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珍珠》胡六月

31、苏允的故事

　　王清岭在白鹭书院暂且安顿了下来。白鹭书院收费颇高，非一般家境学生所能承担，王清岭骑虎难下，好在怀里还有二百银票，心中暂安，只希望能够在未来的学习阶段可以崭露头角，多拿奖学金了。

　　王清岭作为推荐来的插班生，在白鹭书院交了推荐费五十两、剩下的两个月学费四十两、住宿费二十两、饮食费十二两，还有置装费用约十两，共计一百三十二两纹银，修书回家报了平安，自此努力适应环境、潜心读书。

　　苏珍珠和柯氏在家中粗茶淡饭倒也相安无事，只苏珍珠常挂念父母，待话本销售走上正轨，便琢磨着如何去安平县打听情况，再做打算。

　　唐球是苏珍珠的忠实粉丝，但凡是苏珍珠提议的，他一般都会努力实现。上次请到朱永信山长来到家中，朱山长看了戏剧，大赞。趁他高兴，唐球请他题词写序，他欣然允了。有了朱山长的封面题字，加上扉页的序言，话本一印刷出来，便引来众学生的哄抢，许多学生称哪怕话本再难看，冲着山长的字，也得买一本回来。

　　《荆钗记》的精华本一共印了三百本，售价五两，竟然刚刚上架便售罄。此后唐球加印了三百本，送完其它县城的书局，反响极好，供不应求，那些掌柜的纷纷要求再多送些来。

　　等到预计精华本的销量基本饱和之后，唐球便开始印刷普通版，依然是朱山长的题字，但没有序言，售价一两。虽说卖得慢些，但细水长流。再加上精制的木刻绘本的推出，简直让县城中的纨绔子弟们疯狂抢购，唐球幸福地在家中数钱。

　　唐球一次性给了苏珍珠一千两银票，道这只是第一批的分红，未来还会有长久的收入时，苏珍珠笑靥如花，令唐球不敢直视，只敢在心里道：“苏苏这小娘子，笑起来真好看……”

　　苏珍珠手里有了钱，便开始动心思回安平县探望父母。念及当初自己不懂事伤了他们的心，她有些情怯，于是悄悄对云容道：“要不，你先回去看看？你帮我打听一下父母身体还好吗？我的两个姐姐可有经常归家？我爹爹还恨我吗？你一定要仔细认真地打听啊！”

　　云容重重地点头：“嗯！小姐，我一定会认真打听的。”她悄悄地收拾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到渡口坐船去了安平县，好在两个县城并不远，她又熟悉苏府，辗转从小厨房入手，和云桂、云枝联系上，花了两天的时间便把苏府这一年来的情况了解得清楚，回到昌平县时，她的神情满是忧郁，她将苏府的故事缓缓道来。

　　苏允的家庭挺复杂，他生于安平县凤泉村，是家中长子，母亲早丧，其父苏新正另娶明氏，又生了一个儿子，名为苏准。苏新正在凤泉村算是富裕人家，家有良田几十亩，大宅院一所，两个儿子都送进了乡里的私塾开蒙读书。

　　但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苏允年少聪颖，刚进私塾便显现出了极高的读书天赋，而弟弟苏准却读书成绩平平，毫不出彩。明氏妒嫉，暗地里使绊子，常使唤苏允做农活，让他没有时间读书。平日里在苏父面前也吹些枕头风，道苏允偷懒不肯干活，不敬长辈。

　　在这样的环境下，苏允能够获得童生资格，都已经是艰难无比，哪里还有钱去参加院试，考取秀才？

　　遇到王主薄，也就是苏允后来的岳父，是苏允一生最大的幸运。

　　他十二岁在乡中考得童生，心知家中不会允他继续读书，心中悲痛在路边放声大哭，被路过的安平县主薄王祺遇到。王祺见一个俊秀学童哭泣，心生怜悯，问清情况之后亲自上了苏家，言道此子将来前途无量，自己愿意资助送他进安平县书院继续读书。明氏不愿，但苏父到底还是同意。

　　在安平县书院潜心读书三年载，苏允中得秀才，再过得三年，娶了王祺之女王明敏为妻，更是感恩岳家。苏允两次乡试未果之后，索性绝了求学的念头，又因王祺爱茶，他误打误撞买下了凤凰山一座山头，发现野茶林，与制茶的师傅一起研制出“凤凰野茶”，茶味独特、浓香四溢，一推出便受到众人好评，兼之苏允儒雅守信，又有秀才功名，生意越来越好，自此便进入了豪富之列。

