送来的礼物！我都一直舍不得吃，你倒好，这么败家！问都不问就拿来做蒸糕，唉哟……这是从哪里来的大户人家啊，早上就开始吃蒸糕了……”

　　苏珍珠见云容手足无措，是真害怕了，感觉很是无奈，只得上前安抚老人家，轻声温柔道：“婆婆，云容既然已经做了，我们就吃吧。夫君这几日辛苦，吃点红枣蒸糕也正好补补。云容刚来，什么都不懂，您别生气了。日后每天吃什么都由您来做主，再来吩咐云容吧。”

　　柯氏被她这么一安抚，稍微平静了些，还要说什么，却听到厨房外传来儿子唤人的声音，忙丢下厨房这两人走了出去。

　　云容悄悄说：“老夫人好凶啊，比以前咱们大厨房的胡婶还可怕！”苏珍珠想到云容曾经和她说过，胡婶教她做糕点之时，常常敲打喝斥，有一次云容动作慢了还被擀面杖打过手背，因此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每次下厨之时若旁边有人声音大一点，都会让她害怕。

　　苏珍珠拍了拍云容的胳膊，道：“没事，我婆婆只骂人难听，她不打人。”

　　王清岭是柯氏的命，侍候他是柯氏最欢喜的时刻。他一起来，柯氏便端水倒茶，若不是儿子大了，她恨不得帮她穿衣穿鞋。以前苏珍珠会心头微微犯酸，毕竟因为王清岭读书长年不在家，夫妻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难得在家她也想多多亲近一番。可是穿越过来的苏珍珠不会有这种酸意，她乐得当撒手掌柜，由着他们母子情深。

　　一家人忙碌完，用过早饭，王清岭便带齐衣物书包，出门去了。他这次赴江城郡参加乡试，从七月初秋到九月深秋，前后花了近三个月，为了应对明年的春闱会试，昌平书院把书院历年来中举的学子们集中在一起学习，一月只得两次沐休，相当于后世的考前冲刺班。王清岭将家中杂事处理完毕，将近日官学奖励、举人月俸交给柯氏，便匆匆赶往书院集中学习去了。

　　待得王清岭离家，苏珍珠竟觉得松了口气，整个王家小院也平静了下来。

　　柯氏吩咐云容打扫厨房，指挥苏珍珠洗衣晾晒，自己到院子里自顾自地喂鸡，三个人各做各的事情，倒是相安无事。

　　苏珍珠刚开始洗衣之时，柯氏让她到巷子尽头的池塘那边洗衣，她害羞坚决不去，被柯氏骂得半死。她本是家中娇养的千金小姐，哪里愿意抛头露面去和一群婶婶婆子们洗衣八卦？

　　柯氏骂也骂了，巴掌也打过了，可是她真犟起来柯氏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得妥协，她自己的贴身衣物均由着她在家清洗，无非是多打两次水罢了。柯氏和王清岭的衣物则由柯氏亲自去洗，这也算是珍珠最成功的一次反抗吧。

　　苏珍珠蹲在小院清洗手中的衣物，显得不是那么娴熟，云容看见忙抢了过去。云容没有说话，但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的眼泪掉落在水盆之中，瞬间便揉进了衣服之中。

　　苏珍珠只得悄声道：“别哭了，我的好云容。以后我们日子好过了，再买个粗使丫头来，打水、洗衣都让她来做。嗯？”

　　云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好！”可是她的泪珠依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实在是太心疼自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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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洗衣打水，的确是艰难的成长……
写到现在，方才感觉顺畅了许多。似乎人物已经成长起来，有她自己的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