　　王氏只生三女，但苏允感恩岳家，夫妻和顺，从来不提再娶或纳妾。苏家三千金与外祖父王祺关系良好，婚嫁之事均由王祺牵线搭桥。长女苏明珠，嫁与县丞之子；次女苏宝珠，嫁与县中教谕之子，均夫妻和顺。

　　苏珍珠在读书一道极有天赋，苏允及王祺深爱之，苏允有意招赘，王祺也默许了。却不料苏珍珠爱上王清岭，反抗父母安排，一意孤行，离家而去。这一打击，给家庭带来了极大的打击，王祺自责不该出于私心同意让外孙女招赘，一病不起，溘然而逝。

　　苏母王氏伤心欲绝，办完丧事之后也病病歪歪，身体时好时坏。苏允虽身体康健，却也难过愤怒，但到底舍不得诅咒女儿已死，只对外宣称苏珍珠因身体不好送往庵堂休养，自此便拒绝接受半点关于女儿的消息。

　　苏准早已在乡下成婚，他虽读书无成，但人丁兴旺，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兼之苏允常常贴补，也成了村中有名的富户，还纳了个小妾，第三个儿子苏宗环便是妾生子。苏准见兄长家财万贯，却没有儿子继承，动了心思让他过继三子苏宗环，好谋夺其家产。

　　苏新正被明氏撺掇，也觉得是个好机会。苏新正、苏准带着苏宗环假借悼念亲家，上得县城，来到苏府，趁机提出过继一事。恰逢苏父因苏珍珠一事伤心，因无子伤神，神情恍惚之下，便安顿了侄子，请人在家教他读书写字，也算是默许了过继之事。听说此事已经与苏家族长报备，只待苏母身体好转，便开祠堂办过继手续，把苏宗环的名字记在苏允及王氏名下。

　　苏珍珠边听边恨自己自私幼稚，处事冲动，伤了父母的心，更是害了外祖父的性命。她想到年幼之时自己坐在外祖父膝上听外公读诗讲故事，心内大恸，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云容在一旁陪着流泪，待得苏珍珠情绪平静下来，她安抚小姐道：“小姐，我见到了明珠大小姐，她听说了你的事情，知道姑爷中了举人，很是高兴。大小姐要我好好照顾你，她说现在老爷不愿意听到你的名字，若要回来恐怕还得等些日子。”

　　苏珍珠拼命地点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外祖父，是我伤了爹娘的心！”

　　云容抱着苏珍珠：“不怪小姐，不怪小姐，是云容没有好好劝诫，怪云容不懂事。”

　　两个人互相反省了一番，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苏珍珠有些紧张：“云容，过继一事怎么办呢？”

　　云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说道：“我听云桂说，夫人很不情愿过继，但是老爷被迷了心，坚持过继，夫人现在索性就不肯吃药不肯让身体好起来。”苏珍珠长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即使是古代和未来两个灵魂交流了半天，也无法解开这个死结。苏家无子，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苏允被族长及父亲所迫，只得接受过继一事。应该说，过继苏宗环的确是个较好的选择，但是苏宗环已经十二岁，已经懂事，用苏宝珠的话来说，那是个狡猾至极的小儿！

　　云容想了半天，讷讷道：“小姐，你将来若有了儿子，可不可以让他姓苏？”

　　苏珍珠叹道：“一来，我没儿子；二来，我也担心王家不会同意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觉有些郁闷。

　　苏珍珠忽地站了起来，冲着空气挥了挥手，道：“我决定了，将来我若有了两个儿子，一定要让一个姓苏，继承苏家香火！夫君不同意我也要想办法。既然是我犯的错，我总要做些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

　　云容大喜，拍手笑道：“小姐，云容听你的！”

　　苏珍珠回到自己的小屋，柯氏早就不耐烦她的常常在外，斥骂道：“我儿不在家，你就天天往外跑！这是什么教养？明日起，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地给我儿做双鞋子来！”

　　苏珍珠睁大了眼睛，回道：“婆婆，你确定要我做鞋子么？我不会啊，若是浪费了针线材料，多可惜。我明日让云容去对街的鞋店买一双鞋子可好？”

　　柯氏大怒，将手中拿着的水瓢甩了出去，正砸中苏珍珠的左肩。

　　苏珍珠痛呼一声，她想到自己外祖父含恨而亡，父亲被迫面对继母算计，母亲缠绵病榻，而作为始作俑者的自己，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烦躁、愤怒、悔恨、自责……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生出反抗之心。

　　她立定脚步，抬头看着柯氏，压抑着愤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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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若非穿越过来的灵魂指引，苏珍珠永远也不敢去了解娘家的情况，因为做错事的人，往往会心虚……
我们家珍珠，不晓得如何回应情感的珍珠，终于进步了！